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会变,但是我始终如一,我带着悲哀的自负想到。——博尔赫斯】
佐拉在格里莫广场十二号的屋顶。
她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麻瓜。
带着宽大遮阳帽怀里抱着同样装扮的西施犬的女士、穿着褪色工作服的工人、带着公文包梳着油亮大背头的商务人士、跑的飞快嘴里嚷嚷着什么新电影的小孩……
每个人都是佐拉不熟悉也不理解的模样。
他们都在度过自己的人生。
而在他们完全不知道的角落,正有一群黑巫师共同谋划如何覆灭他们的世界和制度。
原来《保密法》真的有在保护巫师。
至少没有让巫师陷入敌暗我明的地步。
佐拉看着这些人,心里一阵酸涩。
他们或许平庸、或许弱小。
但没有谁是应该牺牲的。
在父母离世之后,佐拉变了,彻底变了。
她好像一下子变得感性了很多。
原本适者生存、强者为尊的那套说辞刻在她自己的耻辱柱上。
可这全是怜悯吗?
佐拉压抑着心底的酸涩和不甘,其中好像还滋生出了嫉妒。
凭什么我们水深火热,他们还能这么乐得自在?
他们甚至不会知道巫师界有一群人在为他们拼命。
佐拉站在屋顶上,站得很高。
她伸出手比划,麻瓜在她面前那么小,小得像随便可以捏死的蝼蚁一样。
而事实上,她也只要一个恶咒,这里就会血流成河。
影子投在身前,她却从自己模糊的身形中猛然看到了黑魔王的样子。
佐拉急忙摇摇头,让自己的意识清醒起来。
她按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压下眼底泛起的杀意。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也有怜悯麻瓜的一天呢?
但看着这些无辜的人们,她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他们之间,其实没有差别。
纯血统、混血统、麻瓜出身和麻瓜。
哪有什么区别?
都会陷入绝望,都会走向死亡。
都会抗争,都会求生。
佐拉的情绪很不稳定。
这些天来,埃丽安和佐拉遵从父母的遗愿演了一出好戏。
简单的葬礼只邀请了亲朋好友,但也不乏有些虚情假意的人混入其中。他们是黑魔王忠实的眼线,但也找不到任何把柄。
大家都觉得怪怪的,但疑心最终没能得到验证。
但在黑魔王面前,特拉弗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佐拉转了转脖子。
她也注意到自己在心态不稳定的时候更容易受到黑魔法的影响。在一个个无法逃离的噩梦中,血腥和暴力似乎是很好的救赎。
街上有几个留着尖锐发型、穿着破洞的牛仔裤、脸上打着钉子、带着□□镜的年轻人,嘴里哼着她没听过的古怪节奏。
莫名让人想到西里斯。
骑自行车的报童在马路上遗落了一份报纸,被佐拉用飞来咒取到手中。
上面写着朋克文化、阶级差异,年轻人以此来反抗主流文化。
看起来麻瓜也置身在激烈的社会气氛当中。
看来哪里都不缺这样的人。
就在佐拉一边把报纸折成很小一块,一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街边潮湿的砖石上时,一个身影幻影显形来到自己身边。
雷古勒斯单手搂住了佐拉,吻了吻她的额头,再把她搂进怀里。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怎么没有告诉我你来了?”
“我又没说在等你。”
佐拉口是心非。
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展现出脆弱的一面,更不要让雷古勒斯担心。结果说出来的别扭话语只是适得其反。
“我只是……像我们之前一样……”她瘪瘪嘴,“逃到屋顶上。”
“特拉弗斯还有你。”
佐拉看向他,眯了眯眼。
“还有埃丽安。”
信念崩塌的,一定不只是她。
雷古勒斯一定已经意识到逼死特拉弗斯夫妇的是什么,而却还没说服自己面对。
今天的风,就像他们在德姆斯特朗那天一样。
过了很久,雷古勒斯搂着佐拉肩膀的手加重了力度。
“你还有我。”
这不是佐拉想听的。
她感觉心脏被一把冰锥狠狠扎了一刀。
但她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全都压了下去。
“前几天,黑魔王的会议……”佐拉感觉说出那个名字都是那么如鲠在喉,她轻声咳了咳,“我因为葬礼没能参加……他说了什么吗?”
“魔法部高层的政治渗透还是由卢修斯负责;卡罗兄妹对《预言家日报》主编施压也很成功;多洛霍夫负责笼络狼人,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打手格雷伯克;西弗勒斯近来似乎很得黑魔王赏识,还有……”
佐拉看向他。
“还有黑魔王需要一个家养小精灵。”他长吁了一口气。
“做什么?”
