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有点像是那种无脑青春校园片。
拦路插进来一个破坏气氛的陌生人,开口就要将他们的朋友带走,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然心生怒火。他们带着敌意将林鸣修围了起来。
“叔叔,接小朋友放学啊?明天不上学。”
“要不您先回吧,柚安还没说什么呢。”
“别扫兴嘛。”
黎燃看了眼林柚安,她正一脸不忿地看向林鸣修,想必对这位“家长”,已经厌烦透了。
而对方回馈她的视线,却无半点波澜。
“要不,一起去喝一杯?”黎燃上前一步,挡在柚安面前,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林鸣修手腕一抖,头盔重重落到黎燃手里。
“下次吧。”他打开副驾的车门,语气举止分明绅士,却透着一股不由分说的意味。
那道修长的身影立在车前,无声地散发出某种不容置喙的气场。被扫了性的小伙子们,谁也不敢率先发难。
柚安忽然发现,他比小时候高大了许多。
那时候,不管她玩到多晚,他都会默不作声地等她,他从不生气,话也没有很多,更没有现在如此强大,甚至散发几分侵略性的存在感。
她深信,此时此刻,如果发脾气,依旧可以让那具高大的身躯低头,配合她玩大小姐的游戏。
但是,已经不好玩了。
她不忿的眼神转为黯然。
乐队成员看向柚安,她从黎燃身后走出来,一言不发上了林鸣修的车。
黎燃无奈地转身,朝身后成员摊了摊手,有人不爽,朝路虎做出不尊重的手势,林鸣修似没有看到。
“谢谢招待。”关好副驾车门,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温洵有礼。
这句感谢,似是代林柚安对他们说的。
黎燃笑着一抬手,“下次见。”
众人散了场,拖着步子远去。
“是不是不舒服?”林鸣修问柚安。
“在里面喝了罐啤酒,出来一吹风,有点想吐。”
林鸣修没有立时发动引擎,而是从置物层拿出两粒消食的药递给她,又从车载的暖水壶中倒了一杯温水。
“咀嚼完后喝水。”他提醒。
柚安犹豫几秒,将药送进嘴里,咀嚼咽下后,喝了口水,水温刚刚好。
“怎么还备着消食的药?”
“以防不时之需。”
自从柚安被查出胃肠问题,他就将医生开的药备了一整套放在车上。
喝过温水,胃部舒暖多了,柚安问他,“如果我刚才不跟你走,你要怎么办?”
林鸣修的视线平平一落,“自己回去。”
柚安有些意外,“你不等我?”
“你是小孩子吗?”
“废话。”
柚安眉间一蹙,莫名起了一阵失落。
独自在外这么多年,自然不是没有司机就回不了家的小孩子。但她此刻,居然无法想象和黎燃他们走出livehouse时,面前没有林鸣修的车,只有那条延伸到天边的荒僻轨道的画面。
看来,还是太习惯了,习惯很可怕。
车内一时沉默,午夜的旧工业园区空旷静谧,车窗开了一小半,窗外只有风贯四野的呼啸声,狭小的车厢,好像成为被遗落的一遇,与这世界隔绝。
“我好些了,走吧。”柚安清了清嗓子,将杯里的最后一口水饮尽。
偏这一口饮地太急,呛得她猛咳。
林鸣修本能地伸出手,悬在她背后,却没有进一步,只是僵硬地悬在半空。
另一只手接在嘴巴下方,怕她要吐,又来不及开窗。
内饰灯的光线晦暗稀薄,他视线下垂,看到她额头至鼻尖的一线弧度,不由得屏了呼吸。
柚安猛咳了一阵之后,倏地仰倒在椅背上,“就是呛到了,没事。”
林鸣修来不及撤回的手,被压在她颈间,隔着衣料,还是能感觉到微烫的温度,以及肌肤的质感——
柔软地像一朵云一样。
他迅速抽回手臂,整个过程不到两秒,但是哪怕再慢上半秒,有些东西就要暴露无余。
“不好意思。”柚安边系安全带边说——
他抽回手臂的力度,好像透着某种反感,对于她不小心枕了他手臂这件事情。
林鸣修没有给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机会,一脚油门将车驶入车道。
柚安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手机提示音响,滑开一看,信息是黎燃发来的。
黎燃的名称是Fire,头像是他穿拳击服的自拍照,嘴角还有淤青,人却笑得没心没肺,裸露的小麦色肌肤,散发着青春的荷尔蒙气息。
柚安看那头像好一会儿,才点开查看。
Fire:【我回家了,你也做个好梦。】
LYA:【没去吃烧烤吗?】
Fire:【你不来,大家都没兴致,就散了。】
LYA:【抱歉。】
Fire:【你这就不酷了,来日方长,再约。】
Fire:【我一定会听到你唱现场。】
LYA:【下次一定。】
她熄了屏幕,脸上由阴转晴。
林鸣修没有做声。
又开了一段,柚安有点困了,便将椅背放倒,躺下小憩。
后座有件林鸣修的外套,来时穿着的,应该是后来嫌热,脱下来了。
柚安随手拉过来,盖在身上。
一阵淡淡的,洁净的味道荡出来,像冬季的松针林,令人感到清爽、宁静。
正处于清醒与睡着的模糊地带,那味道也显得缥缈不定,想细究,又闻不真切了。
忽想起来,刚才林鸣修凑近的那一刻,也闻到了这个味道。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那时,是想接她的吐。
眉头不自觉揪成一团,觉得很丢脸,又庆幸没有真的吐出来,否则如何收场?
她蹑手蹑脚将盖至半张脸的外套拉下来,那气息初闻起来很禁欲,在鼻尖徘徊得久了,却莫名叫人平静不下来。
这车,真的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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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料想林鹤堂和尹晴都睡了,两人一前一后,安安静静地上楼。
柚安走在后面,困得睁不开眼,脚步拖沓,落下一段距离。
林鸣修率先上到三楼,远远就被林鹤堂叫住。
“有件事跟你说。”柚安听见父亲低沉的声音,看了眼表,十二点四十五。
她本能地顿了脚步,停在楼梯拐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父亲关系疏远至此的。在家里还要躲着,这种本能反应未免太窝囊。
她深吸一口气,几步登上最后一节楼梯,伸头望去,却只看见两道步向卧室的背影。
再后来,就是卧室关门的声音。
整个家瞬间归于寂静,一股莫大的失落感笼罩下来,夹杂几许令人不安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