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周青实经过数天的尝试,最终选择了老鸡与火腿、蘑菇同炖提鲜的方式做清汁。

    煮汤时加盐、酒,再将丁香、桂皮、花椒、茴香等香料放在纱布袋子中绑好,放入锅中同煮。老鸡熬出的鸡汁虽鲜,但也容易油腻。周青实等锅内煮沸,将浮在表面的浮末和油脂掠去,然后就下鲜虾继续熬煮,如此反复三四次,直到锅中没有一点浮油。

    原本五斤的汤水经过熬煮,此时已经只剩下一斤,正好是可以当做调味品带入御苑清供的标准。

    周青实用新熬好的汤汁淋在之前的莲房鱼包上,鲜味果然提升了几倍,当即将剩下的装进罐子里,准备去和薛惟珠道喜。

    一出门才发现天日将落,此时竟然已经到了卯时。

    周青实叫住一个人问了,才知道今日是小雪时节,正是夜市繁荣的时日,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摊贩和游人。

    周青实只顾得快点去见薛惟珠,没注意到出门时天已经开始下小雪,等行到中途,雪水已经浸湿了棉靴,周青实才大觉不妙。

    等到了薛记粥铺,整个人已经十分狼狈,偏偏薛惟珠还不在。

    周围的商铺赶着节气,平时不开夜市的也都挂起灯笼做生意,偏偏薛惟珠这家打烊了。

    周青实敲了几下门,都无人回应。就当他准备就此回府时,侧头瞟见巷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薛惟珠远远就看见他站在门口,等走到跟前才发现他衣袍上落了不少雪花,连忙帮忙拍落,“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出门也不知道带伞,你不冷么?”

    周青实将手中的罐子递给她,笑得有些傻气,“想让你尝尝我新熬的鸡汁,这就赶过来了,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大的雪。”

    薛惟珠开了门,把那罐鸡汁放在一旁,给他抱了一个炭盆过来,又拉了一扇屏风,让他把衣服脱下来烤干。

    隔着花鸟屏风,周青实看着对面端坐着的身影,问到,“你今天为何没有开店?”

    薛惟珠一人操持整家店,不开夜市也在情理之中,但为什么又会突然折返到店中,就好像知道他会来一样。

    “天凉了,给家里寄了两件衣服,在驿站碰见同乡聊了几句,正准备回来拿些吃食送她,就碰上了你。”

    说完,薛惟珠就起身开门,周青实隐约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了几句寒喧,顿时打消了疑虑。

    待身体渐渐暖和,周青实的心情也烤得松软舒适,望着天外纷纷的雪花,不由得感慨,“小雪见雪,明年一定是一个丰收的好年。”

    薛惟珠也望向窗外,一只手撑起脸颊,轻轻唱到,“素雪任风流,树木转枯悴,松柏无所忧。折杨柳,寒衣履薄冰,欢讵知侬否?”[1]

    周青实静静地听她唱,一时出神,差点让衣摆掉进炭盆里。衣服都已经烤干,但他还想多留一会儿,却又找不到理由。

    雪慢慢停了,周青实穿好衣袍从屏风后走出,朝着薛惟珠提起,“今天是个祈福的好日子,听说泉定寺今天还有祝节会,我正准备前去……”

    “那正巧。”他话说得吞吐,薛惟珠却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可以一同去。”

    泉定寺在城中心,比邻皇宫,向来就是皇家寺院,香火鼎盛。路上也见到不少人手中提着供品,往寺院的方向走。

    周青实买了两张面具,两盏提灯,还有各种新奇的小玩意,玩得不亦乐乎。一路上聊着金陵风物,不知不觉就到了泉定寺的石阶下。

    阶下一片宽阔平坦的场地上搭起了高台,正演着傀儡戏。台上的垫布湿了一片,似乎是刚扫过雪。台前围着一圈圈的游人,演到精彩处,人们就把手中提着的酒瓶夹在腋下,大声拍手喝彩。幼童们骑在爹爹的脖子上,手上还提着一盏小花灯,咿咿呀呀地跟着台上的傀儡挥手。

    卖货郎游走在人群中间,货架上摆着玲琅满目的玩具,还挂着数只刚捕到甲鱼和麻雀,供香客们买来放生用。另一边还有一家正在拍卖字画,卖家巧舌如簧,从前朝大家说到家传之宝,故事讲得精彩,只是夜晚灯火驳杂,能不能看出真伪就难说了。

    一旁有许多素食店,还有许多仿荤素菜,敲锣叫卖声此起彼伏。周青实被几家店吸引了目光,在此处流连了一会儿。

    薛惟珠怔怔地望着这一片祥和的景象,忽而有一个温柔的物件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一触即离。

