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京华气象,自宫门俯瞰整座皇宫,中轴对称错落排开,马蹄惊扰朝露,金辉漫过宫墙,泼墨一般洒在禁卫军的甲胄上,脚步整齐,靴底碾过大地,带出沉闷的声响。

    秋意就这样一点点席卷而来,在晨光里荡漾开来。

    “爹,大哥在哪里?”谢云岫打了一个哈欠,俯身牵着勒马的缰绳,打了一个哈欠,“今天起来的好早,好困啊。”

    谢北珩神情肃穆,视线在军队中逡巡,没有着落。

    二人身后马蹄踏出脆响,扬起尘埃,谢云岫侧身望去,来人一袭天青色行袍,松鹤自胸前仰看天边,腰间系行带,衣袖随风飘散,眉眼清隽,缀着一湖秋色。

    身侧青年靴底轻踩将马停住,背挺得极直,神色淡然,开口道:“侯爷安好”,而后视线掠过,看着红衣猎猎的少年,嘴角带起似有若无的弧度,“谢小少爷安好。”

    “我带犬子问丞相大人安好”,谢北珩温和回应着,“许久没弯弓射箭了,不知裴相可还适应。”

    谢云岫视线扫过青年,最终在眼尾处停留片刻,他的睫毛打下一片阴影,身姿落拓,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浅淡的快意。

    “对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裴砚行拽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紧,“不知侯爷是否在找栖玄?”

    谢云岫眼睛一亮,似催促着看向谢北珩,想要得知一个答案。

    谢北珩还未开口,裴砚行便抬头望向远处,此刻如松如鹤,他道:“不必担心,谢兄大抵是按照陛下旨意,提前去处理秋狝围场。”

    “往年不都是让宫中侍卫前去吗?”谢北珩皱眉,有些疑虑,“为何今年是军队?”

    “圣意难测”,裴砚行声音很轻,但足够几人听见了,“与阿古拉开战在即,还望侯爷珍重。”

    谢北珩沉默片刻,与裴砚行交换了视线后,转头看向谢云岫。

    “云岫,你且先与砚行同往”,谢北珩神情庄重,“为父有事急需处理。”

    谢云岫点点头,“爹,你快去忙吧,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匆忙与父亲别过,身后突然传来一片吵嚷声,谢云岫抬眼望去,发现是随之一起前往的女眷,大多是夫人小姐们。

    “为保护随行女眷安全,一般不得进入围场”,裴砚行察觉到谢云岫的声音后解释着,“但在晚宴,按惯例会一同享用猎物。”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们现在可以一同前去”,不知为何,裴砚行突然移开了话题,青年将自己的私心掩盖住,“或许谢兄已经等候多时了。”

    “好!”

    收紧缰绳,夹紧马腹,瞬间疾驰而出,规矩的行于队伍最前方,青红衣袍裹挟着秋风,衣袂浮动,少年意气风发,不过当下,不过如今。

    “那是?”随行女眷中有人小声开口,“好俊俏的公子……”

    话音未落便有人回应,“他,他可是镇国侯府的小少爷,莫说此番家室,就那样的相貌,也是你能肖想的?”

    “侯府二少爷?”

    “正是”,开口的姑娘神情倨傲,马车豪华尊贵缓缓驶向前方,“晚宴时分,我定让他成为我的夫婿。”

    秋狝晚宴,不仅仅只是分食猎物,更是暗含的规矩,让世家公子小姐们相看的好机会。

    自谢云岫回京那日,便有人暗中关注,更别提与丞相想交甚密,一力建立起棉花娃娃的市场,那般能力相貌,即便风流浪荡,也值得托付终身。

    开口询问的姑娘不再多说,视线看向身侧安稳放着的棉花娃娃身上。

    她可是听闻,镇国侯府侯爷和夫人,挑选儿媳不看家室,只看喜好,她未尝没有一争之力。

    左手持弓,右手搭箭,视线瞄准,稳势蓄发,箭矢射出,穿过云雾,飞速前行,青年肩线平稳利落,在马背上正中目标。

    “砚行好箭法!”高台上明黄身影拍手叫好,“不愧是我南锦国第一丞相。”

