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这节语文课终于磕磕绊绊地上完了，铃声一响，他走出教室，经过他们俩时，朝他们两人各自白了一眼，就背着双手走了。

    林清欢没当回事儿，也没继续和江皓有交集，而是从前门进了教室。

    江皓跟在她后边不按套路出牌地开始准备从前门进教室，他这人儿基本上就没走过前门，不过这次依然还是没能走前门，他刚到班门口就被陆辰西几个人给勾着肩拉着走了。

    “走，打球去。”

    陆辰西推着他往教室外侧走廊上走，江皓看了一眼林清欢的背影，就甩开陆辰西的肩膀，夺过他右手里的篮球，篮球开始在他自己指尖打转。

    他慢悠悠的在他们后面拖着步子走着，陆辰西还以为江皓兴致不高，走了几步后回头又屁颠屁颠地站在原地等他。

    江皓垂着头在手里玩着篮球，也没看路，直接撞到了陆辰西身上，他这才不爽地抬起头，看到陆辰西登时就给了他两脚。

    “你丫没长脚啊站这儿当不倒翁呢？”

    江皓因为他爷爷的缘故，情绪激动时总会带上一口京腔，而这京腔在江皓嘴里发出去却显得味儿很正，也很有意思。

    陆辰西是他小时候的玩伴，两人可以说是差不多一起长大，他清楚江皓这人什么性子。

    他也就贱兮兮地道“我瞧你这从厕所抽烟回来就闷闷不乐的，你这是撞着什么不高兴了啊？”

    江皓也呛他“撞着你这不高兴的了。”

    陆辰西哑言“得，我离你远点，免得你看见我更生气。”

    众人说说说笑笑的就走到了篮球场，此时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也响了。

    上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各班教室基本上都是班长看管，江皓他们这节课一向都翘课，要么翘课翻墙去网吧要么就是在篮球场打球。

    江皓手里的篮球还在打转，快要在他指尖停下来时被他扔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他投了个三分球，一群人鼓掌。

    掌声落，篮球起，江皓兴致高，投球也来了劲儿，不停地打着球，众人也没敢上前夺球。

    宋嘉乐凑到陆辰西旁，用手捂着嘴小声地说，“皓哥这是怎么了，投球感觉跟扔飞镖似的。”

    陆辰西看看他又看看江皓才说，“他这人就这样，脾气不定，咱也别管，就让他打球发泄发泄。”

    于是一伙人，逃了一节课，就这么坐在石头砌的楼梯上，干坐着看江皓投球。

    江皓这次投球愈发疯狂，他是想要通过运动发泄，去试图让自己有点儿走向不对的心思给掰正回来，篮球声，可以让他短暂地逃避自己有些偏离走向的心迹。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中午放学铃声准时敲响，陆辰西上前拦住江皓手中的球，又将球抛给身后的一伙人身上。

    他的手刚要搭上江皓的肩，就被他甩开了。

    陆辰西也来了火儿，但还是哄着他“行了，这一节课光看你投球了，甭管什么事儿气儿也该消了吧，走去吃饭去。”

    宋嘉乐也跑上来在一旁说道“听说校门口那条街新开了一家黄焖鸡米饭，生意挺不错，咱们去尝尝去。”

    江皓懒洋洋地没说话，抬脚往前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儿，回头，看到愣在原地没动作的几人。

    他满脸阴翳地对他们放话“还去不去吃了”，也没等他们下文就又转过了身子，身后一伙人这才终于摸清他的意思儿跟了上去。

    到了这家新开的店前，队伍夸张地都要把一条街给堵住，店名赫赫地写着“黄焖鸡米饭”五个大黄色字。

    江皓看到这么多人，瞬间又来了火气，抬脚准备转身走，就被宋嘉乐拦到“哎，皓哥别走啊，我早找人占好座了。”

