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乐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
许可可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沿他常放可乐瓶的凹痕。
物理老师点名时顿了顿,杨嗣晨趴在桌上踢她凳子:“喂,你知道嘉乐怎么了吗?”
她摇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放学时施语桐勾住她的胳膊:“一起去吃刨冰?”许可可却挣开手,把书包带子勒得更紧:“不了,我有事。”
夕阳把复燃中学的围墙染成橘红色,许可可攥着段嘉乐以前掉在她座位下的钥匙扣——一个磨损的篮球挂件,按照记忆里他偶尔提起的小区名,倒了两趟公交才找到那片老旧的居民楼。
单元楼下的梧桐树下,几个乘凉的阿姨正摇着蒲扇说话。
许可可假装系鞋带,听见穿碎花衬衫的阿姨压低声音:“……那孩子又进医院了,啧啧,他那个妈啊……”
“可不是嘛,从小就没见他妈管过他,上次他外婆住院,还是他哥跑前跑后……”
另一个阿姨叹了口气,“听说他爸当年跟人跑了,他妈就把气全撒孩子身上,多可怜的娃……”
许可可的心跳猛地停了。
她想起段嘉乐总是挺直的背脊,想起他解数学题时专注的眼神,想起他喝可乐时喉结滚动的样子——原来那些看似平静的表象下,藏着这样沉郁的过往。
他说“习惯了喝可乐”,是不是因为童年里,连甜味都显得格外奢侈?
她捏着钥匙扣的手指泛白,指甲嵌进掌心。
难怪他总是那么冷淡,难怪他对姜佳佳的示好无动于衷,难怪他会在图书馆问她“为什么想坐旁边”——他大概从未期待过任何人的靠近,也不相信会有谁真的在意他。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隔着几条街似乎都能闻到。
许可可站在单元楼铁门对面,看着三楼那个永远拉着窗帘的窗户,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
她以为自己收集了无数关于他的细节,却连他最真实的伤口都一无所知。
那天晚上,许可可在笔记本上画了扇紧闭的窗户,旁边写满了问号。
她想起段嘉乐辅导她功课时,指尖点在习题册上的认真;想起他在游乐园递给她的那瓶可乐,瓶身还带着阳光的温度;想起他临摹的那个可乐小人,嘴角歪歪扭扭地扬着——原来他所有的“平淡”,都是用沉默筑起的保护壳。
一周后,段嘉乐回来了。
他瘦了些,下颌线更清晰了,校服袖子空荡荡地晃着。
走进教室时,阳光正照在他脸上,却没在他眼里映出任何波澜。
杨嗣晨冲上去拍他肩膀,他只是微微侧头,说了句“没事”,声音比平时更低沉。
许可可坐在旁边,能闻到他身上多了股药水味,混着淡淡的皂角香。
他把书包放进桌洞时,动作顿了顿,拿出的不是可乐,而是一瓶无色的口服液。
她假装看书,余光却看见他仰头喝药时,喉结滚动的样子带着一种疲惫的隐忍。
“你……”许可可终于忍不住开口,却发现喉咙发紧,“你还好吗?”
段嘉乐转头看她,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看了她几秒,久到许可可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轻轻“嗯”了一声。
那声“嗯”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沉入水底,在她心里漾开苦涩的涟漪。
他桌上的物理真题册还摊开着,上次两人一起讨论的那道题旁边,多了道新的划痕,像是笔尖用力戳破了纸。
许可可拿出笔记本,想写点什么,却发现手在发抖。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暗恋的距离,还有他不愿示人的过去。
放学时,段嘉乐收拾书包的动作很慢。许可可看着他把那瓶口服液放进兜里,终于鼓起勇气:“段嘉乐,如果你……”
“我没事。”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别问了。”
他背起书包,没再看她,径直走出了教室。
许可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像每次一样挺拔,却又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寂。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许可可拿出笔记本,在那页画着紧闭窗户的纸上,又添了个坐在窗台上的小人,手里攥着半瓶没喝完的可乐。
旁边写着:
他回来了,但好像把一部分自己留在了医院。
原来他的平淡不是天生的,是被生活磨出来的。
我想问他疼不疼,想问他外婆好不好,想问他……需不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话。但他说“别问了”。
她合上笔记本,指尖停留在封面上那个偷偷写了无数次的名字上。
也许,段嘉乐早就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也许,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但许可可第一次觉得,喜欢一个人,不仅仅是收集他的笑容和细节,更是想敲开他紧锁的门,看看里面那个受伤的少年,然后告诉他:“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愿意打开窗户的那一天,等风把所有的沉默都吹散。”
而她的笔记本,会一直为他留着空白的页面,直到能写下他真正的笑容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