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艾拉的世界,和妈妈告诉他的世界,遵循着完全不同的道理。

    “可是……”

    他还想坚持,想把母亲教导的那些关于“感恩”和“交换”的道理说得更明白一些,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艾拉看他不再说话,以为他已经被说服了。

    她重新拿起那串烤得恰到好处的魔狼肉,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克劳德没有回答。

    他默默地低下头,将熄灭篝火后剩下的灰烬用泥土掩埋起来,动作细致而认真。

    克劳德不再试图用言语去说服艾拉,一种更为固执的想法,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然扎下了根。

    如果艾拉不知道要感谢神明,那他来替她做。

    如果实现愿望需要代价,那他来替她支付。

    他不能再让艾拉那样毫无防备地、一次又一次地透支着“神明”的“善意”。

    他不希望有一天,那个一直保护着艾拉的“神明”突然不高兴了,收回了所有的庇护。

    克劳德无法想象,如果艾拉再受那么重的伤,却无法愈合时,会是什么样子。

    那个画面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有些喘不过气。

    他收拾好两人吃剩的东西,用巨大的叶子包好,放进艾拉那个总是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里。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他的目光没有投向山顶的方向,而是在周围的山林间不着痕迹地逡巡着。

    寻找一样……他觉得足够特别的、可以作为“贡品”的东西。

    普通的石头和花朵可能不行,那些在村子周围随处可见。必须是更稀有、更漂亮的,只有在这危险重重的尼布尔山上才能找到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被峭壁上一抹奇异的光芒吸引了。

    那是在一道离地面不高的岩石裂隙里,一株小小的植物正顽强地生长着。

    它的叶片并非绿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如同夜空般的蓝色,叶片边缘还带着一圈银白色的细边。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几片叶子的簇拥下,开放着一朵形态奇特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如同冰晶雕琢而成,在林间斑驳的光影下,正散发着淡淡的、梦幻般的柔和光晕。

    那朵花,和他以前见过的所有花都不同。它安静地绽放在险峻的岩壁上,美丽、孤高,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就是它。

    “艾拉。”他开口,打断了正在规划着如何“风筝”森林里“风语鹫”的艾拉。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提出一个“冒险”计划。

    “我们不去森林了。”

    艾拉正讲到兴奋处,被克劳德的打断弄得一愣。

    “啊?为什么呀?‘风语鹫’的刷新时间可是有限的!错过了今天,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克劳德没有理会她的抱怨,他伸出手,指向那片峭壁上的幽蓝光芒。

    “我们去那里。”他说,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把那个……拿下来。”

    艾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立刻就看到了那朵在岩缝中发光的小花。

    她那双红色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比看到魔物时还要兴奋。

    “哇!克劳德!你的‘侦察’能力升级了吗?!那是什么?是‘月光冰晶草’还是‘星尘之泪’?这绝对是传说级的炼金材料啊!”

    艾拉激动得在原地蹦了两下,耳边的小红花也跟着上下晃动。

    她立刻把“风语鹫”抛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跑到克劳德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走走走!我们快去!这可是隐藏的‘奇遇任务’!奖励肯定超丰厚!”

    克劳德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

    他刚才还有些担心艾拉会不同意。

    “拿下它……然后,给神明。”

    “给神明?”

    艾拉愣了一下。

    “……唔,神明确实会喜欢啦。”

    “走吧。”

    克劳德丢下两个字,便率先朝着峭壁的方向走去。

    艾拉“欸”了一声,连忙小跑着跟上,她好奇地绕到克劳德前面,倒退着走,仰头看着他那张比平时严肃一百倍的小脸。

    “克劳德,你好像突然‘转职’了欸!从‘白魔法师’变成了‘圣骑士’!你看你现在走路的姿势,都有了‘冲锋’的架势了!”

