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集英殿内殿门紧闭,灯火如昼。
方才支援辅一到,羽林卫便即刻封锁了整个宫殿,并派人将逃走的数人抓了回来。
殿上众臣子与进士看着此幕,皆是面面相觑。心中俱生忐忑,知今夜怕是难得善了。
在羽林卫的层层搜查盘问中,夜色渐渐隐去。
天蒙蒙亮时,盘查方结束,众人在禁军护送下踏出宫门,而谢扶摇和另二位殿试三甲则被留在了宫内,预备今日出行游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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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
一袭明黄龙袍的皇帝端坐于殿上,周身气势不怒自威。“昨夜行刺的刺客还未抓到吗?”
大殿下的禁军统领左博单膝跪地,低头不敢看座上的人。“末将失职!请皇上责罚!”
皇帝闻声脸色铁青,“一群饭桶!朕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似是气急,他语气逐渐加重:“人没抓到,一条线索都查不到,你说!朕该不该罚你们!”
下首的左博浑身冷汗直冒,嗫嚅着不敢开口。
就在此时,一旁的公冶时珞走上前道:“父皇息怒,此次夜宴刺客一事蹊跷。禁军第一时间便封锁了皇宫出路,在如此防守严密的布防下,刺客却仍能从中逃出。”
微顿片刻,他复开口:“儿臣以为,若不是禁军中出了问题,那便是刺客在宫中许有内应...恳请父皇将此事全权交与儿臣处理,儿臣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您一个交代。”
皇帝冷哼一声,稍熄怒气,“不用你拐弯抹角的替他说情,你以为这般说朕就不会重罚他了?”说着,他冷眼看向左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禁军统领左博失职渎职,着降职一级,另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此外,刺客之事便交由睿王全权处理,左博从旁协助戴罪立功,若此事办的妥当,朕许你官复原职。”
此话一落,左博感激地看向公冶时珞,复重重叩首。“谢陛下恩典!末将定全力协助睿王殿下捉拿刺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公冶时珞也随即领命,“谢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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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出来时恰时天光初现。
公冶时珞命左博带人去重点排查客栈、酒肆及寺庙等刺客极可能隐匿之处,而他则是带着手下十七与众多羽林卫,沿着护城河道大肆搜寻着刺客踪迹。
夜宴上的刺客皆是轻功高手,其领队在援军要至时便率人迅速沿部署薄弱的北门处逃脱,而距北门最近的护城河,便成了他们逃走的最佳路线和掩护。羽林卫早已封锁全城,各城门皆只进不出,如此严密防控下刺客已然逃不出城。
护城河畔草木丛生,林荫蔽日。众人只得举着灯火四处巡查,转眼已过良久,却仍无半丝线索踪迹。
就在众人沿途搜寻之际,月光下一枚泛着冷光的令牌吸引了一人的注意,他弯身将此物拾了起来,入目只见令牌之上赫然刻印着‘太子令’三字。
“王、王爷!这……!”他惊惶的喊叫出声,握着令牌的手微微发颤,眸中满是震惊之色。
距那人不远的十七快步向前,作势查看间余光却与对面站着的公冶时珞不期而遇,两人视线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主子,有人在岸边找到了太子密令。”十七话音落下,众人瞬时将目光转向他,震惊之余心中满是好奇。
那可是太子密令啊,多少人这辈子别说看了,怕是听都没听说过。
一个个都纷纷凑过去看,有一人见那令牌通体金黄,遂拿在手里用牙咬了咬,这一咬可不得了,他惊呼出声。
“额滴娘嘞,纯金的啊!这玉看着也是好玉!”他拿着令牌,一脸惊奇。
众人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令牌应该是真的。
...
不多时,便有人将那令牌呈到了公冶时珞手上。
只见那令牌正面刻着螭龙盘绕的‘太子令’三字,那龙形栩栩如生,睛目以黑曜石点缀,背部是云纹衬底,边框刻以雷纹。
他凝眸细细查看,末了,沉声道:“确是太子令不错,你们在哪寻到的?可还有其它证物?”
周围无人应声,几秒后,捡到令牌的禁卫开口道:“就在旁边那处草丛里,别的没……”
此人话音未落,不远处便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王爷!我这找到了刺客留下的暗器!”
