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刀在手

    眼下情形,却是绝对不能胡来的,得一步一步走。

    他把幽篁的双手钳制住,按在枕上,十指交叉,指与指。

    瞧着幽篁看向他的困惑不解的眼神,想起昨夜她写退婚书时不满的表情,顾衡哑声问:“般般,在洛阳时,你和怀策很要好,是吗?”

    幽篁试着抽手,但她浑身乏力,动弹不得,头脑昏昏中听到“洛阳”儿子,神魂似乎一下飞回了崔府那处偏远院落。

    雷电之夜最易梦魇,以前她会站在廊庑下,趁着电光飞速闪过,去看红木匾额上头书着的“灵文”两个金漆大字。

    每一次闪电飞过,瞧着金字忽地一亮又一暗,她便觉得四下里不安稳,有冷气直往她漆黑的瞳孔里钻,周遭混似有鬼魅巡视。

    《云笈七签》有载:“太上道君授灵文之决,以制万魔。”

    居所赐名灵文,以道君法决之威,镇压不详命格。

    因生的时辰不好,在太后的主张下,她这个新皇长女甫一出生,不但不能被皇室承认,连奶水都没能吃上一口,便要被送往宗庙,戴罪守陵。

    此与直接要一个新生婴儿的命有何区别呢?然她父亲身为一国帝王,却只一味软弱无能地在太后的羽翼下摇尾乞怜,只求护住垂危的妻子。

    最后是她外祖父用辞去天官冢宰之位做交换,换取抚养外孙女的机会,她这才得以活命。

    池鱼思故渊,羁鸟恋旧林,但洛阳城之于她这个皇室弃女来说,很不美好,哪怕后来遇见了顾钧,他愿意跟她定亲,用雍州的强大实力为她保驾,让她生活得舒服些,她对洛阳亦生不出恋乡之情。

    重活一世,不知不觉间她看淡了年少经历,那些曾经压抑她的、企图摧毁她的满城嘲讽与讥笑,此时她竟能微微一笑看待了。

    她很是骄傲地哼唧道:“我已经长大了,会对怀策报恩,杀了曹玉和卫耀。”

    说这句话时,人醉得几乎要睡着,粉嫩小脸染上了浓浓的胭脂色,随着酒意热气的蒸腾,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话毕,眼睛阖上,沉沉睡去。

    她说她要报恩。

    顾衡泛红的眼尾微微一弯,双手轻轻从幽篁的手中抽出,捧着眼前美人儿红扑扑的小脸,在她红润的唇上轻轻亲了一口,吞下她弥漫着酒香的甜美味道,呢喃道:“原来如此,般般总是如此善良。不知他日是否也会如此待我呢?”

    唔,她睡着了,不知梦到了什么,殷红唇瓣翕张微动了几下,像是牡丹花最靠近花心的那片花瓣,被风摇醒了。忍不住亲上一口,唇瓣柔软得像香甜的汤圆,咬在嘴里,一刻也不想吐出。

    按说醉酒了,应当睡得很沉才是,幽篁却醒得比鸡都早。

    没睁眼呢,就发觉不对劲儿了,似乎自己怀里搂了个硬邦邦的玩意儿,腰上搭了只死沉死沉的东西。

    慌得猛地睁开眼,怀里抱着的好说,是顾衡整日带在身边的匣子,那里头藏着她的刀,而腰上搭着的,却是狗男人的腿。

    顾衡毕竟是武将,整日淬炼打熬躯体,练得是耳聪目明,身体反应也机敏的紧,可谓是幽篁睁眼时,他已有所察觉,待幽篁发出羞愤的“啊”声时,他已经从床榻跳到地上了。

    动作不可谓不迅疾,可惜仍旧在幽篁捂着胸口跳起来后,“啪”的一声,挨了一记响亮又清脆的耳光。

    他被扇懵在当场,但随即,漂亮的丹凤眼里翻起遮天蔽日的潮涌,打我?很好,多打几下,以后才会更开心疼我。

    合理猜测,被打的人毕竟是一方霸主,一言可定万人生死的人物,任谁也想不到有一天会遭受女人的耳刮子,一时怔愣,呆傻了也是有的。

    但打人的幽篁竟也惊得定在了床榻上,很有点说不过去。

    打人之前,她愤恨恼怒,理直气壮,打人之后,恍然察觉自个儿衣衫完整,没有半点凌乱的痕迹,心里便有些发怵了。

    这下完了,他本就因厌恶自己不守女子卑弱妇行之道,连日来想方设法地对己行折辱之能事,现下一定会逮住这个机会杀了自己的。

    该如何是好啊?

    她不安地将双目缓缓移到顾衡的脸上,果见他唇角扯出一个不易擦觉的上翘弧度,搁常日里,幽篁或许有闲情逸致,悠闲地瞧一下这张漂亮冰冷的脸蛋,冷笑的时候能有多冷。

    然而眼下,这丝笑意,于她来说是头顶铡刀即将落下的征兆。

    哦,怎么解释呀。幽篁心里暗暗叫苦,只能扮娇弱无力的样子了,反正他喜欢这样的女子,活下来再说,大不了真的陪他睡一觉,便当被狗咬了就是。

    嘤的一声,尚未哭出口,凉凉的声音穿到了她耳畔。

    “你自己哭着闹着要看刀,看完刀抱着木匣,撒泼打滚地非要和本侯挤在一张榻上,醒后倒是很会倒打一耙。”

    他这话说得虽含指摘,却没有追责的意思。

    幽篁:“……”

    她贼忒兮兮地盯了他片刻,一方面震惊于自己的酒后乱性,一方面不敢信他竟会对自己大发慈悲。

    自觉理亏,但还得拿回自己的刀呢,幽篁厚着脸皮往他跟前杵,正要斟词问他服侍得如何,他已抢先斥责:“不满意。”

    “滚吧!”他寒声驱赶。

    不能这样滚的,幽篁拿出厚脸皮的功力努力讨好:“君侯宽宏大量,我今日必会加倍用心服侍,便不滚了吧!”

