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取舍

    【哭着吃过饭的人,是能走下去的。———《四重奏》】

    埃丽安在将白鲜种子收到束口袋中。

    自从J·皮聘魔药店的店主被伏地魔带走之后,巫师们失去了一个购买魔药材料和药剂的重要来源。

    埃丽安通过报社的人脉了解到一些自己种草药的巫师,私下找他们购买。

    除了魔咒之外,魔药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今天她在霍格莫德村成功买到一些白鲜种子,等它们长成白鲜叶之后就能做成白鲜香精。

    如今的霍格莫德村已经不同往日的热闹。

    凄凉的街道、闭门的商店与空中飘散的灰烬。

    让人心惊也唏嘘。

    埃丽安仿佛昨天还作为霍格沃茨的学生来这里享受假日。

    那时的三把扫帚座无虚席;那时随手一个飞来咒就能捡到一张蜂蜜公爵糖果店的传单;那时佐科的橱窗还充满魔法和色彩……

    据说他们接下来还打算再次袭击对角巷。

    黑魔王有意制造恐怖、垄断各种渠道,那凤凰社就会多些麻烦。

    那么特拉弗斯庄园既然有个大花园就不能浪费了。

    哪怕不谈暗中协助凤凰社,佐拉也会需要的。

    想到这里,埃丽安感到一阵由焦虑带来的不适和反胃。

    别说凤凰社了,食死徒这里又何尝不是人人自危。

    尤其是他们这些纯血统。

    想到父亲和母亲为此焦灼不安的样子,埃丽安花了好大劲才压下心头的怒火。

    购买之后埃丽安没有马上离开。

    她沿着村落通往城堡的那条小径走去,那段山路边能找到不少月长石。

    她忍不住去看霍格沃茨,看起来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忽然,埃丽安在一段岔路前的路牌处停了下来。

    路牌上斑驳的线条刻着“通往禁林”。

    在另一变的道路上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她曾经在废弃天文台上远远见过他。

    是那位很英俊的马人。

    风吹过他白金色的头发,在微弱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但他这次没有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而是很礼貌地点头致意。

    “特拉弗斯小姐,日安。我是费伦泽,很抱歉打扰你,有时间聊一聊吗?”

    埃丽安毫不犹豫地朝禁林走去。

    “我的荣幸,先生。”

    周围是高耸入云的巨树,上空有卜鸟飞过,不远处传来悠悠流水声,像有人在诉说一个漫长的故事。

    作为霍格沃茨学校的禁地,这里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

    只是偶尔会感觉有些背后发凉。

    但这或许不怪禁林,自从那天和母亲聊了一晚上,她总有点莫名的魂不守舍。

    费伦泽把埃丽安带到一个离入口不远的空地。有一束阳光透过树梢间的空隙,落在地上,亮晶晶的。

    “请坐。”

    费伦泽示意埃丽安坐到树桩上,他自己席地而坐。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对吧?”埃丽安问道。她整理好裙摆后才并腿坐下,“之前在废旧的天文台我也见过你,远远的。”

    费伦泽点点头。

    “那里废弃了很久,再次有巫师出现,我就很好奇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

    埃丽安有些失望。

    她原本总以为这其中有某些星盘的指引什么的。

    毕竟马人可一点也不喜欢巫师。

    想到这,埃丽安恢复了些期待。

    “马人并不喜欢巫师,你今天怎么会想找我聊聊?”她注视着那双蓝得惊人的眼睛。

    “我的族人确实对巫师的态度不友善,但我本人实在无法在人类受难时作壁上观。”

    费伦泽说得也很真诚。

    “嗯……可如果是这样,你应该找邓布利多,不是吗?”埃丽安脱口而出时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么不设防。不过也实在不用在马人面前演戏。

    “邓布利多?当然,当然。诚然他是一位很伟大的巫师。但特拉弗斯小姐,请恕我没有表达清楚,我是想来帮助你。”

    “我?”

    “在占卜的方面。”

    “噢。”

    埃丽安还是不理解。

    “你怎么知道我的困扰呢?”

    说实话,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占卜对她而言已经不成问题了。

    费伦泽却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既然有困扰,你不想问问吗?”

