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厨房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但费得拉选择保密，毕竟简的忠告在前，对方也没有取她性命，而且她确实在拿厨房开小灶，这显然不太正确……

    但一想到去送夜祷茶歇，费得拉的脑袋里不断回放着骑士冰冷的铁指抵在脖子上的画面。

    再给自己做了无数心里建设后，费得拉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主要矛盾：大丈夫能屈能伸，做点小菜而已，等她从圣殿逃了，就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最近见习院学生异常兴奋，圣约翰日是六月的重要日子，虽然它极具宗教意味，至少对于见习修士修女们意义非凡，但它有一个更浪漫的称呼——仲夏夜。

    浪漫，或者称——爱情，是永恒不变的议题，见习院躁动不安。

    光明圣殿的修士修女们可以选择自由婚姻，虽然守贞是主流，修士们的恋情也不露声色，但少年男女们显然不会考虑那么多。

    见习修士修女们的课程大部分都是分开上的，修女们的课程更多在于缝制、草药和音乐，修士们则会学习弥撒、布道、保护术、以及光明攻击魔法。双方也可以互选对方的课，但要得到任课老师的同意。

    不过宗教史这门课，是修士修女们是一起上的。

    [很久很久以前，光明神和月亮神爆发了巨大的斗争，至此，将所门大陆和我们的帕斯克大陆一分为二。

    光明神用太阳的力量，炼出了巫师们寸步难行的银砂半岛，月亮神则利用月亮的光华，凝成了女巫冰原。

    从此所门大陆和帕斯克大陆由两座天险隔绝，再难跨越。。。

    光明圣殿的力量，自然归属光明，我们立志毕生服侍的光明神——太阳，就是我们力量的来源。。。

    是太阳的力量，让我们免于女巫、半兽人，和其他黑暗魔法生物的侵害，让人类能够在帕斯克大陆繁衍生息。

    光明神说：凡我所予，皆予众人。

    所以，能运用光明能量的我们，就应当造福于人们，用我们的力量，保护光明神的子民。。。]

    “哦费得拉，你说为什么进入圣彼得大教堂的时间要和仲夏夜放在一起，我的心脏简直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喜悦！”

    到了夏天，见习修士修女们的光明基础课都已学完，马上他们就要从见习院，进入圣彼得大教堂做进一步的学习，并完成一些圣殿安排的小任务，相当于升学了。

    黛西的碎碎念在目光瞅见伊文时停止了。

    伊文从抽屉里拿出一捆艾草，这是黛西放进去的，上节课一下课，她就夺命狂奔，第一个进入宗教史教室，偷偷放进去的。

    艾草用白色的手帕包着，手帕的一角精细的绣着花体D。伊文回过头，灿烂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带起了修女那边克制的小声尖叫。

    仲夏夜要草药烟熏，驱赶邪灵，民间少男少女们便互赠草药，暗表心意。

    看见伊文拿出自己赠的草药，放进袖口，黛西羞红了脸，嘴角的抑制不住的笑意，只能把头埋进厚厚的课本掩住。

    “咚，咚。。”，沉重的钟声响起。

    “再见了我亲爱的孩子们，下次见面就是在圣彼得堡了，祝你们享受明天的弥撒。”

    负责宗教史麦克神父俏皮的眨眨眼，把厚厚课本“啪”地合上，潇洒的夺门而出。

    下课了，伊文回头冲黛西笑了笑，偷偷指了指抽屉，和拉着他的修士转身离开。

    黛西压下尖叫的声线，等人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拉着费得拉冲到伊文的座位旁，掏出了一捆鼠尾草，和一个用金丝桃绿茎和黄色花瓣做成的手链。

    “啊，是金丝桃欸，好难得，竟然有这么一串。”

    “还是玻璃的色泽欸，这是不是施了阿米冻冻魔法，花瓣不腐不坏，可以戴很久！”旁边一个修女惊讶的叹道。

    “那当然！”，黛西飞速戴上手链，宝贝的摸着，小声说：“这是他新学的法术，伊文最厉害了。”

    等黛西收拾好情绪，和费得拉一起走出教室，回廊上人群早已围成了一圈。

    “伊文修士，”费得拉踮脚望进去，蒂凡尼优雅地拿着一个小提袋：“这是我种的艾玛文蕨和所门大陆的金丝桃，祝你仲夏快乐，希望它们祝福你光明喜乐。”