    于是，江皓他们一伙人没有排着长队而是直接坐到了店里，等餐中，江皓也只是低头玩着手机，又兴致欠缺地懒得参与众人的话题。

    十几岁的男高中生最爱八卦也爱吹牛，一伙人中有人八卦了句“听说咱校花沈如佳喜欢皓哥，正在追皓哥啊？”

    他的这句话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群人开始八卦起来“哎好像是，听说她刚甩了咱们班班长冯航啊。”

    “不会就是看上皓哥才跟冯航分的手吧？”又有人插一嘴。

    宋嘉乐表情有些不悦，他沉声打断几人开始不着边际的话“谁喜欢皓哥那是你们该关心的吗？”

    陆辰西也出声拦住了众人想要八卦下去的嘴舌，正好，饭也上了桌，江皓关掉手机，开始闷声吃饭。

    几人看江皓都吃起了饭，索性也就打消了八卦的心思，也开始埋头吃饭。

    一伙人吃完饭就快到午休时间了，终于赶在门卫叔叔关校门，午休的铃声响起前，江皓一干人从后门进了班里，落了座。

    林清欢正在算着上午数学课留的几道空间几何大题，她看到江皓回来想跟他说上午自习课老范过来查班了。只是她还没机会说，江皓就已经埋头靠在臂弯里睡觉了。

    林清欢也就闭上了刚张开却没说话的嘴，她继续算着数学习题，但不觉之间放轻了落笔写字的声音。

    她曾经被以前的同桌说过她写字很用力声音很大，只是没想到她刻意放轻了下笔声还是吵到了江皓。

    江皓抬起头，不爽地盯着她，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林清欢感受到被人触碰，转脸看向他，他用眼神示意她动作轻点后，就又将头扭向了另一边继续睡。

    林清欢盖上了笔帽，开始收拾书桌，将书本整齐地摆放在靠墙处后，她弯下腰低头也趴在桌子上睡觉。

    她睡觉总爱脸朝右侧，右手伸出课桌外垂落着。

    林清欢刚有些睡意就被一阵冰凉的触觉给惊醒了，她缓缓睁开眼。

    江皓不知什么时候脸转向了她这侧睡，他的手还搭在她的手上，但他却没有醒，还在睡着。

    林清欢怕自己发出动静再吵醒他，也没将她的手抽开，而是任由他的手心搭在她的手背上。

    她看着江皓的脸，他睡觉时眼睛紧闭，皱着眉头，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突然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又松开。

    林清欢白皙的手瞬时就被江皓那用力地一握给握红了，她也顺势抽开了自己的手。

    林清欢一直都觉得他像头小刺猬，虽然他总是莫名其妙和自己作对，还总是浑身带刺儿。

    但她却能感觉到那是他用来对抗什么故意装出来的一副样子，其实内心跟刺猬一样细致，性喜孤独，优雅的无以复加，浑身是刺，一座如假包换的堡垒。

    不过，倘若这座堡垒迟早要被攻破，那么她觉得让她来也行。

    林清欢盯着他的脸就不知不觉得犯困睡着了。

    终于“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的清脆女歌声喊醒了林清欢。

    《隐形的翅膀》自从张韶涵带它入世后就一直被几经传唱和引用，八中的午休结束铃声从2008年北大校长在新年联欢晚会上以此首助兴后就换成了这首歌。

    林清欢很喜欢被这首歌叫醒，但她醒来时身旁那人的座位早就空了，两人手指间戳碰过的感觉还在，她的手还有些泛红，她盯着自己的手发着呆。

    江皓上完厕所洗完脸回来，他的脸上挂着几滴水珠，看到林清欢盯着她的右手看，他不免觉得脸又热起来了，好像脸上的水珠是汗珠。

    江皓早就醒了，在歌声还没响起前，醒来他发现自己的手握着她的手，那种手指触碰的凉意沁入心碑，将这燥热的夏天带给他的烦躁也消散了些。

    他没将手拿开，只是干趴在桌子上盯着自己手上的烟疤，和她那细小绵软的手发着呆，他的手比她得手大了好多，他一直盯着两人的左手右手看，但也没将自己的手抽回去。

    等到铃声一响，他才抽离自己的手，果断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

    洗脸时，他还在回味着他那只手的触感，心里涌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上课铃声响了，数学老师是位中年女人，戴着黑眼眶眼睛，穿着很淳朴，讲话时不时带着口音。

