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

    和哥哥林乲坵那场激烈的争吵,如同在林乲安心口狠狠剜了一刀。摔门而出的决绝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带着冰冷的余威。她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了很久,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不散她心头的沉重和挥之不去的懊悔。

    那句“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哥哥”,像淬了毒的针,不仅扎伤了林乲坵,也反噬着她自己。她不是不知道哥哥有多疼她,不是不知道他夹在中间有多难。尤其是……想到哥哥那条在美国历经多次手术、复健才勉强恢复行走能力的腿,那份迟来的愧疚和心疼,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愤怒,只剩下冰冷刺骨的自责。

    林林乲安痛苦地闭上眼,夜风吹在脸上,带走了一丝湿意。她恨顾穆,恨他带来的所有混乱和痛苦,但这不该成为她伤害唯一至亲的理由。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楼下,却意外地看到门口停着一辆扎眼的粉色跑车。一个穿着亮片吊带裙、妆容精致、活力四射的女孩正倚在车边刷手机,看到她,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扑了过来。

    “安安宝贝!你可算回来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急死我了!” 季梅梅,林乲安最好的闺蜜,同时也是坐拥百万粉丝的时尚美妆博主,性格像她的跑车一样张扬热烈。

    “梅梅?你怎么来了?” 林乲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季梅梅敏锐地捕捉到她红肿的眼眶和糟糕的状态,立刻收起嬉笑,担忧地挽住她的胳膊:“废话!你哥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跟他大吵一架跑出来了,怕你出事!快上楼,给我老实交代!” 她不由分说地把林乲安推进了电梯。

    回到狭小却温馨的公寓,季梅梅熟门熟路地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啤酒,塞了一罐到林乲安手里。“说吧,跟坵哥吵什么了?是不是因为……那个姓顾的回来了?”

    林乲安沉默地拉开拉环,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在季梅梅面前,她无需伪装,便将晚宴重逢的难堪、顾穆的步步紧逼、以及今晚与哥哥那场撕裂般的争吵,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梅梅,我当时气疯了,口不择言……我……我竟然对他说了那么重的话……” 说到最后,林乲安的声音哽咽了,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他是我哥啊……我是唯一亲人了,我竟然……”

    季梅梅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吵架嘛,话说重了是常事。坵哥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气归气,但最疼的就是你,怎么可能真跟你计较?你冷静下来知道错了就好。”

    她抽了张纸巾给林乲安擦眼泪,话锋一转,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过呢,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安安,你工作室那个糟心的项目,有转机了!”

    林乲安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疑惑地看着她。

    季梅梅得意地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正是她的直播间后台:“我今天直播试色新口红,顺手把你们工作室那个‘星河’系列的设计稿当背景板放了几张,结果你猜怎么着?弹幕炸了,一堆人问哪里买,链接,我一看有戏,立刻就把你们工作室挂在橱窗里的样品链接挂上去了。”

    她兴奋地点开后台数据:“你看就两个小时,那几件样品全卖光了,后台咨询爆了!全是问什么时候正式发售的,安安,你的设计被认可了!”

    林乲安看着屏幕上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订单数据和密密麻麻的咨询留言,一时间忘了哭泣,只剩下震惊和茫然:“这……这能行吗?那些设计稿……版权问题还没扯清楚……”

    “管他呢!先把声势造起来。” 季梅梅大手一挥,充满江湖气,“舆论站在你这边,甲方那边才不敢太嚣张,这叫‘用魔法打败魔法’!后续的麻烦,我们想办法解决,关键是,你得赶紧把正式产品做出来,这可是翻身仗啊姐妹。”

    好友的鼎力相助和突如其来的转机,像一道微光照进了林乲安被阴霾笼罩的心。她看着季梅梅亮晶晶的眼睛,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季梅梅陪着她聊了很久,直到夜色深沉才离开。送走好友,公寓里重新安静下来。那份对哥哥的愧疚,在温暖的友情慰藉后,变得更加清晰和沉重。

    林乲安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城市的灯火,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哥哥拍茶几时失望愤怒的脸,还有他因为腿伤而稍显僵硬的站姿。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哥哥的未接来电。指尖悬在回拨键上,犹豫了很久。

    最终,她没有打电话。她需要当面道歉。

    深夜,林乲安再次回到了哥哥家门口。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林乲坵并没有睡,他坐在轮椅上——这是他复健后很少使用的东西,此刻却静静地停在客厅中央。他背对着门口,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孤寂和疲惫。他的腿上,似乎放着一件小小的东西,在灯下反射着微弱的冷光。

    林乲安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轻轻关上门,走到哥哥身后,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哥……”

    林乲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林乲安的视线落在他腿上——正是那枚她以为早已丢失的月光石发卡。它静静地躺在哥哥的掌心,像一颗凝固的泪滴。

    巨大的酸楚瞬间涌上眼眶。林乲安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哥哥面前,蹲下身,双手轻轻覆上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那只手,曾经有力地牵着她长大,如今却因为腿伤而显得不那么灵活。

    “哥……”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哥哥的手背上,声音破碎不堪,“对不起……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我不该提你的腿……更不该说……说不认你……” 她哽咽着,几乎语不成调,“你是我唯一的哥哥……是我最亲的人……我气昏了头……我混蛋……”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哥哥紧绷的侧脸,带着卑微的恳求:“哥……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别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林乲坵终于缓缓转过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眶也是红的,眼神复杂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哭得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的妹妹。所有的愤怒和失望,在她滚烫的眼泪和卑微的道歉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疲惫和释然。那只被妹妹握住的手,微微用力,反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

    “傻丫头……”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抬手,用指腹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哥怎么会真的生你的气……” 他将掌心那枚月光石发卡轻轻放进她手里,“哭什么……东西收好。”

    那枚冰冷的发卡躺在手心,却仿佛带着哥哥掌心的温度。林乲安再也控制不住,扑进哥哥怀里,像个迷路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委屈、痛苦、怨恨,以及对哥哥深深的歉意,都在这一刻宣泄而出。

    林乲坵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一样,沉默地承受着妹妹汹涌的情绪。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进来,笼罩着这对终于卸下盔甲、彼此依偎的兄妹。那枚小小的月光石发卡,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地躺在林乲安的手心,仿佛也沾染了一丝和解的温度。

    风暴暂时平息,亲情的纽带在泪水中得以修复。然而,林乲安知道,关于顾穆的阴霾,并未真正散去。她紧紧握着那枚发卡,靠在哥哥温暖的怀抱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前路依然荆棘密布,但至少此刻,她不再是一个人。季梅梅带来的希望曙光,和哥哥怀抱的温暖,给了她一丝喘息和继续前行的微弱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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