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半年前,我不会想到自己和杨谦林的婚后生活居然能这么和谐,当然,如果时间也能再飞速倒回我们最开始认识的那年,我做梦也想不到未来有一天和我结婚的人竟然是他。
杨谦林的父母都是老师,我们相识的那一年,他父母双双调任到我们学校教初中,和我家成为邻居的同时也成为了我的老师。那时杨谦林才六年级,还在老家的学校里没有过来,所以最开始半年,我并不知道他们家还有个儿子。
直到我上初二,杨谦林升学考试考进我们学校念初一,随即也搬到了父母身边。因为住在一栋楼的缘故,我们两个熟络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每天结伴一起上下学。
我印象里的杨谦林那会儿还没有发育好,个头矮矮的,又瘦又小,看起来像营养不良,并排站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他从小话就很少,戴一副度数很高的黑框眼镜,眼睛常年藏在镜片后面,脸上始终是一副平平淡淡的表情。
而我一直都是非常爱讲话的性格,有时候杨谦林不理我,我一个人也能叽叽喳喳念叨半天。有一回我跟他发脾气,说你能不能别跟个死人一样说什么都没回应,他不自然地捂着嘴咳嗽了一下,过很久才磕磕巴巴憋出一句:“不知道……说什么。”
我对杨谦林吐了个舌头,甩开他自己飞快朝前跑,心想这个人真是太无聊了像个木头桩子,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一起上下学了。
之后我故意岔开时间提前出门去学校,放学的时候也不再习惯性跟杨谦林在路口汇合,他连续等了我三天都眼睁睁看着我从他面前走过当没看见他这个人,他也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们冷战了一个多月,经常在楼道或者学校里撞见都假装没看见对方,我虽然心高气傲,但其实那时心里的气已经消掉了许多,就等着杨谦林来跟我主动道歉,那我就能勉为其难原谅他一下。可他照旧不开窍,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成天绷着一张脸,愣是不先跟我开口说句对不起。
我也是死犟,死活不肯先低个头,就这样我和杨谦林又别扭了半个月,某天下晚自习回家路上,我正一个人哼着歌低头数脚下的石板砖,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提住了我的书包带子。
我猝不及防被吓个半死,扭头一看是杨谦林那张讨厌的脸,我刚要张嘴骂他,他立马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你被跟踪了,你知道吗?”
跟踪?我满头雾水,这不是小说电视剧里才会有的剧情吗?我就一个普通老百姓,我能被什么人跟踪?
杨谦林二话没说把我拉到路旁边的一颗大树下,眼睛向斜后方的位置轻轻一扫:“喏,就是那个男的,从你一出学校就跟着你。”
我顺着杨谦林的视线看过去,当即瞪圆了眼睛。如果是别人我还会觉得应该是巧合,但这个人分明是前两天才跟我表过白被我拒绝的一个班上男生,如果我没记错,他家的位置绝对不在现在这条路上。
他此刻也知道了我已经发现他在跟踪我,脚步放得越来越慢不说,还一直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我。我就那样直直盯着他,没过两分钟他果然坚持不住了,转身就朝相反的方向大步跑远。
我松了口气,在心里腹诽这男生也真的是搞笑,明明胆子那么小心理素质那么差,还学人家电视剧玩跟踪呢。
我回身准备继续走路,没想到杨谦林抱着手臂嘴唇抿得很紧地看着我,路灯把他的眼镜反射出一片犀利的光,他问:“你哪里惹到他了?”
“你胡说!”我否认道,“我从来没有惹过任何人!”我在学校里一直都好好学习,安分守己,从不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那他为什么跟着你?”
