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

    琉璃盏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神殿里格外刺耳,晶莹的碎片溅了一地,映着蕙畹那张因盛怒而微微扭曲的俏脸。

    “禁闭?三天?”

    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蕙畹执掌四时更迭与人间农桑,她本不必亲自去捉拿马武真君,不过是念着几分同僚,她才走这一趟。谁曾想,重溟那个冤家竟也主动请缨跟来,一路上处处与她作对,摆明了是上赶着给她添堵。

    任务本身倒是顺利,马武伏法。可偏偏在她与重溟因几句口角、几道无关痛痒的法术互轰之后,天道降罚的旨意便到了:二人私斗,各禁闭思过三日。

    三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的信徒怎么办?那些依靠节气指引、精耕细作的凡人怎么办?堆积如山的历法推演、农时调令,谁来处置?

    白虎神君宣读完旨意,看着满地狼藉,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砸也砸了,气该撒些了。蕙畹,你也是几百岁的人了,行事怎还如此冲动?天父罚你禁闭你可真半点不冤。趁此机会,静心思过吧。”

    “静心思过?”蕙畹质问白虎神君:“你告诉我怎么静心?我的职责谁来担?那些公务堆积三天,人间就是三年,三年农耕混乱,颗粒无收,是要饿死多少黎民百姓,这责任谁负?”

    白虎神君摊开手,神色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自然是留待你禁闭期满再行处置。天庭诸神各司其职,谁有闲暇替你?”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至于凡人,天父都没说什么,你何必着急,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凡人贪婪无度,生性好斗,纵非饿殍遍野,终将自取灭亡。你万勿在天父面前提及此事,他厌弃凡人已久。”

    这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蕙畹一部分怒火,却激起了更深沉的寒意与难以置信。

    天道,孕育万物、维系轮回的无上意志,何时竟也生出了如此鲜明的私欲?祂有了实体,便有了好恶。这些年,天道对凡人的厌恶日渐昭彰。凡人妄图以孱弱之躯,窥探星辰运转,驾驭四季轮替,甚至妄想以凡人之力比肩神明。天道降下过警示与惩罚——洪水、旱魃、瘟疫……可凡人并未因此匍匐在地,顶礼膜拜。他们筑堤修坝,观星测雨,医治病痛,那份永不低头的倔强,那份人定胜天的狂妄,只让端坐九霄之上的天道,感到愈发刺眼的冒犯与难以容忍的污浊。

    “厌弃?”蕙畹的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她指着下方被云海遮蔽的、广袤的人间大地:“可我们的神力来源于信徒的供奉,况且同是天父孕育,凡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他们的生死存亡,就活该成为天道泄愤的代价?”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碎裂的琉璃渣滓在她脚下闪着冰冷的光。白虎神君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有劝诫,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含笑的嗓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局:“哟,好大的火气。看来这禁闭室的门板,怕是压不住咱们天水真君的雷霆之怒了?”

    殿门处光影微动,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斜倚着门框。玄色衣袍衬得他肤色冷白,眉眼深邃,唇角噙着一抹惯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慵懒笑意,正是重溟。他目光扫过满地琉璃碎片,又落在蕙畹那张寒霜笼罩的脸上,最后才慢悠悠地转向白虎神君,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重溟?”蕙畹的怒火瞬间找到了新的靶心,新仇旧恨齐齐涌上:“你还有脸来?怎么,又想打架?”

    重溟仿佛没听见她的斥责,自顾自踱步进来,步履从容,甚至带着点欣赏的意味看了看地上的狼藉:“啧啧,这上好的南海琉璃盏,可惜了。”

    他抬眸,对上蕙畹几乎喷火的眼睛,笑容更深了几分:“你何必动怒?天父罚你我禁闭,静思己过,这可是难得的清修机缘。人间事……”他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慢:“自有其定数,操心何益?”