    她一边说,一边模仿着夸张的骑士冲锋动作,结果差点被脚下的树根绊倒。

    克劳德默默地伸手扶了她一把,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好好看路。

    两人很快来到了峭壁下方。

    这片岩壁比远处看起来要陡峭得多,灰褐色的岩石表面布满了风化的裂痕和湿滑的青苔,只有少数顽强的灌木和藤蔓从中挣扎着生长出来,可以作为攀爬的借力点。

    那朵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花就生长在离地面大约十来米高的岩缝里,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高度。

    “唔……这个地形有点复杂啊。”

    艾拉仰着头,用手搭在额前,像个专业的探险家一样评估着。

    “攀爬难度B+,需要很高的‘敏捷’和‘耐力’属性才行。”

    就在艾拉还在分析“攻略”的时候,克劳德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没有选择直接向上,而是绕着岩壁走了一圈,仔细观察着每一处可以落脚的凸起和可以抓握的岩缝。

    “从这边。”

    克劳德最终在一个相对平缓的斜坡前停下,指了指一条由藤蔓和裸露的树根交织而成的、勉强可以称之为“路”的路径,“这里比较稳固。”

    说完,他便第一个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克劳德的动作并不像艾拉那样轻盈灵巧,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每一次抓握都会先用力拉扯一下,确认藤蔓足够结实。

    攀登比想象中要困难。

    有些地方的岩石非常湿滑,一不小心就会脚下打滑。克劳德总是会先自己试探着爬过去,确认安全后,再回头对艾拉伸出手。

    “抓住。”

    艾拉会毫不犹豫地握住他伸来的小手,他的手心有些粗糙,但很温暖,传递过来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克劳德,你的‘守护光环’发动了!我感觉我的‘防御力’都提升了!”

    艾拉被他拉上一个平台后,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嘻嘻地说道。

    他们越爬越高,林间的风也大了起来,吹得两人衣角猎猎作响。

    克劳德向下望了一眼,地面上的树木和草地都变小了,一种眩晕感让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身旁的岩石。

    “别往下看!”身后传来艾拉的声音,“盯着‘任务目标’!你看,我们快到了!”

    克劳德抬起头,那朵蓝色的花就在他们斜上方不远处。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它的奇特。那冰晶般的花瓣仿佛会呼吸一般,散发出的光芒柔和而有节奏,像一颗安静跳动的心脏。空气中也弥漫开一股清冷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香气。

    这股香气让金发孩子那颗因为高度而有些不安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攀上了最后一段岩壁。

    终于,克劳德踏上了一块较为宽敞的岩石平台,那朵花就静静地生长在平台内侧的石缝中,触手可及。

    艾拉也紧跟着爬了上来,当她看清近在咫尺的花朵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哇……”

    她蹲下身,几乎是趴在了平台上,那双充满活力的红色眼眸睁得大大的,仔细端详着这朵奇花。

    克劳德深吸一口气,也学着艾拉的样子蹲了下来,慢慢地向那朵花靠近。

    拿到了。

    不一会,两个孩子就从山崖上跳了下来,金发的孩子毫不犹豫地将花朵递给她。

    艾拉正拍打着裤腿上的尘土,看到他这个举动,停下了动作。

    “给。”克劳德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是给神明的。”

    艾拉眨了眨眼,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从克劳德手中接过了那朵花。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如同冰晶的花瓣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哇哦”。

    “好漂亮……克劳德,你看,它好像还在发光欸!”

    她将花捧到眼前,凑得很近,几乎要用鼻尖碰到花瓣。

    “而且好香!是那种……冰冰凉凉的味道!这个‘星尘之泪’的品质,绝对是传说级的!”

    黑发女孩翻来覆去地欣赏着,满脸都是发现了新奇宝物的兴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克劳德刚才的话。

    “你说……这个是给神明的?”艾拉偏了偏头,耳边那朵小红花跟着晃了晃,“我们为什么要给神明送东西呀?”

    因为,自己很害怕,艾拉得不到神明的眷顾了。

    这个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没等金发孩子脑子里那笨拙混乱的解释脱口出,艾拉手里的那朵冰晶似的花朵忽地消失了。

    就像是从未出现在世界上一般——

    消失了。

    黑发的孩子转过头对他笑。

    “好啦,神明已经收到啦。”

    ---

    每次萨菲罗斯来到“花园”,这里都会多出很多的花卉。

    这次也不例外。

    银发青年捧着一丛散发着微弱红光的鲜花走进,就注意到了她正在为一朵冰晶似的蓝花松土。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銮金色的眼眸看到了萨菲罗斯,以及他怀中那片耀眼的、温暖的红色。她的脸上绽开一抹柔和的笑意,放下了手中的骨铲。

    “萨菲罗斯。”

    他的名字在她口中,好似有着不同的韵味。

    “……这是新的成员吗?”