    蒂芙尼随便的往伊文怀里一丢，转身走了。

    ‘坏了，’费得拉心想，看了眼旁边的黛西，显然黛西也听了个全，双眼塞满了眼泪。

    黛西将手里的书往费德拉手里一拍，双手捂住眼睛，飞奔而去。

    “黛西！”反应过来的伊文追在身后，消失在了重重走廊的拐角。

    三人行，只剩一人，费得拉抱着两本宗教全史回了宿舍。

    最近上课，她越来越意识到“人人得而诛之的女巫”是什么意思，得回去恶补一下圣殿的宗教全史。

    至于仲夏日？那是明天的事情了。

    *

    圣约翰日就是仲夏日，这个特殊的日子，见习院全体来到了帝国最大的教堂，光明圣殿的中枢——圣彼得大教堂。教宗将在这里，为所有教会和帝国的重要人士作弥撒，施洗祝福。

    圣堂美轮美奂，嵌满了琥珀和黄金。进门起顶部的第一个交叉拱巧妙交叠，在侧边开了一角，室外的天光像天堂的圣光洒在教堂里。

    圣堂玻璃已变成了施洗圣约翰诞生的主题，小婴儿诞生，被母亲温柔的抱在怀里，神父手握净瓶，为约翰施洗。

    为了容纳全体成员，圣堂用魔法做了扩容，每平方米都用足量的水晶拉伸，使原本只能容纳一人的地方，可以站下三人。空间里的客人都能看见能量流转的细闪。

    修女修士们穿上白色长袍和白色祭披，系上重大节日才穿的紫色腰带。

    管风琴被按响，巨大轰鸣震起了空气中的灰尘。

    圣洁的赞歌与整座教堂发生共鸣，就算是无神论者，在这种场合也会掀起一丝对神性的敬畏。

    踏着节奏，沉重的大门缓缓拉开。

    三个漂亮的小修士穿着白衣，手持祭器走在最前。

    再进来的，便是红衣主教，他们二人并列，合着圣歌。

    只有浮空城，才能同时见到这么多红衣主教。

    他们的身影看起来比普通人大两三倍，就算在人群的末端，费得拉也可以看清他们服饰，以及面庞神态。这应该是法术的效果扩容，费得拉心想。

    令费得拉屏息的是，他们的脸像电路板似的，陷着纹身似的沟壑。左右两边有着对称且繁复的纹样，纹样内透出丰盈的金光，像充满电的电量格。

    服饰越贵重，身上的纹样越多。或许这就是圣纹了，费得拉心想。圣纹是光明神殿的不传之谜，修士每次晋升，都会有更高一级的修士来为他们绘制。

    圣纹能帮助修士积蓄能量，结合修士的使用，可以迸发巨大的破坏力。战争中，一点点能量也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每次晋升，就意味着更精细的纹刻，以及能多的能量，更有杀伤力的招式。

    大部分的强大都有代价，圣纹更是如此。纹刻过程中修士们会承受巨大的灼烧痛苦，结束后也需要长时间的适应和观察。无法承受这些痛苦的，注定是惨淡的结局。

    据说冲击红衣主教的神父中，有勇气挑战的可能只有50个人，但能成功一个。可以说，红衣主教，就是特查队成员心目中的天花板了。

    赞乐转入下一篇章，音乐更加恢弘博大。

    一声定钟鼓响，像是在脑子里敲了一下铃铛，尖锐的声音震得人头皮发麻。

    教宗出场了，众人呼吸顿住了。瓷玉般的脸，像祭坛上的光明神像，他双眸低垂，湛蓝的双眸悲悯又慈祥，唇瓣的弧度似悲似喜。

    仔细一看，却发现沟壑般的纹样从领口覆盖到了额头，但这无损于他的外貌。

    教宗身上散发出的温润金光照亮了整个圣堂，路过的教徒眼含热泪，抬头仰望着。

    宛若天神，费得拉心想。

    天堂在头上，唱诗班的歌声从天滑落。

    光明神像下的教宗没有张开嘴唇，但圣堂里回荡着他温和的步道声。

    [……

    凡听见的人都将这事放在心里，

    说：“这个孩子将来怎么样呢？”

    因为有主与他同在。]

    *

    《路加福音》1:66结束。

    几个修士抬着巨大贝壳容器进来，教宗抬起手，默念了几句咒语，伸出带着权戒的右手在额头凝神，转身面向光明神像。

    许久，他转过头来，把右手伸进贝壳里。贝壳里的水开始沸腾，咕噜咕噜的溢了出来，两旁的修士伸出镂空的勺子，将溢出来的圣水分流，装到一个个瓶子里码了起来。

    圣水能对恶魔、女巫以及邪恶魔法生物造成巨大伤害，令皮肤像被火烧了一样红肿起泡，痛不欲生。

    “咚…咚……”

