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清和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她将裤脚利落地扎进牛皮靴筒,乌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乍一看活像个俊俏的少年郎。

    “姐,你真要去青峰山啊?”张鹤龄扒着门框,眼睛瞪得溜圆,“村里猎户都说那地方有狼群出没!”

    “有赵四爷跟着,怕什么。”张清和头也不抬地检查着背篓里的装备。

    粗布手套、纱网面罩、熏蜂用的艾草捆,还有几个空陶罐。

    这些都是她连夜准备的,一想到要亲自去采野蜂蜜,她既紧张又兴奋。

    “可是……”张延龄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陈记糖铺的小厮说,山里有吃人的妖怪……”

    张清和捏了捏弟弟肉乎乎的脸蛋:“少听那些鬼话。陈家人巴不得咱们不敢上山呢。”她系紧背篓,转头对正在整理干果的杏香嘱咐道,“铺子里新到的红糖要存在阴凉处,桃花糖记得每两个时辰翻一次面。”

    杏香撅着嘴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带我一起去嘛!我爹说青峰山的崖蜜最是香甜……”

    “你留下。”张清和拍拍她的手,“铺子里离不得人,交给你我放心。”

    这话不假。

    两年前她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杏香一家时,就看中这丫头机灵劲儿。

    如今刘婶在后厨帮工,张大爷看管门户,杏香跟着她学记账,都是能托付的。

    院门外,赵四已经等候多时。

    这个沉默寡言的护卫今日一身靛蓝短打,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背上挂着绳索和竹篓,见张清和出来,只微微点了点头。

    “走吧。”张清和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晨雾中,青峰山的轮廓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小药包,那里装着自制的驱虫药和止血散。

    “小姐!”杏香突然追出来,塞给她一个油纸包,“刚烙的葱油饼,路上吃。”又压低声音道,“我娘在饼里藏了把匕首,您当心些。”

    张清和心头一暖,冲她眨眨眼,转身跟上赵四的步伐。

    身后传来两个弟弟的喊声:“姐!早点回来!”

    她没有回头,只是高高挥了挥手。晨风吹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匕首寒光。

    青峰山在县城西三十里,山势陡峭,林木葱郁。

    走到山脚下时,张清和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赵四却气息平稳,连汗都没出几滴。

    “姑娘在此稍候。”赵四突然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扫过路旁的灌木丛。

    张清和刚要询问,就见灌木后转出一个人影——竟是唐佑!

    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身利落的靛蓝色劲装,越发显得腰细腿长,只是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唐公子?”张清和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

    “山中路险,我来带路。”唐佑轻咳两声,唇角却带着一丝笑意,“青峰山我熟。”

    张清和心头一热。

    唐佑身体不好,却为了她亲自上山……

    这个念头让她耳根微微发烫。

    “公子,您的药。”赵四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唐佑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吞下,脸色稍霁:“走吧,蜂巢在向阳坡。”

    三人沿着羊肠小道向上攀登。

    唐佑走在最前,脚步轻盈得仿佛不沾地,哪像个病弱之人?

    张清和暗自惊讶,却也不好询问。

    山路越来越陡,张清和不得不抓住一旁的树枝借力。

    突然,她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唐佑不知何时折返,正伸手扶她。

    “当心,这段路滑。”他的声音很轻,掌心却有力。

    张清和心跳陡然加快,慌忙道谢。

    唐佑的手很快松开,但那冰凉的触感却像烙印般留在她皮肤上。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向阳的山坡上,十几个蜂箱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周围野花烂漫,蜂群嗡嗡飞舞,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这是……有人养的蜂?”张清和惊讶地问。

    唐佑笑而不答,径自走向一个蜂箱。

    张清和跟过去,发现每个蜂箱上都刻着一个奇怪的标记:像是一条盘绕的龙,又像某种文字。

    “姑娘退后些。”赵四递来面罩和手套,“野蜂凶悍,不可大意。”

    取蜜过程比想象中艰难。

    尽管熏了艾草,蜂群还是被激怒了。

    张清和刚取出一块蜂巢,就听赵四厉声喝道:“小心!”

    一群狂怒的蜜蜂朝她扑来。张清和慌忙后退,却被树根绊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件外袍兜头罩下。

    唐佑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却暴露在外。

    “公子!”赵四急步上前,手中不知撒出什么粉末,蜂群顿时四散。

    张清和挣扎着从衣袍中钻出,只见唐佑的手背上已被蛰出几个红肿的包。她心头一紧,顾不得礼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快把毒刺拔出来!”