    “嗯。”

    洛菲西斯抬起头,銮金色的眼眸中映着他怀中那片耀眼的红色,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萨菲罗斯将那丛花递了过去。

    花瓣边缘燃烧着微光,触感温热,仿佛握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这是他在一颗濒临喷发的火山附近执行任务时发现的,它们生长在滚烫的岩石缝隙中,汲取着大地的怒火而生。

    “在科雷尔地区发现的。”他简短地解释道,“那里的魔物因为地脉异常而变得狂暴。它们就生长在最危险的地方。”

    洛菲西斯小心翼翼地接过花,将它捧在怀里。

    温暖的红光映照着她苍白的面颊,为她添上了一抹虚假的血色。

    “在毁灭的边缘,绽放着最炽热的生命。”

    黑发少女轻声说道,仿佛一眼就看穿了这花朵的本质。

    “谢谢你,萨菲罗斯。每次你带来的花,都让‘花园’变得更加完整。”

    她没有问任务的艰险,也没有问战斗的细节,只是单纯地为这份生命的美丽而欣喜。

    “你看起来……”萨菲罗斯的目光落在她略显疲倦的眉眼间,“比上次更累了。是神罗……又向你许了什么愿望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露自己的想法。

    萨菲罗斯不想再通过安吉尔或是冰冷的数据库去旁敲侧击,他想亲耳听到她的回答。

    洛菲西斯抱着那丛红色的花,安静了片刻。

    “嗯,没有呢。神罗的频率基本没怎么变过……不过,很担心我吗?”

    黑发少女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

    萨菲罗斯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沉默,是他此刻唯一能做出的反应。

    承认吗?

    那似乎太过轻易,也太过……软弱。

    否认吗?

    那又是对自己内心的欺骗。

    过了一会,他选择了一种迂回的方式。

    他的目光从洛菲西斯那双含笑的眼眸上移开,落在了她身旁那盆冰晶般的蓝色花朵上。

    “这朵花……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以此来掩盖先前那一瞬间的失措,“它也很特别。”

    洛菲西斯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朵散发着幽蓝光晕的“星尘之泪”,脸上的笑容似乎添了几分其他的,萨菲罗斯从未见过的神情。

    “嗯,它是昨天才来到‘花园’的。”

    她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冰晶似的花瓣,动作轻柔。

    “很漂亮吧?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送过来的。”

    她很喜欢这朵花吗?

    ……又是谁送的?

    通过什么途径?

    能够将如此脆弱的花朵完好无损地送到这个神罗最戒备森严的地方。

    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绝非普通。

    但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

    伴随着古怪的情绪。

    “……是谁送的?”

    “是一个……很在乎伙伴的孩子。”

    她轻声说道,嘴角噙着一抹柔软的笑。

    “他很努力,也很勇敢,找到了这份礼物,认为它可以作为‘代价’交给我。”

    孩子?代价?

    萨菲罗斯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让他感到更加困惑。一个孩子,如何能接触到这种层级的“交易”?

    又是什么样的愿望,需要用这样一朵奇特的花作为代价?

    洛菲西斯口中的“代价”,从来都不是轻松的词汇。

    “萨菲罗斯不觉得它很漂亮吗?”

