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

    天和二十一年,唐筱芜嫁给了在宰相家的二公子—程邺。

    唐筱芜是唐门药王唐震的女儿,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唐震妻妾成群,子女众多,唐筱芜她娘不知怎么得罪了唐震,被唐震感到药王庄外的的小村子居住,这一住就是十六年,直到药王庄的人来找她去成亲。

    蜀地到京城八百里路,唐筱芜走了两个多月。

    到了京城郊外的驿站,药王庄的人便回去了,只剩下她和贴心丫鬟杜若。

    虽说护送她进京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但到底是娘家人,这一走,好像把她心底的某一块也带走了,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杜若催促她:“小姐,早点睡吧,明日出嫁还有得累呢。”

    唐筱芜顺从地上了床合上眼,只是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梦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冲着她怪笑说自己是她的丈夫;一会儿梦见阿娘站在村口等她从集市归来;一会儿又梦见唐震嘱咐自己放心出家。

    一阵剧烈的摇晃将她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还未聚拢,唐筱芜以为是阿娘叫自己起床用朝食。

    “阿娘,我再睡会儿。”

    “小姐,起床了。”

    是杜若的声音,冯玉瓷意识回笼,慢慢从床上坐起。

    “程家派了张嬷嬷过来,正在门外候着呢。”杜若悄悄地在唐筱芜耳边说,“听说这张嬷嬷是夫人的陪嫁丫鬟。”

    宰相夫人把陪嫁丫鬟派过来了,可以想象是何等重视这门婚事,唐筱芜不敢怠慢,简单梳洗之后,便见到了这位老嬷嬷。

    张嬷嬷是来教习唐筱芜礼仪的,唐筱芜还未进京之时,宰相府便知道她是个什么情况。

    堂堂宰相府钟鸣鼎食之家自然是觉得蜀中唐门高攀了自己,但亲事是上一辈就定下来的,他们也只好认了,只不过送个稗草般的女儿过来,不是明晃晃地打宰相府的脸吗?

    张嬷嬷将入府的规矩,宰相府的家规,甚至夫妻之间的敦伦都一一教授。

    唐筱芜开始还认真的听着记着,直到打开张嬷嬷递给她的小册子后红了脸。

    她想立刻将那本书合上,却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一页一页的翻。张嬷嬷还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在最后一页翻完之时,才听见张嬷嬷说:“洞房之夜是每个女子必须经历的,痛也是一种经历,稍加忍耐就能明白其中趣味了。”

    唐筱芜最怕痛,听到那个痛字,整颗心又被提了起来。

    还不容易挨到黄昏,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之后便是拜别父母。

    唐筱芜的阿娘远在蜀中,唐筱芜只能跪在蒲团上朝着蜀中的方向拜了三拜。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唐震虽然不待见这个女儿,但该准备的一样不少,嫁妆还十分丰厚。

    今日是唐筱芜十六年来最漂亮的一天,涂上口脂的她明媚皓齿,娇俏可人。

    可惜阿娘没有能够看到。

    宰相府来了好多人,喜娘和杜若一左一右拥着她上了花轿,花轿摇摇晃晃,像她在村外小河上乘坐的小船,小船飘飘荡荡,终于靠在了宰相府的门前。

    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唐筱芜盖着喜帕看不见前方,只见一双暗红色皂靴闯入她的视野,脚的尺寸很大,但脚背宽阔脚型狭长,在她面前顿了顿,然后调转方向,脚跟对着自己。

    “来,上来。”

    花轿外的欢呼声,喧闹声不绝于耳,但唐筱芜还是准确的捕捉到这道低沉的仿佛含着砂砾的声音—这是程邺的声音。

    唐筱芜身体前倾,双手圈上程邺的颈脖,而程邺双臂轻轻勾住她的腿弯,将她背了起来。

    因为视线受阻,感官反而格外敏锐,唐筱芜感觉到胸膛之下的坚实宽厚,和坐小船不同,此时的她感觉不到一丝摇晃,唯有微微晃动的喜帕告诉她,程邺背着她已经进了二门。

    接着便是拜堂。

    礼成之后便是夫妻了,喜娘将她送到喜房内,吩咐她不可自行取下喜帕之后便出去了。

    程邺还在席间招呼宾客,喜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杜若,我饿了。”

    面对这陌生的一切,唐筱芜庆幸还好有杜若在身边。她揭开喜帕的一角看向杜若,见杜若在另一边埋头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一块黄色的糕点便出现在唐筱芜面前。

    “小姐,快吃吧。”

    “玉米粑粑,你怎么会有玉米粑粑。”

