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那熟练的求饶腔调,上扬的尾音,加上中气十足又极具穿透力的嗓音——是董诗没错了!

    此刻,这位平日里总昂首挺胸的制作人,正满头大汗地缩在小马扎上,承受着秦、白、云、莫四人的“四堂会审”,脑袋恨不得直接埋进地里。

    秦熙正处于被晒黑的悲愤情绪中,语气十分激动:“说好的恋爱综艺呢!你看看我这脸!天天泡在地里干活,再晒下去我就要黑成炭了!”

    秦熙指着自己其实只黑了一度的脸向董诗控诉道。

    董诗悄悄抬起她那带着紫色挑染的脑袋,弱弱地反驳了一句:“也……也没看出你哪儿晒黑了啊……”

    话音未落,立刻招来秦熙的一顿连环输出。

    相比起来,她身侧的白茉莉还算冷静,只不过是不小心将拌鸡饲料用的两指宽的木棍掰断了而已。

    或许因为董诗是上司的妹妹,白茉莉面对她时瞬间切换了面孔,语气带着职业化的疏离:“二小姐,恕我直言,您似乎对恋综的形式有些误解。建议您尽快和团队沟通,及时调整节目内容。”

    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发出一声轻笑:“否则,呵呵,您之前制作的那几个综艺,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董诗看清白茉莉的脸,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脸错愕:“嫂子?!怎么是你!我让我哥派个人来参加恋综,他怎么把老婆给派来了!”

    说着,她立刻掏出手机就要拨号,嘴里还不住地念叨,“难道我哥也来了?不可能啊,他要是真来,我这个制作人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在众人难掩震惊的目光中,白茉莉却是一脸司空见惯,语气四平八稳地重申:“二小姐,我必须再次澄清,我和董总之间,除了纯粹的上下级关系,没有任何其他关系。”

    董诗脸上写满了焦急和对她哥的“怒其不争,甚至觉得他的心简直“大得漏风”了。

    但最终,她只是尴尬地“哦、哦”了几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莫霁本也是为还人情才答应参加这档恋综,到了之后才发现节目的运行模式如此……清奇。

    但他看董诗已经被二人说得抬不起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隔着金丝眼镜用自认为冷酷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情绪。

    云然倒是自愿来参加的,他和董诗是发小,听说朋友有困难,立刻毛遂自荐。

    当然,他本人也是真心实意想在节目里找个对象。

    于是此时场内看热闹看得最欢的就是他,脑袋跟随控诉人的变换而转动。

    浅金色的卷毛随动作在头顶摇摇晃晃,在秦熙和白茉莉一人一句的连环控诉中脑袋摇出残影,成功将自己转晕在马扎上。

    他晕乎乎地脑袋往后一仰,恰好瞥见了站在后面听了半程的姜远黛和季玉琢。

    那一瞬间,他眼睛“唰”地亮了,像只终于在深夜里盼到主人下班回家的小狗,腾地一下站起来就飞奔过去。

    冲到离姜远黛一臂远的地方,他才猛地刹住脚步,脸颊因兴奋泛起红晕,眼睛亮晶晶地问:“今天带了什么口味的面包呀?”

    季玉琢本因云然激动地靠近而紧绷起的神经,在听到他问出这句话时,不着痕迹地放松些许。

    姜远黛看着云然头顶云朵似柔软的卷发,又有些手痒想给他顺顺毛,但考虑到某些原因,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今天烤的是黑麦核桃欧包哦!”姜远黛故意提高了声音,试图引起屋内正激烈“控诉”的几人的注意,好解救在马扎上快缩成鸵鸟的董诗。

    云然刚高高兴兴拿起一片面包塞进嘴里,就听身侧的季玉琢突然开口:“云然,你少吃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穿透力,“再吃,其他人怕是一片都尝不到了。”

    云然鼓着腮帮子,呆呆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啊?”

    他眼神里写满了无辜,仿佛在说:我才咬第一口啊,怎么就成“吃很多”了?

    季玉琢这句话,不啻于往平静水面扔了颗深水炸弹。

    堂屋里正“声讨”得热火朝天的几人瞬间收声,以秦熙为领队向门口冲刺。

    她反应最快,大喊一声:“云然你放下!”

    人已带头冲向门口,边走边控诉:“你少吃点!昨天我就抢到一片!”