    萨菲罗斯的视线在那朵幽蓝的花上停留了片刻,那如同冰晶雕琢的花瓣,在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种近乎虚幻的光泽。

    它很美,一种静谧而疏离的美。

    “它的结构很罕见。”

    他的声音平直得像是在宣读一份分析报告。

    “能量波动稳定,属于未记录的良性变异体。作为植物样本,它的确很出色。”

    萨菲罗斯刻意回避了“漂亮”这个词,转而用他所熟悉的、属于实验室的术语来进行评价。

    洛菲西斯听着他的分析,嘴角的笑容未变。

    “只是‘出色’的样本吗?”她轻声反问,“我以为,你会觉得它很美。”

    萨菲罗斯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沉默。

    “毕竟,我很喜欢它的色彩,它与你的发色很相似。”

    “……”

    一种陌生的热量忽地来到了耳根。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视线从那朵蓝色的花上移开,落在了地面上翠绿的青苔上。

    “我……”

    糟糕。

    关于社交上的东西,他确实还需要多多了解,今天回去之后,萨菲罗斯打算购买新的书籍。

    至少,不能在这种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

    “萨菲罗斯带来的花,是红色的。”

    黑发少女换了个话题,声音轻柔。她低头看着怀中那丛燃烧着微光的植物。

    “它的颜色,像生命的火焰,很温暖。我也很喜欢。”

    “那么……”

    他找到了一个可以继续下去的话题。

    “需要我帮你把它种下去吗?就像上次的‘Cinder’一样。”

    “好。”

    洛菲西斯欣然应允,她抱着那丛红色的花,操控轮椅来到旁边另一个空着的水晶花盆前。

    “这次,我们也一起给它取个名字吧?”

    萨菲罗斯再次单膝跪下,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上次更加娴熟。

    他没有再戴手套,直接用修长的手指拨开那些尚有余温的火山灰,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那坚韧而温热的根系。

    洛菲西斯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

    “它诞生于地脉的怒火中,却不像火焰那样狂暴,反而很安静。”萨菲罗斯一边说,一边将植株稳稳地放入花盆,用早就备好的培养土覆盖住根部,“它的光芒很温暖,不刺眼。”

    他的话语不再像上次那样滞涩,而是自然地流淌出来。

    “叫它‘Heartfire’(心火)……可以吗?”

    “Heartfire……”

    她低声重复道。

    “我能感受到,它心中的火焰。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了。谢谢你,萨菲罗斯,为它带来了如此美好的名字。”

    当萨菲罗斯站起身时,洛菲西斯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递上手帕。

    她只是看着他沾满泥土的双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萨菲罗斯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伸出自己那只苍白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肌肤很凉,却不像玉石那样坚硬,反而柔软得不可思议。手指轻轻滑过他的掌心,用一种极为轻柔的力度,拂去他指缝间的尘土。

    “萨菲罗斯,这次任务有受伤吧?”

    “没有。”

    几乎是本能的,他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嗯?说谎可不好。”

    少女微微偏头,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拇指。

    微不可察的力道。

    “伤口在哪?”

    “……腹部。”

    洛菲西斯那双銮金色的眼眸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于心的温柔。

    “为什么不像我许愿呢?很疼吧?”

    “只是小伤。已经好了。”

    银发青年呢喃着。

    “而且,需要‘代价’,不是吗?”

    “当然不需要。”

    黑发的少女替他慢条斯理的清理指尖的泥土。

    “萨菲罗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微微收回了手。

    并非抗拒,而是一种不知所措的退避。

    那份柔软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带着一股清冷的植物芬芳,挥之不去。

    “为什么?万物皆有其法则。等价代换……不是你所遵循的规则吗?”

    她只是收回手,安然地放在轮椅的扶手上。

    “法则是为了约束那些交易者,而不是用来对待你这样珍贵的存在的,萨菲罗斯。”

    洛菲西斯的声音很轻。

    “阳光普照花园,需要花朵付出什么代价吗?雨露滋润大地,需要土壤支付什么酬劳吗?”

    “……”

    萨菲罗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是一样的吗……

    “花园”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有些紧张的走了进来,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瞪大了眼睛。

    震撼的神情,直勾勾的注视。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席卷了银发青年的胸腔。

    “啊,是客人吗?请进。”

    黑发的少女温和的笑。

    “我是洛菲西斯,您也是来请求帮助的吗?”

    “是的!是的!伟大的……洛菲西斯!”

