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前一晚,掌门白望秋特地召见了自己的女儿。
毕竟他刚出关不久,一出来就忙着考核大会,根本没时间和自己唯一的女儿寒暄,所以只能忙里偷闲。
白榆想趁借此机会求老爹在比试结束后放她下山去玩。
可白望秋不仅拒绝了她,还给她上了大招,这次比试的第一名,会成为她未来仙侣。
“我不,我不嫁人!”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白榆当即提出反对。
“被胡闹。”白望秋道,“你今年都二十了,已经是个老姑娘,平时修炼也不积极,是该有个男人来照顾你,爹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仙门哪家女儿二十了还像你这般自由散漫的,有了婚约之后,你的性子也该收收了。”
“我自由散漫怎么了?还不是爹你惯着我,再说了,我的资质就这样,我也想好好修炼继承你的基业,可我再怎么努力也就这样,你也从不让我插手门派内部的事,连补个结界都不行,我现在就想自己一个人快快乐乐过完这辈子。”
白榆借着嫁人的事情发泄出憋在心中许久的怨气。
她的掌门老爹确实对她很好,但只局限于她不插手门派内部之事,反而让卫昭这个外人参与门派重要事务的抉择,将她这个亲女儿拒之门外。
凭什么就因为她不如卫昭,就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还是因为她的修为无法增长?
这些年来她自由散漫,纵容陆之悯,确实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同白望秋置气。
“我知道,你和卫昭素日里不对付,但卫昭人品贵重,危急时刻必会护你周全,你相信爹的眼光。”
白望秋完全误解了白榆的意思,以为她眼中只有儿女情长,单纯不喜欢卫昭这个人而已。
“爹,就算我和卫昭没有过节,我也不想嫁给他,我就是不想嫁人,谁都一样。”白榆坚定道。
“难不成你要守着你那不成器的师弟过一辈子?”白望秋气道,“真不知道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那倒也不一定。”白榆据理力争,“爹爹,你不是从小教导我们要一人做事一人当吗?陆之悯是我收下的师弟,我当然要对他负责到底。再说了,我的婚事和陆之悯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我师弟而已,我不嫁和他也没关系。”
“阿榆,你是爹唯一的孩子,你母亲走的早,把你托付给我,爹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白望秋见女儿如此倔强,选择以柔克刚。
“如今六界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祭祀长老早就预言不出十年,灾星必然现世,仙魔交界处结界不稳,我作为仙门之首,唯一的私心就是想安顿好自己的女儿,免去后顾之忧,你怎么就是不明白爹的用心良苦呢?”
白榆瞥见好久不见的老爹头上不知何时添了几缕白发,心中难免动容。
“可是我也想替爹分忧啊,我不想总是躲在爹爹身后。”
“阿榆,你的心意爹明白,但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做到的,你若真想替爹分忧,就尽早同卫昭定下婚约,了却爹的心愿。”
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婚约。
“爹就这么确定卫昭会赢,万一是我师弟赢了。”
听到陆之悯,白望秋脸上露出了和卫昭相似的不屑神情。
“你师弟和你,如出一辙,你觉得自己能赢卫昭吗?”
这话说完,中伤了两个人。
“我师弟会赢的!”白榆越想越气。
“行了。”白望秋有些不耐烦,“这些年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比试过后,绝不许你师弟再胡闹,带乱门派风气,你不会管教弟子,就交给卫昭。”
白榆不可置信,但又哑口无言。
这些年她确实仗着自己是掌门之女纵容陆之悯,而陆之悯也确实仗着她的偏爱,在门派我行我素。
“你娘走后,我从未对你有过严辞吝色,可你未免任性过头了!”白望秋过于激动,还干咳了几声,“想想你娘,若是看到你如今这般模样,该有多痛心!”
这番话结结实实扎在白榆心坎。
她娘在时,她还是整个门派的骄傲,天之骄女,百年一遇的天才,十岁就入金丹期,上一个和她相似的人已经成功渡劫飞升。
母亲萧乔不仅是养育她的人,更是她的师父,是整个门派对她最寄予厚望之人。
“明天我会证明自己,我虽不行,但我的师弟可以。”
白望秋一言不发,直接闭上了双眼,不愿再看白榆一眼。
说再多都是鸡同鸭讲,一切等明日比试就见分晓。
......
