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徐建业回去之后就大病一场。
修士体格好,寻常病痛根本奈何不得,可他却缠绵病榻半个多月不见好转,甚至惊动了暮霭长老亲自去看诊治。
薛池大叫着不好,冲进灵药坊请人时,楚澄正帮着毕方给翘首以盼的医修弟子们分发最新一批兵工铲呢。
当日之事,全宗围观,谁不知道楚澄和徐氏兄弟那点龃龉,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子跌到谷底,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然无人敢开口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静默。
到头来,反而是楚澄这个当事人成了所有人里最坦然的那个,她随手掏出一柄兵工铲递给柔絮:“师姐,照着你的意见,在铲柄处雕刻了流云绕柳的纹样,你瞧瞧可喜欢?”
是的,别看这帮老古董看着挺好说话的样子,但毕竟都是天之骄子,个个美学造诣满分,龟毛程度和江景辞不相上下。
好好一把兵工铲,硬是被他们提出了五花八门的美学要求,雕梁画栋,加了不少花纹装饰。
器宗显然也习惯了医修一脉相承的审美需要,任劳任怨地加班,那是要玫瑰不给牡丹,花样繁多精致到楚澄这种见过工业化生产的人都咋舌。
好在他们爱美归爱美,也知道轻重,都是仿照江景辞,把花纹加在无关紧要的铲柄上,并不影响铲子的核心攻击力。
暮霭冲柔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帮着楚澄维持一下秩序,自己则拉着薛池,脚下灵力闪烁,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那徐建安虽然人憎狗嫌,死不足惜,但徐建业到底是费了这么多年心血培养起来的大弟子,若因心结郁堵,就此道途折损,未免太过可惜。
“都拿到手了吧?”楚澄拍拍手,清脆的掌声,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拉回,“都像我这样试试铲子伸缩是否流畅,使用起来可有问题。”
楚澄拿着兵工铲在最前方,干净利落地演示伸缩、锁定、挥劈等动作。
玲珑、毕方等人就按照提前商量好的,分散走进人群中进行巡查和指导。
眼看坊外还有一大波人眼巴巴地看着,楚澄走到门口,扬声道::“各位师兄师姐稍安勿躁,铲子正在批量定做,大家且等等,很快就能人手一把供应上了。”
“那楚师妹,明日的训练我们可能参加?”有个女生大着胆子问。
“自然可以,”楚澄想到什么,在众人热闹的起哄声中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只要你们别后悔就行。”
可惜,现场气氛太热烈,大家都在兴奋地摆弄着新到手的玩具,没人听到这话。
不过,就算听到了,这群正在新鲜劲上的医修,估计也会凭着一腔热血,和对自己的盲目自信,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翌日清晨,天光未明。灰白色的浓雾,如同厚重的棉絮,沉沉地笼罩着山峦。
正是个适合冬训的好时候。
一群平日里还在打坐或者酣睡的弟子,此刻稀稀拉拉地聚集在山脚下。个个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宽大的道袍被晨露打湿的半湿,看着好不可怜。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个足以把他们吓醒的消息。
“楚师妹,你是说……让我们爬完这座山,不用法术?纯靠体力?”
男生的声音发颤,话都没说利索,忍不住吞了好几口唾沫。训练还没正式开始呢,人已经被吓得丢了半条命。
有人干笑一声,试图打圆场:“开,开玩笑的吧,师妹肯定是带我们来练习用铲子的吧,比如怎么挖个坑之类的。”
“不是,”楚澄站在一块山石上,一身利落的劲装,身姿挺拔,脸上挂着优雅和煦的微笑,可说出来的话却像冷酷无情的刽子手,让人心惊胆颤:“从今天起,每日清晨,所有人都要先从这里,徒步跑上云秀峰主广场。在那里,才会开始正式的兵工铲十八式教学。”
“跑、跑上去?”
“还是每天?!”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这云秀峰虽然不是宗门最高最陡的山峰,但毕竟也是个未经开发的大山,平日飞上去都要耗费些灵力呢,更别说徒步跑上去了。
这不是要命吗!
眼看已经有人脸色发白,悄悄往人群后方缩,楚澄声音陡然一厉:“师姐,堵住下山的路!”