    研究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向前抢了两步,想要更靠近一些,却被一股无形的墙壁阻拦了。

    是萨菲罗斯。

    银发青年只是悄无声息地向旁边横移了半步,就精准地卡在了研究员和洛菲西斯之间。

    研究员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那股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终于让他从狂热中惊醒了一瞬。

    “萨……萨菲罗斯大人……”研究员结结巴巴地开口,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您……您也在这里。”

    萨菲罗斯没有回应他,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没关系,萨菲罗斯。”她轻声说,然后对那位研究员道,“请说出你的愿望吧,客人。不必紧张。”

    得到许可,研究员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立刻绕开萨菲罗斯,激动地跪倒在洛菲西斯的轮椅前,言语急切而混乱。

    “我……我需要!我需要我的‘H系变异促进项目’立刻取得突破性进展!只要……只要能成功,我就能超越我的导师!”

    他的眼中闪烁着渴求。

    “我愿意付出一切!”

    “那么,请伸出手吧。”

    研究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那只因激动和汗水而显得有些湿滑的手,伸向了洛菲西斯。

    洛菲西斯的手很凉,他知道。那是一种玉石般的、需要被小心呵护的微凉。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

    过了一会,研究人员睁开了眼,近乎是感恩的热泪盈眶。

    “我……我知道了!多谢!!我马上就回去——”

    “对,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是,您在接下来的10年内都不可以接触您的孩子和妻子。”

    黑发少女轻柔的声音。

    “好……好!这个代价完全可以接受……”

    研究人员忽地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有些飘忽。

    “我能取您的一点血吗?呃……不,一点头发也行。”

    洛菲西斯疑惑的歪了歪头,不过最后,她只是温柔的点了点头。

    “嗯……当然可以。您伸出手——”

    “滚。”

    萨菲罗斯依旧站在那里,姿势没有丝毫改变。

    但他的眼神,变了。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研究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萨……菲罗斯……大人……”研究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都在打颤,“我……我只是……想为科学……”

    萨菲罗斯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我说,滚出去。”

    “我……我立刻就走!”

    研究员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再也不敢看洛菲西斯一眼,更不敢提及任何关于血液或者头发的请求。

    他手忙脚乱地转身,几乎是屁滚尿流地冲向那扇白色的门,连回头确认一下门是否开启的勇气都没有。

    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关闭,将他那狼狈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花园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植物散发的幽香和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

    ---

    你懵了。

    怎么npc还能打断支线任务的啊?一号这个挂机账号可是好不容易接到了任务——

    这个弹窗才刚刚弹出来啊!

    ---

    “萨菲罗斯。”

    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银发青年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向洛菲西斯。那双翠眸中的杀气如潮水般退去。

    面前是黑发少女甚至有些茫然的神情。

    “抱歉。”他低声说,视线垂下,落在洁白的地面上,“我……失态了。”

    ---

    正当你陷入思考之时,一个全新的弹窗弹了出来——

    【主线任务:减毁星球的灾厄 】

    【任务介绍:来自星球之外的存在,代表着毁灭。终有一天,一切都会在火焰的灰烬中消散。】

    【你需要做出选择。】

    【是否接受:】

    【是】  【否】

    你没有一点犹豫的接了这个主线。

    终于有主线了!

    ---

    短暂的安静让萨菲罗斯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

    “萨菲罗斯,谢谢你。”

    她依旧坐在轮椅里,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刚才那场充满贪婪与胁迫的闹剧,只是一阵拂过水面的微风,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对那些人……

    ---

    克劳德和艾拉正坐在尼布尔山的山脚下捡石头。

    据艾拉所说——这里有着“传说”级别的魔晶石。

    他不觉得这种地方会有魔晶石。

    但……跟着艾拉一起玩,一切都会很有趣。

    黑发的女孩蹦蹦跳跳的,她翻东西的速度很快,克劳德找完了自己的区域,刚抬起头,艾拉就已经出现在了他身侧。

    “克劳德——”

    她拉长声音。

    黏糊糊的,因为运动,有点闷。

    但不知为何,克劳德想起了像刚出炉的麦芽糖。

    她的手里正捧着一块石头,那石头并不算特别,只是比寻常的石子要圆润一些,表面带着几道天然形成的、如同云母般闪光的纹理。

    “你看你看!”

    黑发孩子将石头举到克劳德眼前,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

    “‘闪光石英’!A级素材!我刚从那个石堆里‘刷新’出来的!运气超好吧!”

