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倏忽一月有余,便是四月二十六日芒种,正值贾宝玉的诞辰。

    这日清晨,他盥洗完毕,穿戴簇新礼服后,先往祠堂祭祖,又依次向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人行礼。复往东府给尤氏请安。

    不期尤氏正与尤二姐闲话家常。见宝玉来了,尤氏笑道:“宝兄弟来得正好,方才还说起你那块通灵玉呢,可摘下来瞧瞧。”

    宝玉忙解下递去,又笑道:“平日里二姐姐和三姐姐不是常来么?怎地早不说。”

    尤氏打趣道:“谁像你这般自来熟,见了个人就好开口。”

    笑着寒暄一阵,宝玉又问道:“怎地不见三姐姐?”

    尤氏面色不变,笑着回道:“你三姐姐与媳妇在内室里做着针黹呢。”

    此后又是一番闲话,不再赘述。

    却说宝玉回府与李氏等人拜礼后,又往凤姐院中去。

    却见到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穿着簇新的海棠红绫褂,配着葱绿缎裙,正与凤姐说说笑笑。

    凤姐见宝玉来了,扬了扬眉,笑道:“你可知,今儿也是她的好日子?”说罢便把平儿往前一推。

    宝玉惊喜道:“竟有这等巧事?从前我竟不知道,是我失礼了。”当下忙与平儿深深作揖,平儿无法,也只好连连还礼。

    凤姐拍手笑道:“哎哟哟,怎地好端端拜起天地来了!”说得满屋丫鬟婆子都笑了。

    众人笑闹一阵,便往厅上吃面。正巧遇见林黛玉来访,与贾探春两个人肩并肩的坐在廊边讲话儿。但见那黛玉身着桃花红对襟,探春则穿着月白绣梅衫,外罩藕色比甲,二人一艳一素,正如灯上美人、画中佳丽一般。

    宝玉远远见了,眼中似放出光来,脸上挤眉弄眼的,恨不得飞过去似的;足下却又似生了根一般。他便如此欲进不能,欲退不甘,便只好将脖子一梗,麻花一般的拧着身子。

    凤姐儿眼尖,不由笑道:“哟,这是怎地?廊上是有恶虎拦路,还是藏着什么稀世宝贝,倒让咱们宝兄弟进退两难了?”

    贾宝玉听她高声打趣,急得连连摆手,偏生探春已回头瞧见了他——若在平日,探春少不得嗔他两句。谁知今日相见,她却只是淡淡对宝玉道了声好,林黛玉亦只是在后面微微颔首。

    他心下觉得不对,暗想道:三妹妹素日是最爽利的,不曾这般冷淡过。遂挤到黛玉身边,对着探春道:“好妹妹,你怎么了?可是谁惹了你?怎地板着脸不理人?”

    探春却只作不闻,仍与林妹妹说些新奇的玩笑话。二人说着说着,黛玉还将身子一侧,手肘似有意似无意地一拱,便把宝玉轻轻搡开。

    宝玉见状,越发急了,原地就跺起脚来,道:“好妹妹,便是我错了!这两日的功课我都没诵读,也没与你讨论,我今儿回去就补给你。你若是恼我,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可不要像这般不理我!”

    贾探春闻言,登时间便收起了与黛玉说笑的好神色,扭过头来,对着宝玉冷言道:“谁耐烦管你?打量着谁好管闲事一般。横竖你自己的学问,自己操心便好,与旁人何干?”

    贾宝玉见探春当真恼了,如何还坐得住?立时便站起来,扭糖似的粘到她身边,假模假意地哭道:“好妹妹,先前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个不是。”说着便唱了个大喏,又接着道:“今儿好歹是我的生辰,你就算看在这份上,也饶过我这一回罢!往后我必不敢这样了!”

    众人眼见他如此撒泼耍赖,不由得都笑了。林妹妹忍不住,还啐了一口。

    凤姐儿见他央求的不像样子,便上来帮着说道:“三丫头,瞧他可怜劲的,今儿就饶他一回罢。”

    探春这才略展眉头,道:“既如此,看在大嫂子的面上,暂且饶你这一回。”宝玉这才喜笑颜开。

    此后庆生种种,按下不表。

    却说沧州城中,逐英给迎春、褚梅之、蒋玉菡三人在铁匠铺订的剑器,算算日子,却该是要打好了。这日下午申时三刻,四人便动身去取。

    谁知行至闹市,却远远的有丝竹喧闹声传来。道路渐渐的被看客堵得水泄不通,无法前行。

    逐英遂拉住了位老者问道:“老丈,请问今儿是哪位名角登台?竟引得如此多的人来看?”

    那老者捻须笑道:“听说是位世家公子,竟不顾劝阻,公开唱起旦角儿了。今儿正是一出《红拂夜奔》。这等稀罕事,自然都来看热闹。”

    一旁的褚梅之却突然插话进来:“他是自愿登台?”

