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月摁着殷自衡,让他跪在真君像前,盖好盖头,摆出祈福的架势,免得被人看出端倪,认出他是个假新娘。殷自衡极力反抗,然后被无情镇压了。
最后还是卓邵开口劝道:“少主,别僵了,在这里和拂月仙尊动起手来不好看。”
其实卓邵的真心话是被拂月在这里痛揍一顿不好看,但毕竟是自家少主,总得给点面子。
等殷自衡老实之后,拂月拉着谢临远躲了起来。卓邵也跪立一侧,看上去毫无端倪。
门外花轿已落,四个喜娘扶着承桑进来,但之前得到裴照雪的指示,承桑要独自祈福,闲杂人等都得离开,所以喜娘也离开了。
承桑摘下盖头,端坐在真君像前蒲团上,全然不似之前在裴府时的俏皮痴傻模样,面容严肃,三跪九叩,郑而重之向真君像叩首。双目紧闭,似乎真的是在祈福。
“承桑姑娘。”拂月从真君像后走出来,挡在承桑身前。
承桑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拂月,又看向她身后,将目光收回,身子一放松,歪坐在蒲团上,问拂月:“咦,仙尊,你怎么在这里?”
“裴公子担心你的安危,让我来护送你,待会我替你上花轿。”
“你替我上花轿,你要和照雪拜堂吗?仙尊居然要嫁给个凡人吗?”
有时候拂月真的跟不上承桑的思维,她见过天真烂漫不懂世事的姑娘,但天真到如此地步的,真世所罕见,尤其是听闻她是花楼里面出来的,拂月实在不明白,花楼为何会养出如此心性的姑娘。
幸好承桑也没有多纠结拂月和裴昭雪要不要拜堂这件事,而是扒拉拂月:“仙尊仙尊,不要挡在神像前。”
白玉京的百姓格外信奉神明,可能是因为此地修真界鲜少涉足,又有一个自称神裔的裴家盘踞的原因。拂月来此这么久,见过不少神庙,这真君庙是最大的一个。
不过供奉的这两位真君,拂月可真没见过,如今还有时间,她好奇问承桑:“小夫人能否告知我,这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承桑站起身,裙摆上还有香灰,凑近拂月嫣然一笑:“仙尊,你真的想知道这两位真君的来历吗?”
“小夫人若是想说,我必洗耳恭听。”
“唉,听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要自己去看才能清楚啊。”
还未等拂月明白过来承桑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被她推了一把,拂月未设防,脚下不稳,被推到在祭台前,真君像突然发出一道白光,拂月被笼罩其中,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师尊。”“拂月。”
谢临远和殷自衡急忙去拉,但也迟了一步,谢临远拔剑指向承桑:“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把我师尊怎么了?”
承桑不说话,看着谢临远,突然顿悟了:“原来是你,怪不得……既然这么想见她,那就随她一起去吧。”
话音刚落,谢临远也被白光笼罩,瞬间消失。殷自衡和卓邵再迟钝也意识到眼前人绝非善类,正欲动手,突然身形一僵,动弹不得。
方才还是个娇弱美人的承桑突然有了灵力,在四周设下结界,稳坐结界中央,看着惊慌失措的二人,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安慰他们:“莫急,他们只是去做了一场梦,且等着他们回来便是。”
…………
“听说了吗?白虎星君麾下的马武真君私下凡界,掳掠凡间公主,结果被抓了回来,如今被贬到兜率宫烧火去了。”
“据说还是天水真君和尾虎真君将他逮回来的。”
“真的哎,那两位不是一向不睦么,怎么会……”
“别说了别说了,人来了。”
拂月回过神来,耳畔是仙娥们压低的、带着敬畏的议论声。她低头,身上不再是那袭嫁衣,而是一袭毫无纹饰的纯白神官常服。四周云雾缭绕,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先天灵气充盈着每一寸空间,远非下界洞天福地可比。她未曾见过灵气这么充裕的地方。
刚才窃窃私语的几名仙娥,一见她走近,立刻噤若寒蝉,齐齐躬身行礼,姿态恭谨至极:“拜见天水真君。”
拂月深吸一口气,脑子剧痛不已,才回过神来,她竟真的成了那真君庙中供奉的神像本体,回溯至这千万年前的洪荒天界,真正体会了一把当神仙的感觉。
与寻常修仙之人飞升不同,她这个天水真君是白虎星君麾下的星宿之一,乃是天道孕育的神明,虽然只是个位卑言轻的小神,但因这先天神格,自然高人一等。