清风扫过,竹林在风中摇曳,时不时沙沙作响,稀碎的阳光在林间洒落,映了满地的斑驳。
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正坐在林中打坐,从上往下看,宛若翠绿的湖中浮着一白色小舟。
为了考核大会,卫昭日日在此静心修炼。
可他的心此时却并不安宁。
门派内的考核,无论是师兄弟之间的比试还是正式的考核,陆之悯从未参与,但卫昭总有种预感,陆之悯不是等闲之辈。
师父曾教导他,门派修炼固然重要,但不可忘记修心,若是失心,那再厉害也是徒劳。
他曾经亲眼看见陆之悯轻而易举捏死一只野兔,鲜血流了一地,他却一脸玩味的表情。
上一秒还一脸冷漠,下一秒立刻装出一副纯良模样。
如此失心且两面三刀之人,断不可留在门派。
他手里握着一块传音灵石。
只是稍加施许灵力,灵石就能发声。
“你在门派肆意妄为,在师姐面前巧言令色,利用师姐的信任,伪装成纯良弟子,你居心叵测,对白师姐也没有半分真情。”
“是又如何?你大可去我师姐面前告状,看看她信我还是信你。”
灵石既可以传声,也可以记录声音。
等他赢了陆之悯,就要将这块灵石亲自呈给掌门。
修炼不精,为人不端,这两条应该足够将他赶出门派。
这一次,他别想再逃。
原本他和陆之悯的比试不会这么快,是他暗中使了手段,还特意在此之前插入了周延玉的比试。
没想到周延玉那么弱,两三下就结束了,他还想借此看清陆之悯的出招。
他并非对自己不够自信,只是希望事情万无一失,这场比试,他必须赢。
风吹过,一片竹叶悄然落下,卫昭倏然拔剑,木剑刺破竹叶,和另一把木剑相交,力度太大,两把剑之间竟然擦出火花般的木屑。
两道水蓝色的身影交错而过,远远看去,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这片结界幻象生出的竹林和卫昭平日修炼的竹林太相似,有那么几瞬,他觉得二者几乎重合。
唯一不同的是,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陆之悯果然一直在藏拙,虽然从比试一开始他就在躲,但时刻在抓准时机,蠢蠢欲动,妄图反击。
“陆之悯竟然能在卫师兄手底下躲这么久,肯定是师兄在防水。”周延玉一脸了然模样。
“胡说什么呢?”白榆轻轻拍了拍周延玉的脑袋,“卫昭这打得分明掺杂了个人感情,我看他恨不得捅死我师弟,我师弟能次次躲开那是他有本事。”
周延玉撇撇嘴,不信但又不敢还嘴。
木剑游鱼般在陆之悯身上穿梭自如,卫昭并不打算打持久战,因此步步紧逼。
他一招一式几乎不留余力,经过碍事的竹子时都是直接砍断,势不可挡。
陆之悯只得边守边退,他眼睛微咪,留心洞察他的出剑方式。
太快了!他根本看不清,而且还要不停地闪避,想看明白简直难于登天。
垂眸片刻,刀刃刺破气流的声音蜂鸣般环绕在他耳边。
这速度实在太快,几乎连成了一片,让人找不出间隙回击。
躲闪之余,陆之悯想好了对策,在一次侧身回闪的瞬间,他抽剑迎击,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因为出招速度过快,难免在力道上减了几分。
卫昭又加重了力道,但陆之悯并不慌张。
他真正的用意,是通过刀刃之间不断摩擦碰撞而产生的清晰的声响,辨别出破绽来。
他算的很准,这出刀方式确实是有规律的,虽然间隔极快,但却是在重复着一套固定的动作招式。
找准好时机,陆之悯倏地侧身引腿一踢,那一脚刚好落在卫昭要发力出刀的手腕上,他猝不及防,木剑直接被踢落。
卫昭也非常人,来不及捡远处的木剑,就近拾起地上的竹节作为武器。
起身时,陆之悯忽然调动灵力,掐住空中一片竹叶如飞镖一般向卫昭胸前刺去。
幸好他留了个心眼,那竹叶只是划破了他的脸颊。
“陆之悯不讲武德啊,竟然偷袭师兄!”周延玉忿忿道。
“怎么?”白榆反驳道,“你在水结界能用水,我师弟在竹林用片竹叶怎么了?难道打之前还要提醒你的好师兄一声吗?”
周延玉还想说什么,但下一秒就闭上了嘴。
因为他的好师兄有样学样,控制了无数片竹叶,甚至还有细小的竹竿,一齐向陆之悯的方向飞去。
陆之悯侧身一一躲过,但卫昭不打算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转眼间又调动灵力,驱使自己的木剑追击陆之悯。
剑头直指陆之悯的脖颈,正面进攻来不及跑走,他只能下腰躲过。
“咚——”
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陆之悯抬眼望去,心登时凉了大半截。
是师姐给他的榆钱玉坠子。
“剑回!”
卫昭驱使的木剑又开始反方向掉转,陆之悯匆忙滚到一边,木剑刺破了他肩膀上的皮肤。
“之悯!”白榆猛然站起惊呼。
她也是修道之人,来不及躲和躲不过之间的区别,她还是可以分辨的。
怎么突然反应速度下降了这么多,难不成就力竭了?
同样的疑惑卫昭也有,他收回剑后,就没再任何行动。
“卫师兄真有君子风范。”周延玉崇拜道。
“闭嘴!”白榆恼道。
“......”周延玉委屈巴巴。
要是按往常,白榆也许会投喂个桂花糖哄一下孩子,但她现在没法分心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因为陆之悯依旧没什么行动。
卫昭再次驱动木剑。
“快起来啊!反击啊!”白榆在场外急得恨不得进去替陆之悯打架。
木剑听不见她心中期待,径直朝着陆之悯飞旋而去。
剑气裹挟的竹叶飒飒落下,刹那后,这一剑无比精准扎在了陆之悯的胸口。
鲜血涌出,在浅色蓝衣的衬托下异常明显。
“师弟......”白榆吓得捂住嘴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不可能,她是在做梦吧?这回怎么连躲都不躲一下了?
她的师弟和她一样,是个废物吗......
“起来!”卫昭收回剑,对着陆之悯命令道。
“我技不如人,认输了。”陆之悯淡淡苦笑道。
但卫昭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他默默蓄力,手心处泛起一阵白光,飞身一掌拍在陆之悯身上。
“砰!”
陆之悯像这竹林中的一片普通竹叶般,毫无还手之力,被这一掌直接拍飞到了结界边缘。
所到之处,经过的竹子全都在片刻内拔地而起,卫昭这一掌直接开了条路出来。
这下连周延玉都吓到了,没想到师兄认真打起来下手真是有点狠的。
转头看看师姐,她似乎已经灵魂出窍了。
“师姐,师姐?”周延玉小声喊道。
“仙门考核大会第二场,卫昭胜。”
欢呼声充斥在她的耳边,大概是那些下注成功的师兄弟。
隐约中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但又听不大真切。
梦似乎该醒了,白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