    “薛姑娘,你喝这个可以暖暖身子。”周青实一碗刚煮好的沆瀣浆递到她的唇边。

    甘蔗和萝卜的清香驱散了身上的寒气,薛惟珠跟着他一起拾阶而上。庙内也摆了义诊、品茶、斗香等各色的小摊,还有寺内的师傅摆了自己做的腌菜豆干出来卖。

    周青实走到一旁的菩提树边,偷瞄了一眼薛惟珠,又望着今晚的星月,领了一张祈愿牌,在上面郑重地写下“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2]

    刚一落笔,薛惟珠也跟着走到他的身后。周青实羞赧地用手挡住自己所写的,对上她疑惑的眼神,这才想起她说过她不识字,心中松了一口气,当着她的面将祈福牌仔细地挂了上去。

    “你写了什么?”薛惟珠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是什么说法,感情你说出来就不灵,写在木牌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就能灵验呢?”

    “就是一些寻常的愿望,咳,薛姑娘你想写什么愿望?我帮你写。”周青实赶紧又领了一张祈福牌,反过来问她。

    薛惟珠毫不迟疑,“就写‘愿国家安定,百姓安泰,父兄安康’。”

    周青实下笔一顿,和她相比,自己的愿望就太俗气了,更加不愿意让她知道。挂上第二枚木牌时,还将自己的往里面藏了藏。

    “所以你到底写了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薛惟珠坚持想要问到底,“你不愿意说我就问别人好了。”

    “薛姑娘!”周青实红着脸叫住她,“你就别问了!”

    打闹间,一位老尼端着木盘走过来,让他们二位各领三支炉香。

    薛惟珠道了谢,向那老尼问到,“师太,您能不能帮我看看这牌上到底写了什么?”

    老尼看了眼祈福牌上的两行字,又看了眼旁边万分窘迫的周青实,忍不住笑到,“姑娘,勿问旁人之私。这祈福牌既然不是你写的,便没有必要打听了。”

    薛惟珠只能放弃,周青实倒是大松一口气,他现在只想赶紧拉她离开此处。

    离去时,老尼在身后好似无意地提到,“本寺建国之初由太祖皇帝亲自着手重建,立寺至今两百余年,香火不绝。不过要说这棵菩提树,最灵验的还是求姻缘……”

    轮流拜完几个大殿,受僧人指引,周青实来到后山赏竹。

    虽然是夜间,但沿路都挂了灯笼,雪后夜里观竹也别有一番趣味。

    之前下过雪的缘故,许多竹枝已经被积雪压弯。周青实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瓷瓶,用木片将竹叶上的雪花轻轻扫入其中。未落地的雪水可以用来烹茶,也可以用来做蜜渍梅花。

    周青实收集得仔细,薛惟珠在一旁觉得无趣,便捡了一根枯枝在雪地上随手画。等周青实采完雪,发现她正在写自己的名字。“薛惟珠”三个字一笔一画,写得稚嫩却又极为认真。

    周青实也捡起一根树枝,他的字是苦练过的,用笔精巧,行云流水,让人看不出竟是用树枝这种无毫的硬物写出来的。

    他先写了“薛惟珠”三字,然后又在一旁补上了“周阿果”。薛惟珠看他写得好看,在一旁跟着描摹,写出来竟然有八分神似。

    “你说不定极有书法天赋。”周青实称赞到,“第一次描摹竟然就能做到如此相像,薛姑娘,你想学认字吗?”

    薛惟珠摇摇头,扔了手上的树枝,“只是有点模仿人的能力罢了。”

    她将雪地上刚刚写好的名字踩平,忽而问到,“阿果哥,你想回金陵吗?”

    “当然想啊。”周青实呼出一口白气,怀念地望向远方,“北方太冷了,我还是喜欢江南的好山好水。”

    薛惟珠不再说什么,正逢有僧人来提醒他们已到子时,便向他告了别。

    天京夜市持续时间极长,每逢重要的节日,百姓们时常要热闹到五更时才愿离去。周青实还想挽留她,薛惟珠就似有急事般慌忙下山。

    子时,正是宫门落钥的时间。

    薛惟珠奔到街口,果然见到一人带着夜色遥遥地从皇宫的方向驾车出来。

    那人也看见了她,行到她跟前拉起车帘让她进去,“怎么今天有空来等我?”

    “今天去了泉定寺,走回去又冷又远,正好借你的车。”薛惟珠掀了帘子,翻身上去。

    “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一切顺利。”薛惟珠顿了一会儿,又说,“师父,万一这简王世子,真喜欢上我了怎么办?”

    “那又如何?”那人继续驱车向前,平稳地说到,“他马上便不再是简王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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