第十八章取巧

    承恩侯府要建书院，还要修建一处图书馆，对寒门学子免费开放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就连皇帝都对此大为嘉许，甚至主动让翰林院提供了一批书抄录后送给图书馆，还亲笔手书了“图书馆”三字，命人做成金匾，以后挂在图书馆门口。

    唐贵妃和两位皇子捐书捐钱，使得其他皇子和妃嫔们也纷纷跟着捐书捐钱。

    没办法，哪怕明知道这是为承恩侯和唐贵妃母子刷名声的，可皇帝都带头了，谁还敢不跟进？

    这种刷声望的好事，扶持寒门学子进学，对于皇帝来说正好可以打压那些世家权贵，收拢寒门士子之心，获得更多可用之才，至于承恩侯父子，在外面名声狼藉，却能想出这种办法，为国出力，他略加扶持，就只有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份，惠而不费的事，举手之劳他当然做得。

    作为一国之君，所有臣子的功绩，最终都是皇帝的仁政，一点问题都没。

    承恩侯大喜过望，立刻采纳唐文渊的建议，干脆直接将承恩侯府剩下的最后一家位于燕山下的避暑山庄改成了书院，这还是因为属于御赐封赏，无法变卖，否则上次为了赔偿林夫人嫁妆损失时就得被他卖了。

    现在拿来做书院正合适。

    这就不得不说，这座山庄保留的原因之二，是为了烧制玻璃……结果失败了。

    哪怕唐文渊给出了详细的配料方子和制作流程，可是在这个时代，唐文渊完全忽略了大燕的矿藏储备和目前的工艺技术瓶颈。

    在他原来看的那些穿越小说里，穿越者做肥皂，做玻璃，做水泥，随随便便手到擒来，赚钱比喝水都容易。

    可到了他手里，现有的瓷窑达不到烧制玻璃的温度不说，原材料还十分难购买，勉强烧出来的两炉玻璃制品，杂质多不透亮，成品小，还没有人能掌握玻璃吹制技术。

    没办法，他也不会，毕竟他在穿越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并不是会七十二种传统非遗技术的自媒体博主。

    这些东西，他都是听过而没有亲手做过，连配方和工艺都是以前在网上看到的，现在真正上手一试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琉璃杯没做出来，倒是做出来几块像碧玉一样的玻璃珠子，没能实现赚大钱的目标，勉强收支平衡，承恩侯却不愿再做下去了。

    因为第一批采购的原料都已经用完，这些还是市面上有的价格相对便宜，若是要继续采购，就得从外面长途运来，燕京可没这些，成本势必会大幅度提高，对于目前捉襟见肘的承恩侯来说，实在实验不起了。

    唐文渊倒也不在乎，他更看重招揽读书人，吸收更多的文气，只要他的文脉气运不断提升，系统重启之后，他自然能够一路高升，在这个只要有权有势有地位的世界，凭借权势和垄断赚钱并不是什么难事。

    大不了，他只要想办法弄出点皇帝喜欢的东西来，光是皇家的赏赐就足够他们父子吃喝不愁。

    当然，最好是能遏制一下承恩侯收集古书古画的癖好，这种用来装逼的无底洞，真是不适合承恩侯这种容易上当受骗的脑子去堵。

    没有合适的赚钱项目，承恩侯就果断采纳儿子的第二个建议，开书院建图书馆。

    这御赐的山庄是个四进的园子，不仅有几十间房间，还有个小荷花池，承恩侯只是命人将正房都打通做成大开间的讲堂，填平了荷花池做小校场让学生们可以锻炼下身体，练习一下射艺，其他的偏厢房则作为学生们的宿舍，只要稍加修整，打造些适合书院的家具，这座书院就很快可以开门收学生了。

    那些寒门学子们奔走相告，有的报名成功后，甚至喜极而泣，向承恩侯跪拜谢恩，立志要好好读书，报答承恩侯的恩情。

    消息传到林家时，正好是林铭柯将最新一份充满各式“死亡陷阱”的答卷交给杨老先生，师徒俩一边讨论试题，一边说起这件事来。

    杨老先生颇有些感慨地说道：“唐靖远这人志大才疏，眼光不怎么好，可这生儿子的水平却真是厉害，一个比一个能搞事啊！先前那小子抄袭古人诗词的事还没过去，现在又搞出个图书馆来，免费给寒门学子抄阅，还准许他们在燕山书院免费借读，啧啧！”