我顿了顿,实话说:“他之前说他喜欢我,想让我当他女朋友,我没同意来着……”
杨谦林皱着眉,眼睛里很明显写着“你看我信你吗”的神情。
我说:“你爱信不信,反正就是这样,我没有撒谎。”
杨谦林将信将疑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转了最起码两分钟,最后才勉强信了我,低声开口说:“走吧,回家。”
第二天出门前我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和冷战时期一样提前走,没想到一走出家门,就看见杨谦林背着书包站在楼道口,他听到我的脚步声,回头看着我说:“今天一起上学吧。”
我的教室楼层比杨谦林的高,这天放学后他就先到操场边上等我下楼,再和我并肩走出校门。
我问他以前不都是出了校门在路口汇合吗,怎么现在改到操场了,他说怕那个男的会继续跟着我图谋不轨。
我们总算心照不宣地修复好了这层关系。
后来在同行的这条路上,我们两个几乎都没有缺席过。杨谦林也逐渐变了很多,他不再沉默寡言,面对我兴高采烈地跟他分享趣事时,他也终于能给到我一些适当的回应。
我们并肩的身影,就这样走过两个春夏秋冬的更迭。杨谦林的个子在不知不觉中一下子窜了上去,某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看他时已经需要仰视了。
我感到万分惊讶,明明他不怎么爱喝他爸妈给他订的牛奶,经常都会扔给我喝,怎么到头来停止长高的人却是我呢。
我问杨谦林,他只是死板地告诉我说按照生物书上写的来看,男生发育比女生晚一些是正常现象,所以当我已经停止发育的时候他还正处于发育期,自然就会继续长个子了。
我和杨谦林虽然是邻居,但我和他却是不太一样的,他家的房子是为了他父母上下课方便而买下的,三室一厅,我家只有租的一个小单间,用屏风隔开两张床,分别是我和我爸睡。
房子租在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这里离街上近,方便我爸在街道上摆摊卖小吃。那几年老家的城市建设管理还比较松弛,人们对路边小吃的接受度也高,所以即便只是简单的卖小吃也能维持我和我爸的生活开支。
我一直都知道我和杨谦林,也和班上的很多同学都是不一样的。我妈去世得早,我爸一个中年男人也已经很尽力在带着我,虽然日子过得比较拮据,虽然闲暇时间别的同学都能出去玩而我只能在家里准备小吃食材,虽然有时候小吃摊生意不好我还要提着小吃去网吧里挨个机位问一遍需不需要,很多虽然,但是再仔细想想,那真的已经算我人生中比较轻松快乐的两年。
至少还有杨谦林,他时常会来家里帮我一起备料,我提不动的东西也是他在帮忙。
有一回他陪我一起提小吃去网吧里卖正好遇到他的同学,那几个男的平时就看他不爽,这下逮到机会就嚷嚷着嘲笑他说原来你家里就是个破卖小吃的,后面紧跟着一些脏污不堪的话。
杨谦林未发一言,但我看到了他默默捏紧的拳头。我不想生事,只好对着那几个男的说卖小吃的人是我,杨谦林只是出于好心帮我的忙而已。
几个男的里为首的一个凶神恶煞,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说:“你谁啊你,这里有你什么事,赶紧给老/子滚远点。”
“砰——”杨谦林反手抄起台面上剩一半的奶茶精准对这男的砸了过去,后者毫无准备被浇了一脸喷香的奶茶,褐色液体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落,其中还有几颗珍珠飞溅出来粘在他的脸颊上。
他像被砸懵了,足足愣了半分钟,才怒目圆睁冲杨谦林吼了一句妈/的你敢打老子?
杨谦林不紧不慢把两只手放进兜里,眉尾向上一挑:“洗洗你的嘴,以后说话都记得嘴巴要放干净点。”
十几岁年纪的男生,都像火炮一样一点就炸,正面起冲突的情况下更是不好收场。被泼奶茶那男的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骂了两句脏话就开始叫他身边的人都围上前来,看样子是要对杨谦林动手。
眼看对面人多势众又来势汹汹,我的大脑瞬间像停止转动般一片空白,浑身僵在原地。
都这个时候了,杨谦林还有心思拍了拍我的脑袋接着揉了两下:“别怕,你也去叫人。”
他这话成功唬住了对面,对面前进的动作骤然停滞了,约莫是在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兄弟也在网吧里,要是这样的话可就不好以多欺少了。几个人眼珠子转来转去,纷纷转向了被泼奶茶那男的,用眼神示意要他给一个最终指令。
我宕机的脑子里轰隆一声彻响,生平第一次,我那么快地从杨谦林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意思,然后我拔腿就朝一楼跑了下去。
几乎是在我有所动作的同时,被泼奶茶那男的对众人厉喝一声:“怕什么?都给老/子上!”
网吧网管原本正趴在前台桌子上昏昏欲睡,一听我火急火燎说楼上有人打架整个人瞬间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一边跟着我往楼上跑一边欲哭无泪地说:“小姑娘你可别吓我啊,我这店这个月已经是第十次有人打架了,警察上回都警告我了说要是再多一次就直接给我停业整顿了……”
我们飞快赶回二楼,只见杨谦林被对面五个人手持键盘呈圆形包围住,看着像是无处可逃,但下一刻他两手一撑,猛然间就跳上身旁一张电脑椅接着翻上台面,踩着台面轻而易举地跨到了另一排电脑桌上,瞬间就和对面拉开了一条走廊的距离。
站稳脚跟以后,他甚至还扭过头看着我,气定神闲地对我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而离杨谦林最近的一个人简直已经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他能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来上这么一出,在不过几秒的时间里就灵活地冲出了包围圈。
被泼奶茶那男的怒不可遏,当即张口狂吼道:“你们都傻看着干嘛呢?赶紧给老子追!”
网管这时一马当先地挡在杨谦林的身影面前,及时阻止了这一场有可能发生的暴力事件,然后开口气势如虹地说:“一群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学什么打架啊?还他/妈这么多人打一个?说出去都丢人,我可告诉你们我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哈,你们要是不赶快滚我就立马报警然后跟警察说你们聚众打架!不对,你们这是企图单方面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