    “定数?”蕙畹冷笑,一步跨到他面前,周身神力因怒意而隐隐波动:“你口中的定数,就是放任人间三年无神指引,任由农耕崩坏,饥荒蔓延?重溟,你我同样定历法,司农事,也都受信徒香火供奉,也曾在人间渡劫,见过人间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人力不可扭转的事便祈求神明相助,身为神明如今却对凡人苦难冷眼旁观,怎么配称为神。”

    重溟脸上的笑意倏然淡去,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暗芒。他微微眯起眼,周身那股慵懒的气息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开来,与蕙畹针锋相对。

    “仙子慎言。”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带笑,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过往之事,与你何干?天父旨意已下,你在此咆哮神殿,摔砸器物,又能改变什么?莫非还想再打一场,让天父再罚你我禁闭三十年不成?”他微微倾身,靠近蕙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近乎耳语的挑衅:“你若真的心疼你那些信徒,还不如听话些,说不定天父大发慈悲,早些绕了你我呢。”

    “我不。”蕙畹毫不退缩地迎上他迫近的目光,作势要往外走:“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受罚,我现在就找天父理论去,天父肯定不会不讲道理。”

    在蕙畹的记忆中,天父还是那个慈爱的模样,即便祂并没有实体,但是自幼她便在祂的关怀下长大,祂不信那个泽被苍生的天父竟然会因为这些微末小事罚她。

    “不行。”重溟挡在她身前:“你不能离开神殿一步。”

    “你敢拦我?”

    殿内的气氛骤然紧绷如拉满的弓弦,两位上神之间剑拔弩张,无形的力量碰撞激荡,震得殿内流云都为之滞涩。白虎神君眉头紧锁,正欲开口调停——

    “够了。”

    一声威严沉肃的断喝,如同洪钟大吕,骤然在殿内炸响。并非来自白虎,也非来自对峙的两人。

    殿门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着深紫色星辰法袍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容古拙,周身并无迫人威压,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掌控乾坤的浩瀚气息。他手中托着一方小小的、不断旋转的星盘,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殿内三人,最后落在蕙畹和重溟身上。

    “天道旨意,岂容尔等置喙?”老者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禁闭思过,即刻执行。凡间兴衰,自有其因果定数,非尔等该忧心处。”

    他手中的星盘微微一亮,两道柔和却蕴含着绝对禁锢之力的星光匹练倏然射出,精准地缠绕上蕙畹和重溟的手腕。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冻结时空、隔绝万物的规则之力。

    “司辰星君。”蕙畹惊呼,试图挣脱那星光束缚,却发现一身磅礴仙力如同泥牛入海,被那看似柔弱的星光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重溟脸色也是一变,眼中慵懒尽褪,只剩下冰冷的戒备和一丝惊疑。他显然也没料到,负责执行天道禁闭惩戒的,竟是这位向来深居简出,地位超然的司辰星君亲自出面,这规格未免太高了。

    司辰星君对白虎神君略一点头:“有劳神君见证。”随即不再多言,手中星盘一转。

    蕙畹和重溟只觉眼前景象瞬间扭曲、拉长,化作无数道流光溢彩的线条,四周被强行撕开一道缝隙,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

    下一刻,流光散尽。神殿之中,只剩下满地琉璃碎片以及面色凝重的白虎神君和司辰星君。殿内寂静无声,唯有殿外翻滚的云海,无声地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人间失去了掌管农事的神明,整整三年的浩劫开始了。

    拂月被困在蕙畹的身体内,什么都看不见也做不了,她渐渐也反应过来了,自己似乎是进入一场幻境,之所以说是幻境,是因为她从未在古籍上见过这段历史,凡间四时运转自有其规律,但也属于正常,毕竟神明也有打盹的时候。

    至于这两位真君,倒确实是真君庙内供奉的两位神仙,只是瞧他们这势同水火的模样,凡间却将他们供奉到一处,怕是一边接受信徒的供奉一边要对着同僚翻白眼吧。就这裴家还好意思自称是神裔,连神明关系都没搞清楚的神裔,可笑。

    司辰星君将蕙畹和重溟关在银河深处,两人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送过来了,因为紧张手还牵在一起。重溟举起手问蕙畹:“呦,天水真君还怕黑啊?没事的,害怕很正常,需要我哄哄你吗?”

    蕙畹使劲甩开他的手,在他身上擦了擦手,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打坐,决心不搭理重溟,不就三天么,熬一熬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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