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号

    中考那天的太阳雨来得猝不及防。

    六月的风卷着蝉鸣,刚把毒辣的日头推上中天,转眼就被骤来的雨丝劈成了碎金。

    许可可攥着准考证站在考场外的走廊下,看雨水在水泥地上砸出星点的白花,又被漏过屋檐的阳光照得透亮。

    像是谁把一场盛大的告别,揉成了既晴又雨的悖论,说着“结束”,又像在催着“开始”。

    她的考场在三楼最东侧,推开门时,空气里正浮着粉笔灰和旧书本混合的、独属于盛夏的味道。

    考生们陆陆续续找着座位,桌椅挪动的声响里,许可可的目光却被贴在黑板旁的座位表勾住了。

    她的名字“许可可”排在第28号,旁边那个名字像枚温热的图钉,轻轻撞进她心里——段嘉乐,27号。

    这个名字她太熟了。

    熟到像背了三年的数学公式,刻在每一张年级排名榜的最顶端,是班主任嘴里“别人家的孩子”,是走廊里擦肩而过时,总能引来一片窃窃私语的焦点。

    许可可只在榜单上见过他的名字,在人群里偷看过他的背影——挺拔,利落,像夏日正午的树影,自带一道清晰的光边。

    她知道他是物理竞赛的常客,知道他篮球打得极好,知道他永远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

    而她自己呢?许可可低头理了理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镜片后的眼睛悄悄扫过教室。

    段嘉乐已经在27号座位坐下了,侧脸对着她的方向,阳光透过雨隙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连睫毛的影子都显得格外清晰。

    他身边很快围了几个男生,笑着讨论最后一道数学题,他只是偶尔抬眼,用指关节轻轻敲一下桌面,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嘈杂不自觉静下来几分。

    许可可默默走到28号座位,就在他左手边。

    椅子腿擦过地面的声音很轻,她却觉得像敲在自己心上。她把文具袋摆在桌角,拿出草稿纸时,指尖微微发颤。

    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能看清他校服领口别着的校徽,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肥皂混着阳光的味道。

    开考铃声响起时,监考老师分发试卷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许可可却只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

    她假装低头看题,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一遍遍飘向左边——他握笔的姿势很稳,指节修长,在雪白的试卷上落下流畅的字迹,连思考时微微蹙起的眉尖,都像是精心描摹过的风景。

    雨还在下,阳光却时不时钻出来,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许可可忽然觉得,这场莫名其妙的太阳雨,像是老天开的一个温柔玩笑。

    她知道自己像颗埋在尘埃里的种子,而他是遥不可及的太阳。

    可此刻,当他就坐在身边,当时间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慢慢流淌,她忽然无比贪心——贪心到希望这场考试永远不会结束,希望窗外的太阳雨一直下,希望这个能让她偷偷看清楚他模样的瞬间,能被无限拉长,定格成永恒的夏天。

    她的本子里,早就写过无数次“段嘉乐”三个字。

    而现在,他真实的存在,就在一臂之遥的地方。

    铃声刺破凝滞的空气时,许可可几乎是猛地攥紧了笔。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答题卡还摊在桌上,段嘉乐已经放下笔,从容地将试卷整理好,指尖在桌角轻轻叩了两下,像是某种无声的收尾。

    他起身时,椅腿与地面摩擦的声响让许可可下意识屏住呼吸,却在他转身的瞬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瞳仁在透过雨帘的天光里显得有些浅,带着一丝刚从题海里抽离的淡漠,却又在扫过她时,极轻地顿了一下。

    许可可感觉自己的脸颊“腾”地烧起来,像被太阳雨里的光斑烫到,慌忙低下头去收拾文具,连铅笔盒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都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你的笔。”

    头顶忽然落下一道声音,干净得像新拆封的白纸。

    许可可猛地抬头,看见段嘉乐弯腰捡起她掉在脚边的黑色水笔,递到她面前。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腹上似乎还带着纸张的微凉。

    “谢……谢谢。”

    她接过笔的指尖触到他的指节,那触感短暂得像错觉,却让她掌心沁出薄汗。

    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校服领口那颗洗得有些发白的纽扣,听见自己的声音细若蚊蚋。

    段嘉乐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转身随着人流走出了教室。

    许可可僵在座位上,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瘫回椅子里。

    手里的笔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她鬼使神差地把笔握得更紧,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他刚才……是不是看了她一眼?还跟她说话了?

    这个认知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想起这三天考试里,自己那些偷偷摸摸的目光——看他演算时微微蹙起的眉,看他答题间隙转笔时灵活的手指,看他被阳光勾勒出的清晰下颌线。

    每一次偷看都像做贼,紧张又隐秘,却没想到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产生交集。

    走出考场时,太阳雨已经停了。天空被洗得碧蓝,东边的云层里还挂着一弯若隐若现的彩虹。

    校园里到处都是欢呼雀跃的身影,同学们互相拍着肩膀,讨论着终于解放的暑假,空气中弥漫着如释重负的兴奋。

    许可可混在人群里,却有些茫然。

    中考结束了,意味着初中生涯画上句点,也意味着她和段嘉乐,或许再也不会有这样近的距离。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准考证,28号的数字被手指摩挲得有些发毛。

    鬼使神差地,她又摸出书包里那个用了三年的笔记本,翻到最后几页——那里密密麻麻写满了“段嘉乐”三个字,有的工整,有的潦草,还有的旁边画着小小的、不敢让别人看见的笑脸。

    她曾以为这些字迹会永远藏在纸页间,像一个不会发芽的秘密。

    “许可可!这边!”

    同班的女生林薇朝她挥手,跑过来时头发上还沾着雨后的潮气。

    “考得怎么样?刚才看你跟段嘉乐一个考场啊,他是不是超厉害?”

    许可可脸颊微热,含糊地“嗯”了一声:“还好……他坐我旁边。”

    “哇!”林薇眼睛一亮,“传说中的学神近距离接触!感觉怎么样?”

    “就……很安静,做题很快。”许可可想起他低头答题时专注的模样,心里某个角落又软了一下。

    她没说那声短暂的“谢谢”,没说他递笔时的眼神,那些细节像珍贵的贝壳,她想悄悄藏起来。

    人群渐渐散去,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

    许可可跟着林薇往校门口走,路过公告栏时,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张年级排名榜。

    段嘉乐的名字依然在最顶端,像一颗固定的星。

    她忽然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至少在这个蝉鸣不止的夏天,在27号和28号的座位之间,他们有过一段被太阳雨淋湿的、短暂又真实的交集。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低头捡拾铅笔盒的瞬间,段嘉乐转身离开的脚步,其实也在走廊尽头停顿了两秒。

    他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蹭了蹭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属于某个女孩的、微不可察的温度。

    而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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