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的面具一旦卸下，真实情感犹如泄闸的洪水，唐菲任由泪水泛滥，顾不了自己顾不了旁人的目光。任格知道事后她肯定后悔，便去附近茶馆要了单间，一壶茶喝了两泡几乎没说话，多数时间唐菲想会儿哭会儿，这些年憋屈的眼泪就着两壶茶全喝了。

    任格见唐菲抹着眼泪依然不停地瞟墙上挂钟，知道她还是惦记家里那位，最后直击灵魂地问她：“你爱他吗？”

    “爱他有什么用？人家根本不在乎，如果在乎我的感受，怎么可能和那个小明星鼓捣出一个儿子。”

    “咽不下这口气为什么不离婚？”

    “……”唐菲噎到无语。

    “他对你是有感情的，你对他的感情只会比他更多。娶一位大学老师做妻子，只能说明品位不俗并不能标定儒商身份，倒是他本人这些年在多所大学巡回演讲积累了不少口碑和影响力。妈，您是不是太看重某种身份，同时又看轻了某种身份？作为他的妻子，您比别人有更多机会赢他的心。”

    “也要看他领不领情。我可以无条件的付出感情，可是很难对你没有任何回馈的付出。我已经失去太多，我的自尊，我的良知，儿子，你长大了，你懂的，当年对你奶奶完全没有尽到责任我心里不可能一点愧疚没有。夜深人静我常常在心里鞭挞自己，这种滋味一点不好受，年轻时我赌过他的人品，相信他是为了事业净化婚姻，结果玷污婚姻本质的也是他，我不希望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确定他还爱你的时候抓牢自己的幸福。”

    唐菲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任格嘴里说出来的，“儿子，妈妈以为嫁给了不是你爸爸的男人，你会恨我一辈子。”

    任格扭头看向窗外。九月的秋色已有落叶飘过窗棂落入尘土。“妈，有件事我从来没说。小时候我亲眼见过爸爸打你，你们争吵的很凶没注意到我躲在屋外。”

    不堪回首的记忆突然拉至面前，唐菲的面色僵了几分，故人已去，往事落锁，她并不想向儿子寻找同情，拖着小小年纪的他投奔新的家庭已是解不开的心结。

    “可是，奶奶没有对不起我。”

    “没有对不起你，但也没有护着你。”

    “毕竟喊了那么多年的妈。”

    “我是你儿子，我替你照顾奶奶，四舍五入也相当于你照顾奶奶了。”

    “你不恨任志鹏吗？为了他，我才……”

    “他让你快乐，过无忧无虑的生活，给你安全感，还为你的理想买单，他能给你的我们给不了。”

    唐菲不再抽泣，片刻安宁驻留心头，儿子这么懂事了，长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比她更能理解和原谅别人的自私。

    唐菲想去最近的美容院补了妆再回家，任格却说：“就这样，这样挺好。”

    唐菲看他坚毅的眼神反而有点虚弱，“儿子，你不要灰心，爸爸答应过的等你从学校辞了职就让你进公司核心部门，虽然从基层做起但一年后必升入管理层。菲菲没有几年了，智智又是玩儿心重，你要相信凭你的实力独当一面是迟早的事。”

    “妈，您说反了。如果爸爸需要我，我愿意帮他的忙。如果他不需要，我会找到更需要我的地方。”

    唐菲已经很多年没和任格说这么多，她仍然觉得他疯了傻了，说的话没有理智全是在赌气。从来没有这样察言观色，任格每说一句话，她都希望进家门之前看到他突然变脸露出破罐破摔的幼稚，然后警告他以这种状态面对任志鹏一定死的很惨。

    时间不为纠结让路。老早隔窗看见母子二人归来，刘婶候在门口笑迎，“太太少爷回来的正好。”言外之意，任志鹏也刚到家，在等他们开饭。

    进得客厅，只见任志鹏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穿着唐菲不久前给他新买的驼色羊绒家居服。唐菲以为回来的比他晚，任志鹏脸上多少有些挂相，然而并没看出丝毫不悦，笑呵呵的感觉心情很不错。

    “爸爸。”任格自然却不十分热络地唤他，“我给姐姐买了喜欢吃的豌豆黄，下周您去美国记得捎上。”

    “好，小格有心了。”

    唐菲提心吊胆听他们对话，觉察无半丝火药味渐渐释然，还是觉得泪痕弄花了妆面不自在，想偷摸回屋吃饭前补个妆。她极少让任志鹏看见自己不带妆的样子，即使睡觉也涂润色效果的晚霜和唇膏。色衰爱弛的道理她懂但不死心，任志鹏每周回来睡觉不超过两次，为他睡得不舒坦她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任志鹏还是注意到她，“哭了？”

    “妈妈想舅舅了，看您去美国，她也想去。”

    “哦？怎么不跟我说？”

    唐菲没想到任格这个谎扯到她心里去了，惊吓之余居然惊喜更多，碍于任志鹏对唐伟的态度又不敢过于雀跃，“杰森教授的汉语瞧节目还在申请。”

    “汉语瞧”是唐菲在海大牵头的海外院校合作项目，意在集合世界各国汉语言文化爱好者，以世界视角看东方，以东方视角看世界，其中包括文学、音乐、饮食、影视、中医等几大板块。唐菲在项目里倾注了一点私心，想把中医这块最艰难的领域延伸拓展出去，邀请弟弟唐伟成为客座嘉宾，支持他在美国的事业，同时也创造机会姐弟团聚。搞出点名堂才能让任志鹏高看唐伟，因而过程中不能有任志鹏帮忙，否则又成了变相的狐假虎威。

    唐菲只在闲聊时问过儿子意见，毕竟任格也是学教育学语言的。任格当时提了一句：“只要有成功案例。”唐菲听进去了，也把意见转述给唐伟。如今半年过去了，项目能否做起来，她需要再次确认。

    不料任志鹏比她胸有成竹。“这事能成！”

    任格站在任志鹏一侧，此时也向她含笑颔首，唐菲忽然觉得有什么秘密是专属于父子俩的。这顿晚饭异常和谐，三个人不再说公事，仅聊社会新闻甚至八卦，席间不时传来轻松的笑声。刘婶在厨房里听着心情大好，临时又加了两道拿手硬菜。

    吃完饭又看了会儿电视。任志鹏说近来肩膀酸疼，让唐菲帮他按摩一下。唐菲受宠若惊哪还有心思管任格。两个人钻进房间之后，任格神不知鬼不觉溜回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