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随从跪在宁羡身边,用药棉在他伤口处擦拭着,奈何脸颊上的热辣感,用冰块儿敷了快半刻钟都没有消散。

    堂堂储君,脸上莫名挂了彩,明日上朝少不了异样的目光。

    可除划痕之外,更令宁羡惆怅的,是喉结处的几块红斑,那几个迂腐守旧的大臣瞧见,指不定会向皇帝弹劾他,说他私下骄奢淫逸。

    随从见主子眼神冰冷地盯着案上那支金步摇一言不发,盘着佛珠的指节发着白,似乎下一秒那珠子便要碎掉。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宁羡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撑着太阳穴,看着桌上的金步摇越看越不顺眼,他闭眼道:“把她的东西给孤扔出去。”

    随从立刻照做:“……是。”

    虽说这点伤对他来说轻如鸿毛,无足挂齿。

    但他想不通,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怎会有这么狠的力气。

    这一扇,让他破了相,不仅如此,还把他当成了寺庙许愿池里的石乌龟,把一大把铜钱撒在他身上,羞辱他。

    宁羡冷哼,阮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殿下,人带来了。”

    主位上的人恍若未闻,看完案上的案牍后又坐着小憩了半刻钟,时间就这么僵持着,摆明了要给外头跪着的阮泱下马威。

    …

    殿内,灯火如豆,金狻猊吐着香雾,阮泱被带到了一间暖阁,她立在中央,四下看了看,没见一点儿人影。

    蜡烛融了半盏,阮泱揉了揉发酸的眼皮,她实在困的厉害,却又不甘心离开。

    她迈开步子在阁中走了两步,屏风后忽然有人开口说话了。

    “皇后没教过你,没有主人的允许,不能随意在别人家走动?”

    阮泱吓了一跳,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纱帘后有一道朦胧的剪影,男人的手肘搁在案上,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抛着指间的紫檀珠串把玩。

    即使阮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见对方的声音,心脏还是不争气地一揪。

    毕竟,从前的阿九哥哥不会对她这么凶。

    宁羡看人还是杵在面前,觉得此女太没有规矩,他冷道:“跪下。”

    阮泱乖乖照做,双膝跪在坚硬的地板上。

    宁羡回忆起阮泱模糊的容貌,刺道:“皇后是聪明人,今日怎让你这等俗物来勾引孤,阮家是无人了么?”

    阮泱愣了愣,他竟然嫌弃她丑?

    少女把要问的话咽回肚子,咬唇道:“臣女…不喜欢殿下,也从不稀罕做什么太子妃,更不受皇后指使。”

    “那是是遭人所害?”

    “自然。”阮泱道。

    宁羡看着阮泱嗤笑一声,这世间有太多人想用女子来拉他下水,阮泱的“手段”对他而言,毫无特别之处,甚至可以说的上逊色。

    她根本不会哄男人。

    以至于中了药,只会身子僵直地躺在床上,眼睛瞪着他什么也不做。

    就算有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不喜欢他,可这太子妃之位总没有人不喜欢吧?

    尤其还是阮氏女,他不会忘记他的母亲是被阮家人害死的。

    这样的家风熏陶下,阮家又能养出什么至臻纯善的好姑娘呢?

    宁羡道:“腿长在你自己身上,难不成有人绑你来?”

    阮泱听罢,指着身上的吻痕,语气柔柔的,但话却刺人:“那嘴长在殿下身上,难道有人揪着您的嘴,强迫您轻薄我?”

    宁羡:“什么?”

    他这下属实气坏了,起身一把掀开帘子,走到阮泱面前,怒道:“你竟敢贼喊捉贼,污蔑孤?”

    珠帘哗啦一声交缠在一起,两人之间总算没有了屏障,这下能很清楚得看清对方的容貌。

    宁羡大步走过去,准备掐住阮泱下颌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心里烧起的熊熊烈火,看见那张脸后,瞬间扑灭了一半。

    少女惶恐地闭上双眼,身子朝后缩了一下,两行清泪就这么从她鸦羽似的睫毛下迅速滚落。

    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那袭紫衣也衬得少女更有韵味了。

    真是手段高明的狐媚子!

    宁羡虽这么想着,半晌后,却鬼使神差地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

    阮泱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觉着这脾气也忒阴晴不定了,和他朝夕相处三年,居然今日才察觉他的怪异。

    少年的容貌未曾有变化,玉面娇容,珠唇方口,模样甚至比一些女子还要秀美。

    只是如今目光带着丝令人生畏的杀意,本就不多的女气,在这一刻彻底削减了。

    宁羡的嗓门变小了些:“那你入宫所求为何?”

    为何?阮泱想起从前在小竹屋的时光,整个人委屈极了,他竟然一点也不愿认她。

    她低头压住鼻尖酸涩,把皇后的目的转达:“做你的母妃吧。”

    宁羡挑眉嗤笑:“不喜欢孤,喜欢老男人?”

    “什么?”