佐拉不解。
“他没有告诉我们。但我推荐了克利切。”
佐拉点点头。
“布莱克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说着,语气里也满是不甘。
“都这关头了,我还得回霍格沃茨读最后一年?”
他们都清楚,霍格沃茨的课程早就帮不上雷古勒斯了。
“那你不是正好可以帮忙盯着邓布利多吗?”佐拉平淡地说,似有所指,“他还给过你信号不是吗?你可以进他的办公室。”
她的眼里忽然闪过不一样的色彩。
“我没看。”
“我看了。”
佐拉的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她最崇拜的人轰然倒塌,而命运为她指的另一条路是她的信仰完完全全的对立面。
校长室的口令,在此刻真像远洋航行中的灯塔。但她却还在飘摇,迟迟不靠岸。
“而且我不想去监视他。”雷古勒斯在屋顶上坐下,“且不说不少在校生都争着这个工作吧?而且……”
他啧了一声。
佐拉也嗤笑了一下,坐了下来。
“黑魔王最大的敌人,人称最伟大的巫师,一群在校生去监视?”
他们一起冷笑了一声。
“除非他愿意,不然谁能看出点什么?”雷古勒斯耸耸肩,“与其说监视,不如说变成他的猫头鹰,帮他给黑魔王传递信息了。”
“他可是打败了格林德沃的人。”佐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见远处有钟声阵阵传来,“雷尔,你有忽略过这一点吗?”
“怎么说?我不是很明白你在指什么。”
“我在说我们以前,我们那么崇拜黑魔王。”佐拉托着下巴,“当时单纯又固执,一心想完成抱负。自然而然把邓布利多当作我们实现理想的敌人。甚至忽视了他本身是个多么强大的存在。”
“他当然实力强大,你是说……”
“我是说他真的很强大,在格局方面,在各种方面。”佐拉说,“如果是我坐在那个位置,最稳妥的方法不就是把斯莱特林的学生全部囚禁起来作为人质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赢面便能大很多。但他没有。甚至我们的父辈,乃至黑魔王本人都是他教导出来的学生。”
她轻笑了一声。
“我最近还在想,邓布利多那么厉害,霍格沃茨又充满魔法。我们在学校搞黑魔法实验,他真的可能完全不知道吗?”
雷古勒斯深吸了一口气。
佐拉解开衬衫袖口,扯起袖子露出手臂,让黑魔标记展现在他们面前。
“雷尔,他真的不知道我们是食死徒吗?”她问,“在他给我们送来办公室口令的时候。”
“你想说什么?”雷古勒斯稍稍皱眉,“你今天是来告诉我你和埃丽安一样要站到邓布利多那边吗?”
佐拉却唰地一下那袖子扯了下去。
“我只站在我自己这边。”她说。
她答得很快,她答得很急,她答得情绪激动,却又很快弱了下来。
“……但我有点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她把脸埋在交叠的双臂之间,“这是我今天找你想说的。”
天空似乎阴沉了很多。
看起来沉甸甸的,随时准备倾倒而来。
街上的人们都在去往自己的目的地,没人会注意到屋顶上有孩子迷了路。
许久的沉默之后,雷古勒斯轻声开口。
“我可能也是。”
他说着,眼眸中泛起痛苦的底色。
佐拉微微一笑。
所以我们四个会成为好朋友。
先是西里斯,然后是埃丽安,紧接着是佐拉,最后,雷古勒斯也一定会跟上。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会一个接一个,拉着手,跌入水底。
佐拉知道雷古勒斯在背负什么。
她至少还有埃丽安。
他还有什么呢?
佐拉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去。
但她知道,雷古勒斯也注意到了他们所选的方向已经偏离原本的目标了。
零星的雨点砸在沥青路面上,留下一个个圆斑,慢慢地,拼凑着,淋湿了整片街区。
佐拉忽然感到小臂一阵疼痛伴随着灼烧感。她注意到雷古勒斯也是一样的反应,便心下了然。
没等他们反应,雨势加剧,头顶的云层忽然像被撕开了一般。潮湿的水汽碾碎柴油与锈铁的气息,蔓延着爬上砖墙。耳畔嘈杂的雨声伴着街道上急切的鸣笛,顿时像一支刺耳的处刑曲。
他们同时抽出魔杖,口中念起魔咒。
雷古勒斯支起一把空气伞。
而身边的雨却忽然在空中停滞了。
佐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又缓缓抬头看向巨大的无形的伞,再慢慢看向雷古勒斯。
一股强大的魔咒瞬间消失,大雨倾盆而下。
雷古勒斯神情复杂地看着佐拉。
她那么自信,却又那么落寞。
“雷尔,其实我很不喜欢潮湿的天气,但我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要换个国家生活看看。”
佐拉重新转过头去,带上了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