他眉头微蹙,命十七接过那人手中之物,递到自己手里。
那暗器是一枚飞镖,镖尖锋利,形状尖锐,镖尾处有一处缺口已经损坏,稍一用力竟将那尾部拆卸了下来,一枚红褐色药丸从中掉出。
他不着痕迹的将其收起藏于袖中,彼时日光昏暗,自没人看见那飞镖的异样之处,亦没人注意到他此时晦暗不明的眼神。
“今日之事勿外传,若走漏了风声,后果自负。”
“是!”众人应声。
待到众人散开,过了片刻后,他方将手中飞镖组装好,末了递给十七,旋即沉声对其道:“十七,将它好生收起来,稍晚时,你随我一同入趟宫。”
“是,主子。”
将那太子令攥于手心,公冶时珞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雕纹,眸光愈发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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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宫檐之上几只喜鹊绕檐而鸣。
内室里,谢扶衡立于铜镜前,两名内侍正替她更衣,朱红状元服自肩披落,金线织纹蜿蜒。她腰间束着玉带,曳地的锦靴也换上了官式新靿。
平日她素是喜着常服素衣,此刻换上朱红荣服,更显身姿修长,眉目清俊。且朱红衬人,她肤色本白皙,唇色也艳,如此倒像是施了粉黛的玉面郎君,颇有些姝色可餐。
“吉时将至,给状元爷簪花。”
内侍捧来金色花翎,艳如云霞般的流苏在日光下微微颤动。
一年老的国子监教谕亲自为她簪花,他须发花白,面上满是欣慰:“此花非凡俗之花,而是陛下恩赐,望状元爷铭记初心,不负圣恩。”
花翎稳稳插在发冠侧,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却只觉得陌生极了。
前世,谢扶摇非殿试状元,而是得了探花。并非文才不及当时状元郎宁钰,而是出身限制了她。这一世许是更懂为官之道,策论文采出众,引得了圣上青睐,方取了头名。
她一度恍惚,思忖自己夺了他人的机缘,是否妥当。但转瞬便把这想法压了下去,事已至此,又何必多思。
...
宫外高头大马早已备好,鼓乐喧天中,谢扶摇翻身上马,自午门御道踏上长街。
“状元游街!”
彼时正是暮春,京中花开最盛时,风拂过,便是落红无数,柳絮纷飞。
百姓夹道而立,呼声四起。只因这状元郎容光照人,围观的人也越聚越多,皆为了一睹芳容(风采)。
后方,一辆马车.车轱徐徐碾过,因人群围堵不得不停在道中。
“王爷,前面堵住了,是状元游街呢。”
车帘缓缓挑起,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掌探出帘外,露出帘后一张面若冠玉的俊颜。
正是回府后,赶在朝会结束,欲往宫中去的公冶时珞。
“状元游街…...”望着前方熙攘的人群,似是想起什么,他唇角微扬,复抬手示意十七。
“车停路边便可,你随我去看看这状元游街。”
又一声状元游街响在耳旁,一袭红衣的状元郎打马而过,那人眉眼冷清,神色从容。红袍随风翻飞,眼下朱砂点艳,实是风姿俊朗,飘渺出尘。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人群中,不知是哪家姑娘先动了心思,一方绣帕飘飘忽忽,正巧落到那俊雅状元郎身上。‘他’微怔一瞬,便忽的抿唇笑了。
那笑意清润宛若春水初融,教人一时看呆了眼。
这一笑如点燃了火星般,转瞬间,香囊与帕子便接连不断地飞掷而来,落在‘他’身上、肩上。默然片刻,‘他’敛去唇角的笑,只余冷清的眉眼。
‘他’现在很生气,但不能表现出来。
人群中,公冶时珞看着那人冷眼相对的神情,不由得轻笑出声。
他身旁的十七突然开口道:“主子,那边的榜眼和探花似乎被香囊砸得不轻。”
闻言,他朝谢扶摇身后看去,只见那手帕香囊砸的更加猛烈了,甚至已殃及到身处后方的榜眼和探花。
另一边,谢扶摇正欲叫人来维持秩序时,身下的马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地仰首嘶鸣。
它前蹄高高扬起,铁蹄重重跺在石板上,火星四溅。紧接着,马儿猛地一甩鬃尾,挣脱缰绳,发狂一般横冲直撞。
街上人群大乱,惊呼四起。那马载着她猛冲入人群,人群四散奔逃,尖叫声与蹄声交织,混乱不堪。马蹄所至,尘土飞扬,街边摊位被狠狠掀翻。
一片混乱中,一个孩童猛然摔倒在道中央前,无力的扑在地上。
眼看那疯马铁蹄高扬,直朝他奔来。众人慌乱逃窜,孩童的妈妈惊声大喊,却却无一人敢上前营救。
周遭羽林卫及似是在寻找时机,将疯马一击致命,随行衙役自发疏散人群,唯那跌倒的孩童性命,于他们而言最是无关紧要,不值一顾。
千钧一发之际,一袭红衣猎猎的谢扶摇自马背上飞掠而出。
她几步奔近,纵身高高跃起,抱住孩子重重翻滚到一旁,避开了那发疯的一蹄。可那匹疯马却猛地一扭头,马蹄迅速后撤,几乎要全力蹬在她背后。
电光火石间,她反手将孩子推向人群,自己却避无可避,只来得及借蹬地的力量向后挪动躲闪,却在闪避不及时,被马蹄从侧方猛地掀翻跃起,整个人飞速朝街边摔去。
谢扶摇眼眸紧闭,她在一瞬间已做好被狠狠甩飞的准备。可就在这时,身后一只稳健有力的手臂横空而出,重重将她揽入怀中。
他一袭月白长衫,衣袂翻飞,自人群飞身而来,单手接住她,旋即腰身微沉,将她抱了个结实,牢牢护在胸前。
她只觉耳畔风声呼啸,转瞬便跌入一人宽阔的胸膛,鼻息间满是雪松的清冽香气,竟有些意外的好闻。
旋即,耳畔便传来那人带着颤音的怒吼:“谢扶摇,你疯了吗!”
她被震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恍惚间抬眼看那人时目光有些怔忡。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