    他隐瞒了什么。

    埃丽安敏锐地注意到。

    马人擅长观察星象。但人类个体的命运在浩瀚的宇宙中实在太渺小了。

    按照之前的理论与认知来看,费伦泽不会也没必要注意到她。

    “我确实有问题。”埃丽安直勾勾地盯着他,她的疑问无关之前,就在当下。

    如果他没问,她就没有这个想法。

    但他又预知到她会问问题。

    有意思。

    “预言会在未来发生之前才叫预言。”

    “是。”

    “明明是预言在先,未来在后。”她说,“明明是这样,但世间万物都好像总会循着预言的轨迹往下走。那从马人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不就是像是有了结论才有过程吗?”

    “从你的角度呢?”

    “……”埃丽安扯扯嘴角,“我能看到的很少,但目前,还没有什么能偏移预言。”

    空气中混杂着松针与湿土的清香,带着静谧的生机。

    “或许你可以把他们看成因与果。”费伦泽紧接着说,“是预言在揭示未来,还是未来在验证预言?”

    埃丽安深吸一口气。

    因与果。

    是预言揭示未来,还是未来验证预言。

    “你是不是想问我,真的无法改变预言吗?或者是,如果是这样,占卜的意义是什么?一个命定的结局?哪怕不喜欢也只能接受?这样听起来通晓未来是不是不再像一个能力而像一个诅咒。那巫师又何苦钻研这一门学问呢?”

    埃丽安苦笑了一声。

    “所以,你今天见我,是想让我知道。不要太在意预言也不要太依赖预言?是因与果,那我看到未来也是命运中的一环罢了。”

    “很多巫师所谓钻研占卜不过是拘泥于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你,你有天赋也有信念,你要做的是顺其自然。时机成熟时,星空会告诉你答案。”

    费伦泽声音温和,眼底泛着睿智的光。

    他说出这些都是源于他们种族天生的智慧与远见。

    有人在通过费伦泽在提醒我不要太紧绷,也不要太激进。

    埃丽安在心里默默想着。

    “因和果。”她喃喃道,“就像那些信奉着纯血统家族至上的人现在都因为连带责任而背上无数罪名。”

    说来也讽刺。

    “但同样的,我姓特拉弗斯,享受着祖辈留下的财富和地位,就该在危难时背负重担。”

    这就是因和果。

    没有什么是无凭无据冒出来的。

    想到这里,埃丽安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预言比起揭晓结局,更应该说是揭示了如今的局面会通往什么样的地方。

    想要改变未来,要解开整个因果,去种新的因,结新的果。

    不是不可能。

    只是太难了。

    “或许可以更自私一点呢?”

    费伦泽开口道,把埃丽安的思绪拉了回来。

    “自私一点?”

    她知道是谁安排了今天的会面了。

    “是的,自私一点。特拉弗斯小姐,你有你的立场与你的抱负,那不是应该让你这个年纪的巫师承担的。”

    埃丽安眸色暗了暗。

    “我明白了。”她再次笑了笑,“你们是怕我看到太多,背负太多,承受不住?不会的。”

    不会的。

    我会撑住的。

    她对自己说。

    后来他们又聊起了其他事情,比如天文学,比如神奇动物,比如古代魔法等等。他们在禁林中聊了很久,最后离开时,她的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他们交谈中的一句话。

    “记住,孩子。那些失去的总会以某种方式回到我们身边的。”

    落日余晖透过彩绘玻璃窗将厅内染出一片朦胧的暖色,桌上的蜡烛跳动着火焰,餐厅的长桌上摆满了美食,有人精心挑选过,都是两姐妹喜欢的口味。

    还有一张信封突兀地出现在桌上。

    埃丽安没来由地感到不安,她上前拆开,取出里面带着淡淡玫瑰香的信纸。

    纸上是父母的字迹,写着:“亲爱的埃丽安和佐拉,很抱歉———”

    她心下一惊,双眼捕捉到某些关键词时忽然失焦,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埃丽安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慢慢地吸气,再呼气,吸气,再呼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到那尖锐的刺痛稍稍得到舒缓,自己的意识也逐渐清醒起来。

    于是,她慢慢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重新开始读信———

    【亲爱的埃丽安和佐拉:

    很抱歉,我们用这样的方式和你们告别。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如果不是穷途末路,我与你们的母亲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只有我们死,你们才能活。

    接下来的话,请你们务必认真听。

    在卧房你们会看到我们的尸体呈现龙痘的重度感染症状。但不要担心,我们走得很平静。

    只是我们必须安排一场合适的戏码。

    请把我们死亡的消息先暂时封锁,对外宣称我们感染了严重的龙痘疮。一周后,再宣布我们死亡的消息。

    早出晚归的埃丽安只是感染轻症,痊愈后身上会留有伤疤。

    出国旅行的佐拉则是正好躲过一劫。

    我们在想,也在赌。

    以龙痘的危险性,没有人会傻到敢来冒险试探真假。那些惜命的家伙也不会猜到这背后的真相。

    我亲爱的小埃丽安,我亲爱的小佐拉。

    抱歉,万分抱歉。

    作为父亲,我应该守护我心爱的女儿,但现在我不仅无能为力,甚至成为了你们的负担和累赘。

    没想到,孩子们还没长大,我们就已经没用了。

    我们最后能为你们做的,就是离开。

    只有不再顾虑我们,你们才能真正活下去。

    不再为特拉弗斯的骄傲,不再为任何人卖命。

    为了你们自己,真真正正得活下去。

    我一想到未来你们逃不开的命运,只能满怀歉意与悲愤写下这不可磨灭的事实。

    那天,我感知到食死徒标记传来的召集讯号。

    那天,集会地点选在了你们叔叔的庄园里。

    那天,黑魔王处罚了很多人。

    我看到他大发雷霆的样子,比以往每一次都要骇人。

    他不留情面地用恶咒削下那个试图解释的巫师的右手,还有半张脸。

    满地的鲜血是他脚下的红毯,堆积的尸体是他脚下的阶梯。

    他踩着那些可怜人走到我面前时,我害怕得跌坐在地,满脑子只有你们。

    我害怕你们也会变成他恐怖主义之下的森森白骨。

    很多年前,那时候我还很小,我对黑魔王满怀憧憬。那时候的我以为,我的价值是追随在这样的大人物身边,而现在我才看懂,我的归宿只会是他脚下的那些尸体。

    我居然现在才看懂。

    恍惚间有个声音在问我自己。

    曾经在我年轻时向往的那位大人怎么变了?

    那时候,我佩服他,也信服他。

    可好像一转眼,一切都变了。

    难道是一开始就看错了吗?

    这些年,像做了一个自说自话的梦一样。

    真正折磨我的是我不仅回不了头,还把我的家人也拉进深渊里。

    我不能接受。

    那天,死了很多人。

    被敲打的特拉弗斯捡回一条命。

    可我们下次还能这么幸运吗?

    下次我们还能和办事不力的莱斯特兰奇、鞭长莫及的布莱克或是疏忽大意的马尔福一样吗?

    还是说,下一次就轮到我们成为用来泄气的倒霉蛋?

    现在没有人敢用公平去评判,只怕那无名的怒火不知道哪天就烧到自己面前。

    等到特拉弗斯被他认定为不需要的人,就会一点点被他牺牲掉。

    没用的人对他来说就是可以随便牺牲的垃圾。

    而我已经没法扭转这个局面。

    我清醒地知道,我们对黑魔王所剩不多的价值,就是牵制你们。

    哦,我亲爱的小埃丽安,我亲爱的小佐拉。

    我是那么舍不得离开你们。

    但你们的父亲是对的。

    我们已经没用了,我们只会成为你们被他人拿捏的软肋。

    黑魔王凭借这一点把所有的下属拿捏在手中。

    对他而言,每个家族不过是他权势王座下的垫脚石。

    但他并不真正懂纯血统家族的羁绊。

    我们不只是捆绑在一起的一群人。

    家族的一代又一代不断更迭,不断往前走,是为了去更远的、更高的地方。直到倒下,我们的鲜血和身体也将为家族的未来铺一条平坦的道路。

    我们选错了。

    但你们不一样。

    你们还能选。

    我优秀的女儿们,可以为特拉弗斯选择一条道路,能为你们自己选择一条灿烂的道路。

    人要为选择付出代价,要为家族背负责任。

    那么就让曾经这些糟糕的代价和责任随糟糕的我们而去吧!