    唐佑任由她处置,目光柔和。

    张清和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去毒刺,又从腰间取下准备好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这是……”

    “紫草膏,专治蜂蜇。”张清和专注地揉着他的手背,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小时候鹤龄捅马蜂窝,被蜇成了猪头,就是靠这个治好的。”

    唐佑轻笑出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前的碎发。

    张清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手,耳根烧得通红。

    “多、多谢公子相救。”她结结巴巴地说,不敢抬头。

    “举手之劳。”唐佑收回手,指尖不经意般掠过她掌心,带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有了这次教训,三人更加小心。

    最终,他们收获了两大块金黄透亮的蜂巢蜜,散发着浓郁的花香。

    张清和将蜜小心地装入陶罐,忽然发现蜂箱旁生长着几株奇特的草药。

    叶片呈星形,开着紫色小花。

    “这是……菖蒲?”她不确定地问。

    唐佑点头:“端午将至,正是菖蒲生长之时。”他指了指不远处,“那里还有艾草和苍术。”

    张清和眼前一亮。

    端午节有佩戴香囊、悬挂菖蒲的习俗,意在驱邪避毒。

    若能将这些草药融入糖中,制作“五毒驱邪糖“,岂不正好应景?

    “公子稍等!”她兴奋地采下几株菖蒲,又去摘了些艾草,“我有个新想法……”

    她将自己的构想告诉唐佑,越说越兴奋,眼睛亮得像星星。

    唐佑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

    “姑娘巧思。”他微笑道,“若需要更多草药,山那边还有一片湿地,生长着上好的薄荷和金银花。”

    “真的?”张清和惊喜不已,“公子对草药也这么了解?”

    唐佑笑而不答,转身带路。

    张清和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疑惑更深。

    这个看似病弱的少年,为何对深山如此熟悉?

    采完草药,日已西斜。

    三人寻了处溪边歇脚。赵四去附近巡视,留下张清和与唐佑坐在溪石上。

    清澈的溪水潺潺流过,映着天边的晚霞,美不胜收。

    “姑娘的糖铺,近来可好?”唐佑突然问道。

    张清和叹了口气:“陈记步步紧逼,原料越来越难买。今日多亏公子相助,否则……”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唐佑凝视着溪水:“陈记背后是永昌侯府。侯府与几家大糖商交好,垄断了北直隶大半糖业。”

    张清和长叹一声:“这正是问题所在了。”

    唐佑轻好奇地看向张清和,轻声问道,“姑娘可有应对之策?”

    “我想在端午推出新糖,若能一炮而红……”张清和握紧拳头,“但陈记肯定会模仿……”

    “模仿得了形,仿不了神。姑娘的新糖若有特色,旁人再模仿也是徒劳。”

    张清和若有所悟。

    是啊,她要做的不是一味防守,而是不断创新,让张记糖铺永远走在前面。

    归途比来时轻松许多。

    张清和背篓里装满了蜂蜜和草药,心中则装满了新糖的构想。

    路过一处陡坡时,唐佑突然脚下一滑,张清和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他带得一同向下滑去。

    “公子!姑娘!”赵四惊呼一声,飞身来救。

    电光火石间,唐佑一手搂住张清和的腰,一手抓住岩壁突出的树根,硬生生止住了下滑之势。

    张清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两人贴得极近,她能清晰地听见他急促的心跳。

    “没事了。”

    唐佑的声音有些沙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际。

    张清和抬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漆黑如墨,深邃如潭,此刻却泛着罕见的波澜。

    她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慌忙站稳身子。

    “多谢唐公子……”她声如蚊蚋,不敢再看唐佑。

    回到山脚时,天已擦黑。

    唐佑坚持送她到家门口,才带着赵四离去。

    张清和站在院门外,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心中五味杂陈。

    “姐!”张鹤龄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总算回来了!”

    两个弟弟飞奔出来,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张清和敷衍了几句,迫不及待地钻进厨房,开始试验新糖。

    菖蒲的清香、艾草的苦涩、蜂蜜的甘甜在锅中交融,渐渐形成一种独特的风味。

    张清和又加入少量雄黄粉,这是端午驱邪的传统药材,用量极微,既能取其意,又不会有毒。

    忙碌到半夜,第一批“五毒驱邪糖“终于出炉。

    糖块呈琥珀色,隐约可见细碎的草药末,闻之清香扑鼻,入口先苦后甜,余味悠长。

    “成功了!”

    张清和欣喜若狂,小心地将糖块切成小方块,用红纸包好,再系上五色丝线。

    她取出一块最好的,单独用锦缎包好,准备明日送给唐佑。

    想到他尝到这款糖时的表情,张清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忽然,她想起今日在溪边,唐佑搂住她时那坚实的手臂和温暖的胸膛……

    “哎呀!”张清和猛地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胡思乱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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