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在第二日寅时醒来。
窗外天色未明,床榻另一侧早已空无一人,只余锦被上一道浅浅的压痕。她伸手轻触,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萧临渊离开已久。
他竟未趁自己熟睡时动手。
她起身,长发垂落肩头,在晨光中泛着鸦羽般的冷光。昨夜藏于枕下的匕首仍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刃锋雪亮,未曾沾染一丝血迹。
侍女早已备好热水,见她醒来,立刻上前伺候梳洗。谢昭抬手示意不必,自己取了素白帕子浸入水中,拧干后轻轻擦拭脸颊。水珠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滑落,没入衣领。
"将军呢?"她问。
"回夫人,将军天未亮便去了校场。"侍女低眉顺目,声音轻细,"临走前吩咐,府中各处您皆可去,唯书房西墙的紫檀柜不可擅动。"
谢昭指尖一顿。
西墙紫檀柜……
她不动声色地擦净双手,取过妆台上的玉簪,将长发松松挽起。镜中女子眉目清冷,额间一点朱砂痣如血滴般醒目。
"备早膳。"她淡淡道,"送去书房。"
书房内,晨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谢昭站在九宫锁前,指尖轻抚铜锁表面繁复的纹路。
这锁做工精巧,九枚铜块相互咬合,需按特定顺序移动方能开启。她曾在宫中见过类似的机关,是前朝密档所用。
萧临渊为何会有这种锁?
她沉下心,指尖轻推铜块。第一枚、第二枚……咔嗒一声轻响,第三枚铜块归位。机关运转的声音细微如蚊鸣,但在寂静的书房内格外清晰。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谢昭没有回头,手指依旧稳稳地拨弄铜锁。
"夫人起得真早。"
萧临渊的声音低沉,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他倚在门框上,玄色中衣松散地披着,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疤痕。晨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谢昭指尖未停:"将军这锁,解得倒是顺手。"
"特意为你准备的。"他缓步走近,靴底踏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喜欢么?"
她终于回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他站得极近,身上还带着校场操练后的汗气,混着一丝花香,莫名灼人。
"假诏书也是?"她冷声问。
萧临渊低笑,伸手从她肩侧越过,指尖轻推最后一枚铜块。
咔嗒——锁开了。
他的手臂几乎环住她,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拂过她耳畔:"自己看。"
暗格中躺着一卷泛黄的诏书,边缘焦黑,像是被人从火中抢出。谢昭展开,眸光一凝——
"凤命归渊"四字赫然在目,字迹工整,却非父皇笔迹。
假的。
她抬眸:"将军用这种拙劣的仿品试探我?"
萧临渊挑眉,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腕骨内侧轻轻摩挲:"何以见得?"
他的掌心粗糙温热,虎口处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谢昭腕间肌肤敏感,被他这般触碰,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脉搏的跳动。
她挣了一下,未果。
"火漆印是真的,但字迹不对。"她冷声道。
萧临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大笑。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不愧是谢谋士。"
他的指腹粗糙,摩挲着她下颌细腻的肌肤,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谢昭眸色一沉,她是真的不介意再给他放次血。
"将军!"门外突然传来侍卫急促的声音,"边关急报!"
萧临渊啧了一声,松开她:"今晚继续。"
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谢昭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指尖无意识抚过被他捏过的下颌。
他到底想试探什么?
她垂眸,目光落在那卷假诏书上,突然注意到边缘焦痕处有一行极小的字迹——
梧桐苑,子时。
陷阱?还是线索?
谢昭将诏书放回暗格,转身走向西墙的紫檀柜。
柜门上挂着一把奇特的铜锁,锁眼细如针孔。她取下头上的玉簪,在锁眼前比划了一下——太粗。
需要更细的工具……
正思索间,侍女端着早膳进来,见她站在紫檀柜前,手微微一抖,碗碟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昭回头,目光落在侍女的颤抖的双手。
"主子……"侍女声音发颤,"将军吩咐过,这柜子……"
谢昭抬手打断她的话:"去准备午膳。"她顿了顿,"加一道糖醋鱼。"
侍女一怔:"将军不喜甜……"
"我知道。"谢昭唇角微勾,"是我要吃。"
侍女会意,躬身退下。
谢昭走回案几前,取出一张空白信笺,模仿萧临渊的笔迹写下几行字,然后折好塞入袖中。
既然他要试探,不如将计就计。
她最后看了一眼紫檀柜,转身离开书房。
窗外,日影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