    玉米粑粑是蜀中的甜点,但在京城却不常见。

    “这是我从蜀中带过来的,最后一块了。”

    前几日,他们住在驿站,有人供吃供喝,加上人生地不熟,杜若也不好亲自下厨,这块玉米粑粑她也舍不得吃,想家的时候最多看上一眼。

    唐筱芜接过咬了一口,放的时间长了,口感不好,又干又硬还发酸,但想家的情绪突然如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泛滥成灾。

    “小姐,你别哭啊,往后杜若再给你做便是了。”

    唐筱芜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掉,“杜若,我想我娘了。”

    不仅唐筱芜一个人远嫁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带着杜若也是,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去,或许,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杜若也红了眼眶。

    唐筱芜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痕,“杜若,我一定会让你回到蜀中去的,相信我。”

    泪水打湿了她的手指,滑腻腻的,手上的玉米粑粑没拿稳,滑落在地,弹起来往门边滚去。

    那双暗红色皂靴又出现了,其中一只微微向前伸,挡住了玉米粑粑的去路,接着,皂靴的主人弯下腰,两根指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玉米粑粑,将它拾起。

    掉在地上的肯定不能再吃了,程邺将玉米粑粑随手放在桌上,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唐筱芜。

    唐筱芜也在看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程邺,不是青面獠牙的怪物,长得还怪好看,浓眉大眼,轮廓分明,皮肤白白净净,再烛光的映晕下,即使不笑,双目也满含温柔。

    “你哭了?”

    程邺向前走了几步,在离唐筱芜两步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唐筱芜还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和松柏的清香。

    “不,我没有。”

    唐筱芜使劲揉了揉眼睛,试图将眼眶中所有的水分都挤掉,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哭过。

    张嬷嬷说,女子出嫁到了夫家的头天不能哭,晦气。

    “还不出去?”

    低沉的含着砂砾的声音又响起,但这不是对唐筱芜说的。

    杜若吐吐舌头,自觉地退出了房间。

    此时的房间内只剩下程邺与唐筱芜二人,一坐一站,彼此都穿着大红喜服,从今日起,二人便是夫妻了,但事实上,今日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实在谈不上亲密。

    程邺伸手将唐筱芜头上的喜帕取下,动作随意得像在镇抚司揭开一件物证的布帛。

    “想哭就哭吧,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虽然他对这桩婚事极不满意,也曾竭力抗拒过,但事已至此,自己也拜了堂成了亲,便决定放下芥蒂。即使做不到琴瑟和鸣,至少也可以相敬如宾。

    更何况,人家一名女子,大老远从蜀中过来,思念亲人故土也是情有可原。

    自来到京城,没有人像程邺一般和唐筱芜说过话。送亲的人、相府的张嬷嬷都告诉她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仿佛她只是一个工具,被提前设定好规则,没有人在乎她这个工具人在想什么,也没人在乎她的感受,更不会有人了解她的孤独与害怕。

    也许程邺也不懂,但此时此刻,他触碰到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唐筱芜鼻头一抽一抽的,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哀怨又小心翼翼地看着程邺,像一只受了伤独自在角落舔舐伤口的小兽,半晌,温热的液体带着倔强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情绪伴随着眼泪如蔓草般肆意疯长,唐筱芜从小声的抽泣渐渐变成嚎啕大哭。

    程邺与她并肩坐在床边,“我让你哭,不是让你哭这么大声,你是想将阿娘和兄嫂弟妹们都引过来是吗?”

    外面宾客还未散尽,若是惊动了宾客,别人还以为他怎么欺负了她呢。

    提到宰相夫人,唐筱芜有些发怵。她收了声,翻涌的情绪却没有收住,抽泣声混着打嗝声此起彼伏,肩膀微微颤抖,狼狈又无措。

    “流了这么多眼泪,不口渴吗?”

    程邺今夜被灌了酒,身心俱疲,偏偏眼前的女子跟水做的似得,越哭越来劲,流程还未走完,合衾酒还没有喝,他心里隐隐有些烦躁,只想快些结束,耐着性子起身替她倒了一杯茶。

    “喝吧,我试过,不烫的。”

    唐筱芜呆呆地接过茶杯,小声说了句多谢,突然,她身子一僵,瞪大了眼望着程邺。

    “这茶。。。。。。在哪里倒的?”

    “就在。。。。。。。”

    程邺指了指身后放在桌上茶壶,话刚到嘴边,便觉得眼前瞬间天旋地转,手脚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唐筱芜被吓坏了,立即站起身来看着倒在地上的程邺,沉默许久才伸出脚踩在程邺的肩上,轻轻晃动着。

    “喂。。。。。。喂。。。。。。”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显然已经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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