    施洗结束。

    费得拉排队领取自己的圣水，帕斯克大陆的圣水作用于驱邪。真·驱邪，所以人们常常携带圣水。

    圣水用半个大拇指大的小瓶子装着，打着金色的麻线，后续可以穿个链子挂在脖子上。

    至于圣体（一块小圆饼），红衣教主喂到她嘴里时，她小心的用牙齿咬住了，之后趁人不备放心口袋中。牙齿和手心隐隐作痛，但谢天谢地没人关注到这一偷偷摸摸的行径。

    下午的时间是自由的，正式的修士修女们要将剩余的圣水邮寄给全国各个教堂，剩下的人则要离开浮空城，给各自对应辖区的信众施洗祝福（或者偷跑出去享受仲夏夜）。

    总之，没人有精力管这群见习修士修女们。他们今天可以在浮空城内自由活动。

    节日节日，厨房最忙。

    简早就焦头烂额，仲夏宴的食谱和圣诞一样需要精心准备。

    为了让大家享受丰盛又惬意的夜宴，简和其他厨房女佣早就严阵以待——包括编外人员费德拉。

    罗塞平原送来的新土豆将会做土豆饼、土豆泥，剩下的一些留给夜晚的仲夏篝火去烤；

    亚瑟顿本地特产的海鲜也在今天早上空运过来了，新鲜的蛤蜊、扇贝和生蚝、鲱鱼，又有许许多多的做法。

    主食有酸奶油配莳萝、夜鸮之瞳串烧、仲夏夜愚人馅饼...

    甜点有仲夏时令悖论挞、会发光的翡翠萤火羹和星尘蜜露冰盏、命运三女神雪酪球...

    费德拉乐得来厨房帮忙，据黛西说，女孩们会参照民间的传统，偷偷在小花园里打水仗玩。

    先在小喷泉里滴上一滴圣水，再往朋友身上泼。

    能在厨房避开水仗，等到夜晚清凉了，再在心爱的月光下出来溜达，女巫大人欣喜不已。

    是夜，费德拉今晚不用晚祷值班。

    修士修女们聚在一起享用仲夏夜的美食，端着一碗潘趣酒，费德拉爬上花园边缘的小塔，眺望着远处的亚瑟顿。

    今晚的人类城邦前所未有的明亮，教堂点燃了篝火，所有的亮光都汇集到了河边和广场。

    船只盛满鲜花，挂满灯笼，在水面航行，满载的鲜花从船边溢出，落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少女们结伴，将头顶戴了一天的花环放入水中，一路追随着花环，希望它漂回岸边，带来爱情的好运。

    这是在见习院的最后一晚，站在小塔上，吹着夏日的凉风，沐浴月光，远远注视人间宁静的喧嚣。。。

    今夜注定是甜美的夜晚。

    “费德拉！”，黛西站在小塔下面喊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快来，我们点燃了篝火。。快来跳篝火！”

    喷泉洒出蕴含金色流光的泉水，费得拉小心的避开。

    黛西和伊文早就重归于好，轻轻将伊文送的鼠尾草丢进火焰里。篝火处立马飘起白烟，空气中弥漫着鼠尾草的香气。

    黛西提起裙子，轻盈的跳进篝火上的浓烟。

    “焚烧旧罪，迎接光明！”

    “到你了费得拉！”

    “费得拉上！”

    餐桌上放着一捆捆的艾草。费得拉随便取了一个，丢进火里，随后跳进了一团烟雾之中。

    像开了倍速，费得拉在雾中的速度变慢了。她穿过一团烟雾，看见一团烟雾凝成了一个树桩，一个红盔骑士正撅着屁股，往树桩下钻去。

    往右边看去时，费得拉看见一只小猫站在讲台上，周围围了一圈举着农具的人，似乎正要殴打小猫。

    等费得拉想再仔细看看时，她的双脚落在了地面上。

    费得拉深吸了一口气，刚刚的景象有一种梦的感觉。还没缓过来，黛西走了过来，牵着费得拉。

    草地上，修女们围成了一圈，黑白结合，令人眼花。费得拉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

    “你-没--事吧？”同学们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费得拉努力回神。

    “没事，刚刚喝了点酒，有点头晕，我先坐一会儿。”

    费得拉就地躺在草丛中，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