    勉强从“火力”中心脱身的董诗,终于能松口气。她双眼泪汪汪地望向姜远黛,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姜姜……”

    短短两个字,硬是让她喊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曲折感。

    若是往常,姜远黛或许心一软就原谅她了。但想起这一周毒辣的日头,想起早出晚归累到散架的日子,她决定这次要让董诗为她的“虚假宣传”付出点代价。

    嗯,决定了,今天烤的面包,就只分给她一片吧。

    趁着其他嘉宾的注意力都被香气四溢的面包暂时吸引,暂时顾不上对她的“声讨”,董诗立刻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我真没骗大家!而且开拍前我就强调过,这本质是一档结合了恋爱社交和助农帮扶的综艺。”

    她语气里带上几分无奈和委屈,继续解释道:“安排大家下地干活,绝不是为了折磨人!”

    “这是我们节目团队共同开会确定的规则,你们的劳动量会转化为具体的‘收益指标’。每达成一个预设的指标,节目组就会以全体嘉宾的名义,为村庄实际修建一项急需的基础设施。”

    “你们的每一滴汗水,都是在为村子实实在在做建设啊!”

    她顿了顿,略带意外地补充:“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大家这么拼,干劲十足,劳动量远超预期一大截。”

    “所以——”她提高音量,语气带着一丝兴奋,“我们第一个目标已经达成了!很快,村里就能安装一批太阳能路灯,村卫生室也能进行修缮了!”

    她环视一圈,眼神亮晶晶的:“怎么样?大家是不是更有干劲了?这才是初级目标!后面还有铺设通往镇上的主干道、升级村小学的教学设施……这些都等着你们用劳动去实现呢!”

    姜远黛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真的靠劳动帮助到了这个村子。一股温热的、饱胀的感觉从心头涌起,沉甸甸地填满了胸腔,是说不出的踏实与暖意。

    其他人脸上也写满了错愕,原来节目组是实打实地在帮村子做建设,早出晚归劳作一周的气愤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而且,”董诗话锋一转,“村子里即将举行当地的传统节日‘金穗节’,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围绕着节日展开,不用再天天下地干活。”

    这消息和上一个一样令人欣喜,众人脸上的神情彻底缓和了。

    秦熙拿起一片面包,笑着递到董诗嘴边:“早说出来不就好了嘛!来,吃吧吃吧。”

    白茉莉对她说话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知道节目组是在真做实事后,语气明显和缓了许多。

    关系缓和后,为了庆祝董诗的回归,晚上姜远黛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美食。

    老旧的实木桌上已经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咸香下饭的腊味合蒸、色泽鲜亮的红烧排骨、清爽解腻的清炒时蔬、软软糯糯的粉蒸肉、清甜不腻的桂花糖藕等等。

    不算小的桌子被挤得满满当当,再也放不下一张盘子。

    柴火灶冒着袅袅白烟,锅里还炖着滋味鲜美的鱼头豆腐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传出阵阵香气,这是董诗的最爱,只等这最后一道汤上桌,便可开饭。

    饭桌上,董诗刚尝一口鱼头汤,瞬间两眼泪汪汪。

    “呜呜呜,还是这个味儿……”她声音带着哽咽,“一下子就把我拽回大学那会儿了,无忧无虑的……”

    姜远黛看着董诗喝口汤给自己喝哭了,内心有些无奈,董诗性格就是这样,虽然表面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但其实内心是个非常感性的人。

    就比如现在,一碗熟悉的鱼头汤,轻易就勾起了她的回忆。

    以姜远黛多年来的经验,此种情况下,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是最佳方案。

    于是姜远黛给董诗递上一卷卫生纸,便尽职尽责地做倾听者。

    董诗沉浸在大学时光的追忆里,其他人则默契地低头专注吃饭。只有季玉琢,会时不时接上几句话,而话题的落点,总是不经意地引向姜远黛。

    饭后,姜远黛端着改良过的秋枞茶糕想给董诗尝尝,却发现对方正一脸纠结、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姜姜,”董诗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晚上吃饭那会儿,季玉琢问了我好多问题。我先前没多想,现在一琢磨,怎么全都是绕着你的啊?”

    她眼神里闪着八卦的光,“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姜远黛没料到她会这么想,连忙否认:“不是的!他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个邻家弟弟,刚从国外回来。可能……就是想多了解下我大学时候的生活吧。”

    姜远黛下意识隐去季玉琢曾对她告白过的事,因为在她心里,这只是当时刚成年的季玉琢分不清对自己感情造就的乌龙事件。

    董诗恍然地点点头:“哦,原来早就认识啊。”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把另一件事说出来:其实季玉琢也是录制前一天才临时敲定的男嘉宾,而且,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参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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