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赵初荔昏睡了几个时辰,又被莲花奴叫醒,喂红果,继续生死游戏。
红果岂够果腹?真是日了狗了。此情此景绝非她能想象到的经历,赵初荔平时再是温和沉默,到了这步境地,也被逼得一边逃命,一边对着莲花奴咒骂不已。
“黑尾毛嘴的畜奴,还不乖乖受死!”她又饥又累,忍着哭的冲动,一只手拿玉符牌对准莲花奴。
玉符牌安静如鸡,射箭也射不中,莲花奴灵活异常,再使箭也只是白白浪费,赵初荔决定将箭省下来,等待时机。
“喂,喂?系统你死了吗?这到底是什么妖怪,值多少分?”
赵初荔大呼小叫,被莲花奴的尖角杈擦过小臂,即刻划烂了胡服的袖子,血溅四方,莲花奴一见,凶性大起,呦呦长鸣怒追而来。
赵初荔赶紧捂住伤口,噔噔噔往前跑。
月光奴箕坐在一堆柴火旁,忖着脑袋,正在一边拨火,一边观赏她们。
“系统是什么?”月光奴好奇地问。
赵初荔气喘咻咻,指着发疯的莲花奴:“你让它停下,我就告诉你。”
月光奴眉眼弯弯,考虑了很久,赵初荔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开始对莲花奴乱砍乱划。
“好了,明天再玩。”月光奴语气严肃,对妹妹吩咐。
“自从化作鹿身,你玩死了多少人?她又能陪你玩多久?”月光奴教训起了妹妹。
莲花奴摇头甩尾,鹿瞳里的凶性渐渐消褪,最后还是不甘愿地发出了长长的嘶鸣,那鸣声极大,声波传到岩壁上再反射回来,形成一声声的回音共鸣,震得赵初荔头皮发麻。
莲花奴踱往一旁休息。
月光奴笑嘻嘻地对赵初荔招手:“过来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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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听到刚才那声鹿鸣,叶眉蛟就下令所有人不得发出声音,她站在黑岩顶端继续竖耳听风。
她确定那声鹿鸣并非自己的臆想,果然没多久,夜风里又传来了微弱的鹿鸣,夹杂在崇山峻岭的呼啸声里。
叶眉蛟激动落泪:“殿下肯定就在黑岩附近!放出信弹,告诉师叔祖,你们赶快跟我一起找人!”
信弹在高高的夜空爆炸,虞守白知道必是发现了线索,他朝着信弹升起的方向用尽脚力,不过须臾片刻,便飞身攀上了黑岩。
“发现线索了吗?”虞守白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变形,他艰难地吞咽唾沫,维持着情绪的稳定。
叶眉蛟没想到他那么快,一行人还没从黑岩上下去,就跟他遇到了。
她赶紧点头:“我刚才在黑岩顶,听到了两声鹿鸣,绝对没有听错。”
于是虞守白三两下便到了岩顶,他压抑着狂乱的心跳,用最细的听力辨别传来的一切声音。
叶眉蛟按捺着焦急,等候在一旁。
良久,两人失望地对视一眼。
“先在附近找一遍。”虞守白也不敢再等。
这时候郑辰也已赶到,他面色急切,手脚并用爬上黑岩:“叶姐姐,是不是有线索了?”
叶眉蛟说了鹿鸣的事,郑辰灵机一动,从身上翻出一个方形的盒子,上面刻着奇怪形状的孔洞,他将盒子摆在脚下,口中念念有词,法咒随即大作,盒子变大了数倍,他解释道:“这是我之前炼的法器,用来搜集声音的,只要不移动盒子的位置,它就能将方圆数里传到此处的声音记录下来。”
说完他又施了定位咒,保证盒子不被移动,做完这一切,他擦着额角的汗:“现在怎么安排?”
不知为何,虞守白忽然出起了神,郑辰只得转向了叶眉蛟:“叶姐姐!”
叶眉蛟便道:“先把这里附近都找一遍,虎卫全都跟你来了吗?”
郑辰点头:“全都来了。”
“那些小妖呢?”叶眉蛟问。
“用辟金藤捆了,他们动不了。”郑辰自信道。
“师叔祖。”叶眉蛟这才转向他:“您想到什么了?”
虞守白怔怔地望向虚空中的群山,口中念起了银发少女的歌谣:
“黑岩畿,黑岩畿,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郑辰先是一顿,随后反应道:“师叔祖是从何处听说的这个歌谣?”
虞守白:“我今日在山中遇到一名银发少女,应该就是它们说的野人。”
“这首歌谣就是那个野人唱的吗?”叶眉蛟也是才知道,原来虞守白已经见过了野人。
“是,我之前没有重视,只是在遇见野人的地方反复寻找异界的入口,始终不得其法。”虞守白深思着歌谣里的内涵:“黑岩说的就是咱们现在站的地方,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这两句的意思是君为了我而死,我岂会独活。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这两句是在说若你怜惜于我,就将棺木打开,共赴黄泉。”
“异灵族的生死观跟人类不同,她模仿人类的语言编造歌谣,但歌谣中所说的境遇还是它们本族群的,人类的死在她眼里,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形式。”郑辰听过三言两语就跟上了他的思路。
“对,这首歌谣的意思是说,你为了我更换了存在的形式,请你打开入口,让我过来见你。”
“歌谣里的棺材,就是异界入口的意思?”叶眉蛟也明白了他们所说的。
“异灵族更换存在的形式,有可能是在人界为人,也有可能是在妖界为妖,只要打开出入口,他们就能自由穿梭,这首歌谣是在歌颂,歌颂他们异灵族的引以为傲的灰色身份,既能化成人,也能变成妖!”