    林清欢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喜欢这位老师，但是她不会带着情绪听课，也不会索性不听她的数学课。

    江皓他不爱听课，可是他却很喜欢数学课，不是因为数学老师，而是因为解数学大题带给他的感觉。

    爽。

    特别是那种给考清北准备的数学大题，他解着更爽，他很喜欢这种解难题的感觉。

    有种一切都在他掌控下，对于该怎么做辅助线，怎么套公式，这种都在他的掌控下，他喜欢这种尽在把握的感觉。

    所以他也讨厌失控的感觉。

    孙朝丽这节课要讲她上午留的数学大题，她先吩咐课代表去检查同学们的作业后，又点名让人上讲台上写解题步骤。

    林清欢刚好被点到了名。

    她慢腾腾地拿起作业本从江皓身后掠过走向讲台。

    林清欢在粉笔盒里拿起一根粉笔，折断半截，慌张地往台下扫了一眼，后又转身开始在讲台上画着图写着公式。

    台下的江皓看到林清欢在讲台上做题慢腾腾的样子，他就猜出她没把那道大题解出来。

    他在台下看着林清欢在讲台上画的几何大图和她写的公式，就大概猜到这道题是要靠做条辅助线来进行证明。他只看一眼题，脑子里就已经对这道题有了全套的解题思路。

    但林清欢画好了图只写了能用到的公式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在讲台上干站着，手上没了动作。

    孙朝丽正在和课代表一起检查着作业，也没注意到讲台上解题的几人，陈明凡也注意到没有动静的林清欢，他低下头在草稿纸上快速地写着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响在安静的教室里。

    “老师，我忘写作业了，让我到讲台上验题吧。”

    江皓举着右手，看着讲台上的林清欢。

    孙朝丽就快要检查到江皓的作业了，一听到他这话就懒得和他废话，让他到讲台上去解题了。

    他解得和林清欢的是同一道题。

    江皓起身一手插着兜，一手随意地摆在裤腿旁，懒散散地上了讲台。

    他从粉笔盒里正好拿起了被林清欢折断的那半根粉笔。

    林清欢不喜欢用一整根粉笔，她觉得一整根粉笔用起来很不舒服还特别容易断，所以她总爱折断半截儿粉笔写字。

    江皓在林清欢身旁开始解题，两人将左边的一小块黑板给占满了。

    他意气风发地挥舞着粉笔，空间几何大题在他笔下如同他摆弄着打火机般信手拈来，而他笔下的公式如同烟点燃起的火苗一点一点地烧着蹦跶着。

    林清欢知道江皓数学好，却没想到他写起公式来一套有一套的，做的辅助线画的几何图也一手的漂亮。

    她在心里赞叹他，为他写得一手漂亮的答案而高兴。

    江皓写完题则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好让林清欢看得更清楚，他先她一步解完了题，又特地在讲台上等了她一会儿。

    林清欢懂他意思了，但她没有抄他的答案，而是将那道她不会的只写了公式的数学题空着。

    江皓以为林清欢嫌弃他的答案，就没给她好脸色自个儿解完题先下了讲台。

    终于，孙朝丽都检查好作业了，让站在讲台上解不出来题的几人下去了。

    后半节课，孙朝丽重点讲了数学作业错误率较高的几道大题，又举一反三布置了几道同类型的典型习题留给课后作业。

    刚下课，江皓眼神刚往林清欢身上放，她就被陈明凡给缠上了。

    陈明凡也是个不爱学习的料，他的数学差的简直不能看，他缠着林清欢让她给他讲题。

    于是，江皓移开了视线，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又玩起了他的三国杀，他玩游戏不上瘾，就是单纯没事儿干打发时间，除了游戏他还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但是要让他课间学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自从他爸他妈都忙着事业没空管他后，他也就无心学习了。