    走吧,孩子,去走你们该走的路。

    埃丽安,去穿上你喜欢的那条蓝色裙子。我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到你穿上它,那一定非常漂亮。

    佐拉,去找回你的骄傲和姿态。我真的很想等到你回来的那天,告诉我黑魔法的归途到底应该是什么。

    好了,一定不要为我们哭泣,你们要留着所有的力气,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替我们,看看未来的魔法界,是什么模样。

    我希望,那会是你们喜欢的模样。

    致此,

    爱你们的父母】

    ……

    埃丽安读完信纸上的所有内容。

    她读得很快,又读得很慢。

    直到泪水打湿了一大片信纸,她才慌忙地把它放到面前的桌上。她怕自己毁了父母最后的笔迹。

    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埃丽安闭上眼,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也控制不住自己决堤的眼泪。

    她朦胧的眼前仓促又混乱地闪过无数画面。

    原来,爸爸妈妈,什么都知道。

    他们知道我和西里斯还有联系,知道我选择了站队凤凰社。

    可他们什么都没说。

    他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一直在保护我。

    一直在保护一个防备着他们的女儿。

    埃丽安用双臂抱住了自己,蜷缩在了椅子上,好像这样就能把破碎的自己拼凑回来。

    庄园的廊道里传来幻影显形的声响。

    佐拉风尘仆仆地走进餐厅,鞋跟踩在八角星芒纹样的地毯上,斗篷一脱一抖,带着一股雨水与风混合的气息。

    “在等我?”

    佐拉注意到坐在餐桌主座的姐姐。她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喝了缓和剂吗?”

    佐拉顺着埃丽安招手的手势,来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她注意到姐姐平静得诡异的脸色。

    埃丽安没有说什么,把信纸推到佐拉面前。

    佐拉注意到埃丽安的手指上,带着那枚闪闪发光的家族戒指。

    “是什么?”

    埃丽安依然没有做任何回答,她机械地将脑袋扭向另一边,深深地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一遍遍在混沌不堪的内心里警醒自己端正坐好。

    佐拉在她身侧,静静地读着信,和她刚刚一样。

    她想看她,又不敢看她

    就像她在麻瓜神话故事中读到的俄耳浦斯带欧律狄刻出冥界那样。

    等待佐拉看完信的时间很长。

    长到像做了第二个噩梦。

    ……

    “他……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佐拉的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干涩的字符。

    “怎么……为什……你……”

    她尝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把这句话完整说完。

    最后,化为一声无望的叹息。

    佐拉伸手捂住了脸。

    他们怎么可以不和我们商量一声,就孤注一掷地把自己作为弃子呢?

    为什么不能再多相信我们一点,我们可以拉起一家人一起出泥潭。

    你之前有预言到这个结果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埃丽安重新看向颤抖着把手放下的佐拉,向她摇了摇头。

    她问过星辰很多问题。

    庞大的、微小的。

    她想过或许特拉弗斯在生死场中的结局就是无一幸免。

    但哪怕在最坏的情况里,她也没有料想过父母会先一步离开自己。

    “吃饭吧。”

    埃丽安艰难地开口,眼前的景象在她朦胧的眼中迷离变形,再倔强地重新聚焦。

    她率先拿起刀叉,在银盘上切割食物,塞进嘴里。

    对比之下,佐拉的动作笨拙僵硬许多。

    餐刀在她手里掉落了两次。

    佐拉用力地咀嚼着食物,一下又一下,当美味浓郁的汤汁在口腔中弥漫开,她的喉咙却猛地一紧。

    她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餐刀和餐叉却被她牢牢攥在手里,攥得骨节发白。

    最终,她用手肘撑着桌面,无视桌上的南瓜汁,固执地用力地咽下。

    然后用手背擦去眼泪,继续吃。

    汹涌的眼泪在佐拉脸上滚落,咸涩与香浓混着的口感,统统咽下。

    埃丽安抬起头。

    眼泪汩汩而出。

    晚餐的味道很好。

    温暖又柔软,像钉好的油画布,像雪地里的脚印。

    不会的。

    我会撑住的。

    埃丽安在心里对自己说。

    今夜,她们陪着彼此,一边哭,一边把饭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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