“黑岩畿!”虞守白脑中闪过电流:“关键就是黑岩畿,你刚才所听到的鹿鸣就是佐证。”
叶眉蛟张大嘴,难以置信:“难道异界就在这里?”
虞守白:“歌谣的每句话都有所指,开头的两句绝不会是废话,这里一定隐藏着异界的入口。”
“咱们带着虎卫分头寻找,我有预感,殿下她坚持不了多久。”郑辰说着将嘴一瘪,鼻子抽了抽。
虞守白的心不断往下沉:“她肯定能坚持到我们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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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娘怎么穿成这样?殿下骑马累了一天,现在已经歇下了。”令月笑吟吟地站在寝屋外面。
石思礼一身虎卫打扮,直接进到了寝屋,被提醒后才意识到不妥,可她来不及去换,一脸焦急朝里张望:“我有要事必须见殿下。”
令月脸色僵了一下,复又笑道:“殿下身体要紧,礼娘有什么事那么急?”
荷月和意娘低着头从寝屋内走出来,安静地侯在一旁。
这时嘉月拎着食篮,正好从外面进来:“回来就不吃东西,这可怎么行,进山耗费体力,得多补充才好。”
“姐姐给我吧。”意娘快速上前,不等嘉月反应,就接过了她手里的食篮。
嘉月意外地愣在原地,礼娘见状也起了疑,气氛突然凝固安静。
“殿下?”礼娘突然对着寝屋内扬声。
今日跟进山的几人倏地一片面惨,令月哆嗦着唇,干脆发火道:“还有没有规矩?礼娘,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暂且不与你计较,还不下去!”
礼娘着急上火:“我有要事必须告诉殿下,安王府的府兵现在正驻扎在离宫三十里外!”
“什么?”所有人勃然变色,寝屋内传来了东西摔落的声音。
令月老成,立即定下心神,厉色道:“那又如何?盛将军带了五千虎卫护驾,就算他们的人全部加起来,也只比我们多一千人,那些人岂会是虎卫的对手?”
令月的一席话镇住了所有人,礼娘闻言,咬牙点头道:“好,既然姐姐胸有成竹,那我就放心了。”
“礼娘,脱了这身衣裳,离代王远一点。”令月知道代王性子阴狠,此时调来安王的府兵,必定是在谋划袭击,既然早晚会发起进攻,那礼娘在其中已经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
礼娘犹豫着点头:“姐姐心里有数就好。”说完她瞟向寝屋,不吭声了。
嘉月心知寝屋内必定另有隐情,莫非是殿下受伤了?她逐一扫过在场之人,只觉情致低沉,一股压抑油然而生。
“别都堵在这里,各忙各的吧。”令月遣散开众人,亲自把守在门外。
女官们埋头退下。
嘉月退出后,立即加快了脚步,她知道令月的本事,只要下了命令,荷月和意娘绝对不敢再多嘴,临月就更惧了。
嘉月脚步一顿,怎么没见到临月?
嘉月突然变得没底,面色禁不住发青,不管了!她狠跺了跺脚,提着袍摆小跑起来,打算去找盛将军问个清楚。
从山上回来后,赵初荔赐下了一柄三石神弓,奖励获取猎物最多的手下,今日是虎卫的一名将领获此殊荣,盛将军此刻正在离宫外,围着篝火,跟将士和大臣们一起庆功呢!
盛将军举着酒囊畅饮,篝火呼呼燃烧,映红他的脸膛,汗液混杂着酒气,高声欢笑。
嘉月左顾右盼,终于在热闹的人群中瞄准了目标,她径直跑向他:“盛匀!你跟我过来!”
盛将军一愣,不由自主地跟在嘉月背后,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去。
“嘉月姑娘怎么来了?是殿下有话吩咐?”盛将军赔着笑脸,其实以他虎卫统领的身份,要摆架子也说得过去。
可盛将军自觉在嘉月面前矮上一截,这就别怪嘉月了。
“盛匀,你说实话,今天在狮子岭,到底出了什么事?”嘉月心里着急,声音透着失衡的抖意。
盛将军把酒囊挂在腰带上,目光不解道:“谁出事了?”
嘉月脸色一暗,莫非令月连他也瞒着?!
“我问你,临月她人在哪里?怎么回来就没见过她?”嘉月不放弃追问。
盛将军面色恍然:“临月姑娘应该在跟叶娘子他们在一起,兴许是在交流除妖术,你看他们,好像在那里,那个方向!”他煞有介事地抬手指向人群。
嘉月仔细辨认,并未发现有像临月的人出现,可盛将军言之凿凿,神色真挚,由不得她揣度。
嘉月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姑娘还有别的事吩咐吗?”盛将军靠近一步,低下视线问道。
嘉月两手捏拳,忍不住微微颤抖:“他们调来了安王的府兵,驻扎在离宫三十里外。”
盛将军了然而笑:“早就有下属禀告过了,不过还是多谢姑娘特意前来告知。”
嘉月没话再讲,摔了手转身走向人群,寻找临月。
盛将军松了口气,掌根抵住长刀首柄,望着正在欢庆的人群,心底暗潮汹涌。
殿下失踪的事,绝不可让人知晓。
对手那六千人马,若能堂堂正正交战,他还真没放在眼里,怕就怕敌袭时,虞守白他们还未找到殿下,届时军心受到影响,就算是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