    陆辰西在中间最后排靠右侧走廊的位置上喊着他“皓儿，上厕所不？”

    江皓懒散地回了句“不去。”，又低头玩着三国杀。

    林清欢清澈动听的讲题声通过细微的风声一点一点的传递到他的耳边，他听着很是舒服，但是令他不舒服的是林清欢面前那狗皮膏药。

    他抬眼往两人那里瞥了一眼，两人讲题时离的很近，像是快要贴上去。

    江皓就也没心思地坐下去继续打游戏了，他抬脚起身喊着陆辰西出去上厕所。

    陆辰西刚趴在课桌上准备再眯会儿，却被江皓二话不说揪着起身上厕所，他也真是服了江皓这人。

    林清欢终于费了点力，才把那道几何大题给陈明凡讲明白。

    陈明凡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看着她，笑嘻嘻的，“林清欢，想不到这道题这么难我都没做出来，你都解出来了啊。”

    林清欢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但这道题是她在讲台上看江皓的答案又加上数学老师的讲解她才懂的，她只好诚实地说“我那是多亏江皓点拨，要不然这道题我也做不出来。”

    “就他啊？你可别逗我了，林清欢。”

    陈明凡一脸不信，嘲讽着。

    林清欢看他不信的样子，也懒得和他多说些什么，两人没了下文，陈明凡还想说些什么但也作罢有些不情愿地转过了身子。

    林清欢抬头看了眼讲台上方左右两边挂着红色条幅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中间的挂钟，分针走在7和8之间，江皓还没回来。

    范晓武已经抱着公文包进了教室，神色没有往常的淡然，多少带了些不悦。

    他站在讲台上往教室里看去，林清欢身旁那人的座位空着。他问林清欢“林清欢，你同桌呢？”

    “不知道。”林清欢实话实说地回道。

    林清欢话音刚落，江皓就从后门进来了，他还没落座，就被老范劈头盖脸地喊住了。

    “江皓，你站着。”

    老范喝住他，随后又说“听班长说，上午自习课你逃课了，说说去干什么了。”

    江皓看了一眼林清欢后又盯着班长的背影看了眼，无所谓地回了老范一句“打球去了。”

    老范听到他这诚实的回答又说“你给我站后黑板处去听课。”说完他又补充到“还有你陆辰西，宋嘉乐……”

    就这样这节语文课后黑板处弄了一出大阵仗，站了一排人。

    江皓站在众人的中间，他低头踢着鞋，几人在后排嘀咕着“冯航那小子是不是男的啊，合着长了一张大嘴巴就会打小报告啊。”

    也有人不爽地说了句“哎，冯航那小子怕不是女朋友跑了报复咱皓哥呢。”

    “……”

    江皓垂着头，听着众人的三言两语，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的那双aj球鞋。

    林清欢往后黑板处瞥了一眼，没有和江皓对上视线，她又将视线落在了别处。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愧疚，怪她没找个机会给江皓说，但他没想到班长跟江皓有什么过节，这点儿事他还告状倒像是故意找江皓茬。

    林清欢知道这件事，不会就江皓一伙人被罚了站而了了收场，像他们这样血气方刚的十七八岁少年看谁不爽总会掐一架，打个痛快，打个爽快。

    但她只祈求着江皓能多忍耐些，他能少动些拳头。

    只是，凡事不会像她想的那么简单，十几岁的男生总爱冲动行事，能动拳头的他们绝对不会动嘴。

    ‘君子动口不动手’套在他们身上显然说不通，因为此时的他们是一群爱惹事的男生也是一群张扬的男生。

    但是，这场架谁都不会想到，也猜不出。

    江皓竟然先往林清欢身上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