    克劳德的目光在那块石头上停留了片刻。

    这不是什么高级素材吧?

    “艾拉,这个……”

    有嘈杂的声音从一旁传出,艾拉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走了。

    那是村子里的孩子群,为首的是蒂法,平时总是笑着的长发孩子此时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们好像在争吵着什么。

    “……要去尼布尔山吗?好可怕……”

    “蒂法,真的要去吗?大人都说这里很危险了……”

    “我,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艾拉稍稍歪头,没有等克劳德开口,就将石头随手一塞,跑了过去。

    克劳德不喜欢那群孩子。

    那不是讨厌,而是一种更纯粹的、源于天性的疏离。

    他们总是聚在一起,大声地笑,激烈地争吵,分享着他听不懂的笑话和秘密。蒂法是他们的中心,像一朵被众星拱卫的花,美丽而遥远。

    艾拉怎么会跑过去呢?

    艾拉叉着腰,顶着那朵耳畔的小红花,看着蒂法,声音清脆又响亮。

    “喂!你们在这里开‘紧急会议’吗?是有什么新的‘世界BOSS’刷新了?”

    孩子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发言弄得一愣。一个跟在蒂法身边的男孩,皱着眉头上前一步。

    “艾拉,你别捣乱!我们有正经事!”

    “正经事?”

    艾拉歪了歪头,那双暖红色的眼眸在几个孩子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蒂法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上。

    “我看你们一个个的‘状态栏’都挂着‘忧虑’和‘恐惧’的debuff,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说吧,是触发了什么高难度的‘剧情任务’?”

    蒂法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我妈妈……她……”蒂法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肯定在尼布尔山的山顶,我想去找她回来。”

    尼布尔山的山顶,那是连村里的大人们都告诫过,绝对不能靠近的危险区域。

    “所以,你们是在争论要不要组队去挑战‘尼布尔之巅’这个S级副本吗?”

    艾拉的理解方式总是如此与众不同。

    她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这个我熟啊!我和克劳德刚刚才从山腰下来!那里的野怪我们都清过一遍了!”

    克劳德在远处听着,心里轻轻“啊”了一声。

    艾拉又在说大话了,他们只是在山脚下的林子里活动而已。

    “你胡说!”另一个女孩反驳道,“我爸爸说山里有很厉害的魔物!你们两个怎么可能进去!”

    “信不信由你咯。”艾拉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你们要是想去,就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装备’、‘药水’、‘食物’,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靠谱的‘T’(坦克)和一个强力的‘DPS’(输出)。我看你们——”

    她又打量了一圈。

    “好像都是‘辅助’和‘脆皮法师’,这样去是送人头哦。”

    艾拉的话虽然听起来古怪,却意外地说中了孩子们内心的恐惧。

    他们确实害怕,只是因为蒂法是朋友,才硬着头皮站在这里。

    蒂法被艾拉那番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艾拉,小声地问:“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无论如何都要上山……”

    克劳德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艾拉的身后。

    这个距离很微妙,既表明了他和艾拉是一起的,又没有完全挤进那群孩子的圈子里。

    他低着头,金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蔚蓝色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

    【主线任务:拯救星球的英雄 】

    【任务介绍:在火与毁灭中重生的英雄,为了拯救破碎且岌岌可危的星球,这是一条破除迷惘,找回自我的道路。】

    【你需要做出选择。】

    【是否接受:】

    【是】  【否】

    ---

    蒂法站在人群中央,看着昔日的伙伴们一个个动摇的眼神,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最终,除了蒂法,所有的孩子都转身离开了,他们甚至不敢再看蒂法一眼,脚步匆忙地逃离了这个让他们感到不安的地方。

    山脚下,只剩下了三个人。

    长发的孩子张了张口。

    一只手,倏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此刻已是接近夜晚的黄昏,最后的夕阳照耀在那抹暖红的眸子里。

    红色的眼睛。

    却又不一样。

    艾拉笑着,她替她抹去不知何时滑落下脸颊的泪水。

    “交给我吧!”

    ---

    当你十分舒爽的接了主线之后,才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等等,这两个任务怎么好像是完全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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