    顾衡双目直勾勾地瞧着她,看她为了留下,能翻出什么新花样。

    砰砰,敲门声很急切。

    双目交接被打断,顾衡没好气地问:“何事?”

    门外虎贲郎:“西戎进犯,军师请君侯立刻到府衙议事。”

    顾衡走出三步后,又回头乜斜了她一眼,幽篁耷拉着脑袋逆来顺受的样子。

    但他前脚出门,幽篁后脚便惊喜得差点跳起来,狗男人军情紧急走得慌忙,忘记带乌木匣子了。

    望着人出门,她揣着激动的心即刻开匣,取出双刀,环顾四周,找来烛台、杯盏、铜钳等物,填充进去,哗啦哗啦摇晃两下,重量差不多。

    匣子还没合上,门“吱呀”一声开了。

    嗖的一下,她把刀藏进被子里,合上匣子抱在怀中,乖顺地走到外间,满面含笑,正待捧给来人,却见来人亦捧着东西。

    是那驿卒。

    狗东西人虽然走了,但底下的人仍旧巴结的紧,准时送来了饭食。

    驿卒见昨日问话的人,竟然出现在君侯房内,立时有了猥琐想法。

    他笑得眉飞色舞,一双鼠目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打量:“君侯可收了女公子宝物?”

    着实可恶,两人不过搭过两次话,这驿卒竟然就敢大放下流话语,恶意对女子进行贞洁羞辱。

    幽篁的笑意里立时便沁出了寒意,她不禁想,若在无人处,女子不幸遇上这等人,后果可想而知。能对妻子之外的女子产生非分之想,可见也不是个把妻子时刻放在心上、尊重妻子的人。

    当然不能没有证据,不能胡乱地凭空猜想驿卒辱过别的女子,或者对妻子不忠。

    她笑道:“且站去门外等着,自有你的好处。”

    驿卒只当女公子人逢喜事,要对帮助过她的人打赏,他当然幻想美色,然而这是君侯的女人,他枉自生了贼心,却没一分的贼胆敢长。

    幽篁悠闲用过饭,转身回内间,将两把刀挂到腰间后,再抱着匣子开门往外去,预料之中地被门口虎贲郎拦下了。

    “君侯的匣子,女公子不能随意带出。”

    幽篁:“行,不带,那交给你了。”

    说着话,她拍了拍乌木匣子,一副不舍的样子,然后毫不留情地扔给了与她分说的虎贲郎。

    她这会儿的计策便是,将虎贲郎的注意力都引去在那匣子上,如此便会忽略她腰间的兵器,否则她大摇大摆地进出,虎贲郎少不得要仔细注意她这个人。

    果然,一个虎贲郎诚惶诚恐地接过匣子,另一个也立时慌忙上前,俩人脑袋对脑袋地小心检查匣子是否有损,真的忽略了对幽篁的装扮的盘问。

    反正他们既没有瞧见过里面的东西,也不敢私自开匣检查。

    幽篁便是这么悠闲自在地出了顾衡的院子,往马厩方向而去。不忘让驿卒找来麻绳,驿卒只当有好处拿,便没问缘由,欢欢喜喜地奉给了幽篁。

    她并没有立刻接过麻绳,只手指有节奏地敲在刀柄上,恣意地听着精铁发出的清脆当啷声。

    马厩里寒风呜呜,兵器又发出当当的清冷诡异声,两者交应之下,使得这狭窄空间里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作祟,有些骇人。

    驿卒本有些怕的,但幽篁生得一副娇花面,便是一脸严肃,也只会让人觉得不过娇嗔罢了,不可能有任何歹意,有也是风流债。

    她平和地询问驿卒家中妻女近况,驿卒大倒苦水,历数妻子种种不是,他的生活是何等的艰辛。本意是卖乖,能多得些赏钱,但多少也是他本人的心里话。

    一紧一驰,驿卒的情绪一会儿惊惶,一会儿又因眼前女子的善解人意而身心荡漾,不多时,人已经被拿捏住了,自己配不配的想法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甚至暗想,战场上男人容易受伤,也许君侯不行,小美人儿这是要另找人。

    因着前世被顾衡哄骗,娶妻不足半年,便张罗着纳美妾,幽篁一怒之下设计和离,平生最恨对妻子不忠之人。

    驿卒贬低妻子的行径,幽篁十分不耻,大约所有想左拥右抱的男人,都要通过贬低妻子来讨好情人。

    人渣得要教训一下才行。

    很容易地,她将人五花大绑,栓在了马厩柱子上吃冷风。

    那驿卒见情况不对,连连告饶,希望用一个秘密来换取松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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