“蕙畹,你这么还在这里?不服气,还想和我打一架?”一个清朗温和、带着一丝无奈笑意的熟悉声音自身后响起莫名有几分熟悉,拂月回头看,倒吸一口冷气。
来人一身白色云纹锦袍,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如孤峰劲松。那张脸,与谢临远足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那粒妖异的眼尾红痣,眉宇间也褪尽了阴郁晦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如同春风拂过寒潭般的包容气度。正是她的“同僚”,同为白虎星宿神君的尾虎真君——重溟。
然而此刻,这位向来注重仪表的尾虎真君,锦袍的袖口与衣摆处,竟被利器划开了几道显眼的口子,露出内里素白的衬里,平添了几分狼狈。这破损,正是拜她所赐。
天道降谕,命他二人下界擒拿私自下界,强掳凡间公主的马武真君。任务本已完成,押解马武回返途中,途径一处凡间山野,恰巧撞见一位思凡下界的瑶池仙女正与一凡人书生依依惜别,情意缠绵。恪守天规如铁的蕙畹,岂容此等亵渎天条之事在眼前发生?当即就要将那仙女一并锁拿归案。但是尾虎真君不让,还掩护仙女和那引诱仙女的凡人逃窜,天水真君便和他缠斗起来。两位修为不相上下,仙女都跑了,谁也没占到谁便宜,只能灰溜溜回来复命。
拂月发现自己的灵魂似乎是被困在天水真君体内,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天水真君质问尾虎真君:“重溟,下次你要是再敢挡我的事,我必去天父那边告你一状。”
因是天道孕育了他们这批神明,所以他们都称天道为天父,以示尊重。不过也只有尊重了,他们与天道的关系不是父子,更像君臣。就如同为天道孕育,天水真君蕙畹和尾虎真君重溟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兄妹,而是仇人。
重溟闻言,并未动怒,反而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一种包容的无奈。
他身子歪歪斜斜站着,全然没有刚才的挺拔,和他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倒是相得益彰:“你就是火气太大,我只是可怜那仙子而已,也是旧相识,她若是被你抓回来,定然难逃一死,你便真的忍心看她就因动了真情,便送了性命吗?”
“谁说的,马武真君不也就在兜率宫烧两年火么,若是有功便能官复原职,天父必然不会随意伤人,况且你能亲手把马武真君抓回来,为何放过那瑶池仙子?”
重溟沉默不语,蕙畹年岁小,对天道还有依赖,然而他已经看得清,如今他们这位天父,可早已失去泽被苍生该有的慈爱。
重溟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和蕙畹商量:“情之一事并非万恶之源,马武真君私自掳走凡间女子,逼迫对方与他夫妻相称,这才是大恶,那个瑶池仙子不过是因在天庭苦闷无聊,聊以慰藉而已,两者怎么能相提并论。”
岂料蕙畹是个油盐不进的:“神人殊途,仙凡有别,此乃铁律,任何逾矩,都该扼杀于萌芽,重溟,你的悲悯用错了地方。这只会让你变得软弱,被凡尘浊气所染。”
重溟只觉得一口郁结之气憋闷在心中,知道蕙畹是块石头,没想到还是个顽固不化的石头。
两人僵持之际,一个威严而低沉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打断了这无声的角力:“你俩又闹起来了?”
云雾翻涌,一位身着银白星辰战甲、面容刚毅、不怒自威的神将踏云而至。他身形高大,银发兽耳,气息磅礴如渊,正是统御西方七宿的白虎神君。
白虎神君目光如电,扫过重溟破损的衣袍,又落在蕙畹冰冷无波的脸上,眉头紧锁:“就不该让你俩去,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见一面打一架?罢了,不想听你们之间又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回自己神殿里面待着。”
思凡下界有违天条,私自斗殴更是有位天条,若不是看在蕙畹是自己亲手带大的份上,恐怕白虎真君不会罚的这么轻。
蕙畹拂袖离去,她和重溟的神殿相距甚远,平日没事,八百年不会见一面,正好,省的看着心烦。
直到蕙畹身影消失不见,重溟才收回目光,却直直撞上白虎神君打量他的视线。
“小心点,天道的耳目,无处不在。”白虎神君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