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阴雨天去坐了横跨嘉陵江的长江索道,在缆车车厢划开雨幕时,两条钢索好像连接过去和现在的时空隧道,照片定格的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1987年。推开酒馆木门时,铜铃晃出的声响惊动了正在吧台内弹吉他的杨溯,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茫然地望着站在酒馆门口的我。
“客人打烊了”。杨溯斜斜地抱着那把木吉他,他垂下眼不再看我,继续拨弄,手指在琴弦上游移、按下。我思索片刻后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滴,带着满身的水汽走了进去。
“那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我向前半步,发梢的水滴滴落在水泥色地面上,杨溯拨动琴弦的手突然停住。起身放下吉他弯腰在吧台下面找着什么。
“擦擦头发”我看着他递过来的毛巾和白T迟迟没有动作,“都是新的”
“不是,我没有,我...谢谢”接过杨溯手里的毛巾和衣服,他的指尖无意擦过我的掌心。
整理好从洗手间出来时,杨溯正低着头擦拭那把吉他,灯光恰好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
我有点想记录这一刻,从包里掏出相机按下快门的瞬间“咔嚓”声响起,杨溯抬头茫然地望着我。
“你是在拍我吗?”
“抱歉”我将相机放回包里“衣服我洗好后还给你”
“没事,送给你了,我请你喝杯酒吧,你想喝什么?”
“随便”我走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
“随便最难伺候”
“你随意发挥就好” 杨溯放下吉他开始调酒。
“你这把吉他是有什么故事吗?”
“这是一年前一个来这边旅行的男人送给我的,他说他带着这把吉他去过很多地方,也听过很多的人生故事。他经常来我这里喝酒,喝多了就站起来抱着吉他唱歌,后来他要走的时候就把这把吉他留给我了,说是给我留个纪念。来,你要的随便。”
“这杯酒叫什么?”
“你就叫它随便好了”
杨溯拿起吉他轻轻拨动琴弦,悠扬的旋律仿佛能抚平内心的不安和伤痛。我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曲终了。
“杨溯”他报出名字时喉结轻轻滚动,“我的名字,杨溯,溯源的溯”
“苏泱,泱泱的泱”
房间里,我抱着相机看杨溯的那张照片,突然很庆幸,今天背的是个防水的包。我看向晾衣绳上挂着的那件白色T恤,心里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睡前在牛皮本上写到:“杨溯,一个让我有点心动的男人”
这天之后我就成了溯源的常客。每次去都会点上一杯随便,就坐在窗下正对着吧台的那个位置,听杨溯弹吉他唱歌,客人不多的时候他也会走过来跟我聊聊天。太阳落山就去,喝完一杯酒就离开。这天我路过那家便利店,又看到了上次那个趴在收银台里打盹的少年。
“你好,欢迎光临。”年轻的少年笑容灿烂。
我拿起一瓶水递给他。“再拿两个棒棒糖,蓝……”
“蓝莓味的,我知道”我惊讶的看着他,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直白,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记得你。”
“那你的记性真好。”
“这些是什么?”我看着柜台上摆着的一大摞泛黄的明信片。
“这是我今天清理柜台时翻出来的明信片,老板说这些都是几年前的了,客人没有留下地址没办法邮寄,所以只能全部清理掉。”
“你们这里还可以邮寄明信片?”我随手拿起最上方那张泛黄的明信片,邮戳日期处有一滴干涸的水渍痕迹,2018年6月18日,写着:“今天我来洪崖洞了,突然想起你说你要穿最好看的裙子跟我一起来看吊脚楼,五年了,我来替你看了。”
少年从柜台下翻出一只钢笔和信封递给我:“你要写吗,写完留下一个地址,会在一年后邮寄给你。”我接过钢笔拿起一张洒金明信片,写完装进信封递给他。
“好的,这张明信片将会在一年后的今天邮寄到你的手上”
“这些明信片都是要扔的吗”我拿起最上方的那张,“这张可以给我吗?”
从便利店出来天空开始飘雨,小巷里的石板路被雨滴打湿,反射着微弱的光。房间的桌面上散落着从窗边飘进来的雨滴,我关上窗户擦干桌面,将那张明信片放在上面。拿起衣服去了卫生间,热水淋下来的那一刻,我的满身疲惫仿佛也随之流进了下水道里。那晚我没有做梦一夜好眠。
那张明信片虽然已经泛黄,但落款处的杨溯两个字依旧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