她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站于人群后方的詹初雨已经并指如剑,一道菁纯的灵力瞬间射出,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水蟒,盘踞在唯一的山道口,冰冷的蛇瞳毫无感情地扫视众人,散发出淡淡的威压。
楚澄含笑,慢悠悠地摸出一块温润的玉佩,“诸位,跟我来吧。”
那玉佩之上,几株灵草形态飘逸,下方刻着古朴的霭字,一瞧就知是暮霭长老的信物,也是楚澄拿捏他们的尚方宝剑。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医修,一看到玉佩,全都蔫了,垂头丧气地跟上楚澄慢跑的步伐。
到底是太难为这群疏于锻炼的医修了。
出发时还勉强是个队伍,没跑多久就被扯得七零八落,长长的队伍蜿蜒在山道上,宛如一条濒死的长虫。
然而无论落在最后面的人速度有多慢,脚步有多踉跄,詹初雨都没有超车,稳稳地在后方压阵,目光如炬。
“师,师兄,你,你怎么一点都不喘。”一个累得快要吐舌头的弟子,看着身边气息依旧平稳的江景辞难以置信地问。
这不合理,江景辞平日比他还懒,能坐着绝不站着,这么大半座山跑下来,居然像没事人一样。
“这有什么?”江景辞脚下步子轻快,气息稳得惊人,不动声色地吹嘘:“你师兄我根骨清奇,身姿矫健,这点活动量,不过热身而已。”
面上回得潇洒,心里却不由得冷笑。
自从楚澄和詹初雨从灵脉得了那劳什子月寒石之后,夜夜都要都要特训。
只她们二人也就罢了,玲珑和毕方不知发什么疯,非得夜夜陪练,他身为大师兄,岂能掉队?
但你还真别说,平日和那几个皮糙肉厚的一起练,看不出什么效果,反而天天受打击。
现在和其他医修一比,这夜训的成果简直就是突飞猛进,效果拔群呀!
江景辞想着,脚下不自觉加速,踏着其他医修们羡慕嫉妒的目光,一路超越——
嗯,就是这个感觉,舒服了!
“师兄,要不,我们跑吧。”连滚带爬,互相搀扶,好不容易登顶的几个医修,远远瞧着广场中央那一排排造型奇特的陌生装置,齐齐打了个寒战。
虽然暂时不知道那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是用来干嘛的,但直觉告诉他们,那绝对是比跑山还可怕的玩意。
旁听路过的江景辞恰好听到了这几句怂恿停下脚步,拍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地劝了一句:“最好不要。”
那几人虽然嘴上没有反驳,但贼眉鼠眼的样子,显然没把这善意的提醒听进去。
“年轻人呀。不吃点亏是长不了记性的。”江景辞索性不管,摇头走开。
反正小师妹的手段,他们迟早会领教的。到时候就知道轻重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詹初雨一手一个,拎着两个跑不动的弟子,丢麻袋一样丢在地上。
“尚有余力,耍赖不跑。”言简意赅,没有半点情面。
众目睽睽之下,那两人羞得满脸通红,活像两只煮熟的虾子。恨不得用宽大的道袍把整个人都罩起来,或者立刻化身小虫,钻进地缝里。
经此一役,只要不想步这两位仁兄的后尘,某些人脑子里那些装可怜、耍赖的小九九就该彻底熄火了。
毕竟是群没接受过任何正规训练的人,真拉出来,可能还比不上前世参加军训的大学生。
所以楚澄下手还算有分寸,仿照着前世那些大学军训,不强求成绩和速度,主要培养集体意识和个人意志。
所以哪怕是一个时辰能跑完的山路,他们拖拖拉拉足跑了两个时辰,楚澄也没生气。
但要是就这样以为她好说话,那可就大错特错。
比如现在——
“几位师兄要去哪里?”
粉色的流光破开尚未散尽的尘雾与风雪,嗖地一下钉在地上。原本准备趁着楚澄不注意偷溜的三个人,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不正是楚澄那把粉嫩的兵工铲。
三人身体瞬间僵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他们挤眉弄眼,互相推诿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回头,却见楚澄甚至没有转身。
怪事,她背后长眼睛了不成!
“师妹…我,我们…”几人嗫嚅半天,脸憋得通红,也没能编出一个像样的理由。
楚澄也不是来听借口的,直接道:“看来几位师兄是对跑山情有独钟,那等练完操之后,你们就不必休息了,接着跑回去吧。”
“这不妥,我们…”三人脸色顿时苦得像吞了黄连,还想挣扎一下。
然而,那柄深深钉入地面的粉色兵工铲,仿佛接到了指令,嗡的一声自动飞起。锋利的侧刃在稀薄的晨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芒,它牢牢锁定眼前三个人,在寒风中散发出冰冷的威胁之意。
笑话,这谁敢动。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这东西在楚澄手里,是如何一铲一个劈死妖兽的。
三个人对视一眼,瞬间从对方眼里读到了如出一辙的恐惧,十分有眼力见地把所有求饶和辩解的话通通咽回肚子里,再开口语气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