    林铭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不知老师怎么看此人此事？”

    杨老先生轻嗤一声，“沽名钓誉之辈，不足挂齿！”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但这开免费书院，办图书馆之事，的确于寒门学子有益，也算是件好事。或许会有些官宦世家看不惯，但于国于民，却是利大于弊。”

    “未必。”林铭柯叹了口气，他自己上一世的经历，当然知道，跟着唐文渊朝夕相处的结果，就是被吸收文脉气运，成就他的华彩人生，自己则变成垫脚石。

    这一世，他早早离开了承恩侯府，完全不跟唐文渊接触，让对方没了吸收自己文脉气运的机会，加上他也得到系统提供的穿越者世界信息，对唐文渊所在世界的历史文化知识了解的并不比他少，直接从根源上断了他做文抄公的机会，逼得唐文渊不得不采用这种“广种薄收”的法子，去吸引和收割那些寒门学子。

    可这种事，他说出来，杨老先生根本不会信。

    子不语怪力乱神，说出来，被杨老先生当成他嫉妒唐文渊而故意诋毁他名声，恐怕反而要降低他的印象。

    可若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些本该有大好前程的寒门学子，送上门去被夺取文脉气运，成为唐文渊的垫脚石，林铭柯又觉得有些不忍心。

    想了又想，他只能谨慎地问道：“我听说那家书院里，推行强化刷题式学习，让学子们通过反复做试题，研究答题技巧和套路来提高中试机会。唐文渊提供的技巧，叫八股文，老师可曾听说过？”

    杨老先生一怔，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不曾。”

    林铭柯苦笑着说道：“寒门学子比起世家子弟来说，无论是对五经的了解还是对策论的掌握都远远不及，但如果按照‘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的八段结构做文章，训练微言大义，股股相对，虚实相生，单从文章角度，的确易学易会，能让考官耳目一新，跨越寒门与世家之间的界限，让更多寒门子弟能得到晋升之途。”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如此取巧之途一出，恐怕这些学生就会精研应试技巧，而忽略五经要义，只思中试，而不求实务。”

    “到那时，只怕人人只读八股教辅，求考试速通，而不思通经致用，便是一时寒门士子得利，可录取之人，如此功利之心，又岂会真正为民牟利，为国尽忠？”

    杨老先生意外地看着他，叹道：“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想得倒远。这种事，且用不着你去操心。”

    林铭柯苦笑了一下，点头说道：“学生知道。此事在当下看来的确利国利民，我说出来，也只是讲给老师一人而已。”

    杨老先生抚须颔首，笑道：“你明白就好。哪怕此事日后会有弊端显现，可当下的确能够提高寒门学子的中试机会，你说给别人听，别人只会以为你是心存嫉妒，有心阻拦，不但不会谢你，还会坏了你的名声。”

    “且由得他们一试，官场路远，中试只是开始。世家掌控科举已久，如此破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呃……”林铭柯没想到杨老先生居然是从这个角度看待此事，倒是让他耳目一新。

    的确，就算投机取巧，刷题应试，可只要能够让更多寒门士子登科入仕，就能打破朝堂被世家垄断的局面。

    且不管这批寒门士子的素质如何，未来会不会因为八股文僵化思想，可在目前看来，无论是对寒门士子，还是对朝廷，都是一件好事。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些人中，原本可能会出现的才子，会被吸收文脉气运后，成为庸庸碌碌普通士子。

    牺牲少数人，成就多数人，或许那个吸收了他们气运的唐文渊，不仅不觉得自己行为之恶，反而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呢！

    林铭柯思忖再三，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如果说……在那个书院读书的学子，原本越是才华出众的。学习这八股刷题之法后，越是容易失去才气，泯然众人，您会不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才气？”杨老先生冷笑了一声，“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鬼话？还是有人夸你才高八斗，就觉得自己真的有冲天才气了？”

    林铭柯摇摇头，有些认真地说道：“老师不信这世上之人，真有文脉气运吗？”

    杨老先生一怔，看着他，从头到脚，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最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老夫小时候，就有人说老夫是文曲星降世，文气滔天，可最终呢？”

    “孩子，不要相信这些有的没的，好生学习，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才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