    阮泱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抬手捂住他的唇:“那可是陛下,你,怎么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男人躲开,掌心撑在后面的绒毯上,单膝屈起,冷笑一声道:“少来这种假惺惺,孤若死了,最高兴的就是你们阮家人,这样你姑姑的儿子就能名正言顺的当上太子,阮家从此光耀门楣,平步青云。”

    阮泱眸光一黯,即使宁羡不喜欢她了,但她还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一辈子,她摇头真诚道:“可是臣女不想让你死掉。”

    “殿下要平平安安,然后和相爱之人白头偕老,为皇家开枝散叶。”

    宁羡听罢脸颊的肌肉不禁一颤,伤口抽痛了下,没好语气说:“妇人之仁,你懂什么?有种就把这话同你爹爹和皇后说,看他们不将你赶出家门。”

    阮泱自是不敢的,她性子木,本就不讨人喜欢,虽是阮家嫡女,但在府里说话办事也是小心翼翼的,唯恐爹爹真的不要她。

    前两天留在手臂上的掐伤还在隐隐作痛,阮泱忆起爹爹对她面目狰狞的样子,鼻尖一酸。

    她小声嗫喏了句:“那他们把我赶走了,你还会收留我吗?”

    宁羡似是嫌弃地退后,嘲道:“怎么个收留法?孤心中太子妃早有人选,妾室的话,良娣充媛恐怕也没你的位置。”

    他顿了顿,看了眼阮泱不大好的脸色,故意道:“通房怎么样?”

    阮泱呼吸一滞,对方显然是在羞辱她,她睁了睁湿润的眼睛,强撑着道:“殿下的好意,臣女无福消受。”

    “只是,您能不能出个面儿,说臣女是冤枉的?”

    阮泱伸出手心:“殿下放心,这忙不白帮,事后您对臣女怎么着都行。”

    宁羡瞥了眼少女白嫩的小手,掌心湿漉漉的,显然是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抹了很多眼泪。

    和他那个妹妹一样,都是麻烦的爱哭鬼。

    宁羡想到这里,也发现自己也有好些天没去看望那个小姑娘了。

    五年前,先皇后因知晓亲弟弟叛变失败一事,受惊早产血崩冒死生下一女。

    太医没有皇帝的指令,不敢贸然医治,生怕落个同罪臣勾结的罪名,鲜血很快沾满整张床榻,一条性命就这样生生被耽误了。

    那日飘着鹅毛大雪,巍巍宫墙银装素裹,禁卫军将凤栖宫围的水泄不通,彼时十五岁的宁羡冒死冲破禁卫军的禁锢,来到重华宫门前求情。

    可自古以来,帝王总是最无情的,皇帝正与阮灼音鸳鸯帐暖,春宵一刻,哪里会见他这个外戚之甥。

    帐中传来的娇吟,宁羡就这么在外头听了一夜。

    宁羡看向有些弱不禁风的少女,既然她是阮灼音派来的人,就别怪他手下无情。

    “任凭孤处置?”

    阮泱努力挽回剩下不多的尊严:“嗯,只要您不欺负臣女。”

    宁羡拧眉:“欺负?莫要高看自己,孤不会对你这种寡淡如水的女子感兴趣。

    “不过你且记住,下次见孤不许穿这件儿紫衣,也不许描眉涂胭脂。”

    阮泱有点懵,今儿自己的一身,是姑姑精心替她挑选的,不会有什么不妥当,并且她自己也觉着这身挺漂亮的。

    但也允了:“那臣女暂且告退了。”

    她伏了伏身,刚跨过门槛,身后的人将她喊住,阮泱瞳孔一颤,指甲不由得嵌入门框。

    “殿下,可还有什么要同臣女说的吗?”

    宁羡道:“不许走,在外头站着,等孤明日下了早朝再来惩治你。”

    阮泱听罢,紧绷的手松开了,心里的石头终于坠入冰凉刺骨水底。

    话音刚落,廊下的随从点燃手里的宫灯,为宁羡引路。

    一人道:“永昌郡主在外头等您,殿下……”

    阮泱没听见后头说什么,但也大致猜出是什么内容了,她自嘲一笑,直到莲香散了才缓过来。

    ……

    “殿下,国舅爷那边儿已经候着了。”

    夜深露重,王公公展开手中的玄色莽纹披肩,准备替宁羡裹上,宁羡将披肩拢了拢,大步踏出庆毓宫,他道:“今日误些时辰,永昌郡主难缠,你们机灵些,别让她误了事。”

    “是。”

    绕过重重宫墙,白玉石板路上凝结着的水雾被鞋履踩成一小团的水渍,宁羡起初只是默不作声地走着,忽然他问一旁的王重。

    “孤方才是不是很过分?”

    王重顿了顿,说了实话:“嗯,不过这事儿若传出去,那姑娘日后怕是难嫁个好人家了。”

    “过分就对了,谁叫她自找上门?”

    宁羡嗤笑:“她是阮家的女儿,再差能差到哪里去?难不成阮太傅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扔给老头做小妾?”

    见王重不语,他挑眉:“还真会?”

    王重叹道:“您平日忙于公务所以不晓得一些琐事八卦,咱们这些阉人婢子倒知道,阮二小姐在家是不受宠的,她还有个小三岁的弟弟,但不成气侯,欠了醉春楼不少银子不说,还总欺负二小姐。”

    宁羡不语,恍若未闻。

    王重掀开马车的帘子,等人落座,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瓷瓶道:“殿下,您今日忙,忘了服药了。”

    宁羡看了眼方巾里那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蹙眉道:“吃了这么久也未见效果,以后不必再给孤了,从前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记不起来便算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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