    老大爷摇头道:“虽是听闻他家道中落,却也未见有人说过欠债逼债之事。”

    褚梅之笑道:“多谢。”又转身与逐英道:“你带着迎丫头去取剑,我和玉菡去看个究竟。”

    逐英指着他,笑道:“好好好,苦活儿尽给我和迎妹子做,你倒是会享乐。”

    褚梅之挑眉轻笑:“明儿茶馆,茶钱算我的。”

    “一言为定!”逐英这才护着迎春挤出人潮,往铁匠铺去了。

    这里褚梅之携着蒋玉菡费力挤至台前时,戏已演过大半了。但见那位“世家公子”确如传言所说,生得明眸皓齿、清秀动人,眉眼间更兼的是盈盈秋水、淡淡春山。更难得的是他一番唱念做打,竟不输梨园行家,衣袖翻飞之间,俨然竟是个自幼习艺的模样。

    褚梅之看着看着,却忽的蹙眉,对蒋玉菡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蹊跷?”

    蒋玉菡凝神细观,微微颔首,道:“他有些过于入戏了。”

    是了,寻常伶人作戏,总是要揣度看客心思的——这一蹙眉要蹙几分最得人怜,那一回眸要回几分使人爱,这一甩袖甩几下让人疼惜......偏偏这公子浑然未有此意,反而竟似真个化作了夜奔的红拂女——那眉眼间的决绝,绝非一个巧言令色、讨人欢笑的戏子模样。

    褚梅之沉吟片刻,便携蒋玉菡绕至后台。

    便有管事横臂阻拦,拧眉望来:“何事?”

    褚梅之笑吟吟的从袖中取出块碎银子,在掌心掂了掂,顺势拍入对方手中。

    “贵客要来见谁?”管事立刻神色骤变,满脸堆笑。

    褚梅之遥指台上:“那位公子。”

    “哎哟!”管事压低嗓门:“这柳公子可是世家出身,此回乃是头遭串戏,并非优伶粉头之类,却是不好请的......”

    褚梅之抱臂,挑眉道:“既非戏子,那怎生选的你家戏班?名声如此高,唱的又如此好,却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这管事顿时脸涨得通红,辩道:“我们可不给这柳公子强按剧本!他爱唱哪出就哪出!分账也是五五分。更何况我们班主乃是他府上曾经的红人,他不来这儿又来哪儿?”

    褚梅之笑了笑:“多谢。”

    正说着,戏已终场。但见那柳公子已卸了戏妆,露出本来面目——这位方才在台上眼波流转的俏佳人,此刻却化作了个冷若冰霜的少年郎君——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眸中寒星点点,竟如带了三分杀气。

    那些纨绔子弟原是一窝蜂拥上前去,有捧着金丝荷包要相赠的,有递洒金帖子邀宴的,更有甚者竟欲扯他衣袖。谁知这柳公子不过将袖子一拂,冷眼扫过,众人顿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上天灵盖,竟都不由自主的退开两步。

    褚梅之却毫不理会,径直上前,抱拳道:“恕我直言,柳公子。借戏消愁并非良策。”

    那柳公子冷冷瞥他一眼,却未有表情:“何出此言?”

    褚梅之笑了笑,将他引入班内。眼见四下人影渐少,他便唱了一段《惊梦》,一开口便如戛玉敲冰,温润似水。

    眼见得柳公子瞳孔骤缩,褚梅之方笑道:“寒舍离此不远,不如移步详谈。”

    柳公子略一沉吟:“也可,暂且待某交割戏资。”

    这厢迎春与逐英二人已是将剑器从铁匠铺取回居住的院中了。

    为迎春新打的是一把柳叶剑,轻而锐,长而尖,薄如蝉翼,寒光凛凛。

    见她慢条斯理的系着杏黄的剑穗子,系完了这把不说,还要给剩下的剑也都挨个系上。逐英急得搓手催道:“你先别系嘛!这个不急!你先试试剑!快试试嘛!我专门和铁匠说的往轻薄里打!说不定这次就能刺成了!”

    迎春拗不过他,只好无奈起身提剑至院中。

    起势——屈肘——后撤——刺出......

    所有的动作几乎她都烂熟于心,如行云流水般一作而出。

    ......偏是最后的那一刺,剑锋却依然与那木头桩子擦肩而过。

    她垂眉摇了摇头,惹得逐英也垂头耷耳,像是霜打的茄子。

    忽听闻院门吱呀作响,却是褚梅之与蒋玉菡回来了。

    他们身边是位面生的年轻公子,似乎也是江湖中人,眼瞧着:长身玉立如修竹,腰悬宝剑添侠气。这公子见了二人,抱拳朗声道:

    “在下柳湘莲,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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