    裴砚行视线一缩,他原以为是一只迷失方向的鹿,竟没想到,是皇帝派人用绳子牵动的傀儡。

    “陛下谬赞”,裴砚行下马,此时臣子早已跪倒在地上高呼万岁,青年不疾不徐,俯身一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皇帝对于清君侧的奖赏,在任何时刻不必行礼叩拜,裴砚行气质沉稳平和,站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突兀。

    他特殊到,他本该如此。

    “免礼”,皇帝声音很年轻,面容清秀,令人疑惑的是,这位皇帝陛下偏偏没有同他胞妹萧玉衡那般的气场。

    躲在谢栖玄身边,距离人群中心不远不近,足够隐蔽,谢云岫接着听见太监按惯例宣读秋狝旨意。

    “云岫”,谢栖玄摸了摸她的头,“不要受伤,一切有大哥。”

    谢云岫仰头看向站的笔直的谢栖玄,点点头笑开,“大哥你快去忙吧,我知道的。”

    若说真刀真枪的打猎她不算太过擅长,可躲清闲,她可擅长的不得了。

    正想着找个偏僻地方躲躲,却发现老熟人一脸颓丧的过来了。

    “唉。”

    柳青哭丧个脸,满脸不情愿的蹒跚走来,看着谢云岫叼着狗尾巴草席地而坐,更觉得悲凉。

    “云岫,你说,咱俩又不会射箭又不会打猎的,大老远一溜烟赶过来有什么意思啊,唉。”

    谢云岫扬眉看着他,声音清越,“我可专门去学了,别带上我。”

    柳青更觉得凄惨了,“不是我不想学啊,我爹天天让我学什么劳什子策论,我倒是看进去了,完全不会写啊,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和你去学射箭打猎呢。”

    谢云岫来了兴趣,半眯着的眼睛睁开,“你要考科举?”

    “我才不想呢,我爹偏不行,非让我去。”

    谢云岫沉吟片刻,环顾四周后小声开口,“你不觉得科举很奇怪吗?”

    “什么奇怪?”柳青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

    少年起身拍拍被泥土弄脏了的衣摆处,状似随意说着:“偌大整个科举场上,竟然不允许女人进入,那可是占了国家一半的人口啊。”

    柳青满脸疑惑,只觉得面前这个不着调的朋友十分陌生,“这不是很正常吗?一直都是这样啊。”

    正常,当不平等被潜移默化成为制度之后就会变成习惯乃至习俗,与之而来的就是看似受到“优待”的那一方反而承担着更大的苦难。

    “我不觉得正常”,谢云岫眼神望向远方,那里人头攒动,可她独独看到一人遗世独立,立于庸俗争斗之地却满身清贵。

    在此刻,谢云岫突然很想知道那人对这个问题的想法,穿越千年,一位年轻的丞相大人,到底如何看待这个社会的底层架构。

    “如果真的正常,那么不仅仅只是科举和朝堂,在战乱年代战场上的女兵没有得到奖赏,在如今,维持一个家庭运转的关键枢纽却没有给予丝毫奖赏。”

    谢云岫突然不想多说什么,与其说的那么多,不如去亲自,去尝试,改变这样的状态,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获取生命值。

    她想到了在蕙兰堂看到的那些姑娘们努力去帮助改建,不断的去学习识字,哪怕那些书不过是当朝男性启蒙读物。

    “你说得对”,柳青目瞪口呆的听着,忘记收回表情,“可是……一直都是这样。”

    谢云岫拍拍他的肩膀,对于柳青,即使不着调,可他的心是干净赤诚的,出入青楼也丝毫没有沾染任何腐朽气质,也因得如此,谢云岫愿意同他交友。

    当利益未触及自身的时候,自然尚且可以理智看待,可当女人真正与男人同台竞争的时候,那些污蔑和羞辱就会源源不断的袭来。

    所以,她谢云岫,要做就从那些人最看不上眼的,最爱羞辱贬低污蔑的地方做起,以她的生命作为赌注,赌这场借来的人生,足够撑起未来所有女性的喘息之地。

    “没关系”,谢云岫的声音和太监宣读秋狝开始的声音同时响起,“从来如此,便对么?”

    列队整齐,所有人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触目秋色染出万般风光,仰头望向丛林深处,苍鹰盘旋于上空,鸟鸣虫鸣连绵不绝。

    “听闻各位训练已久”,一位站在前排的官员扬声开口下着战书,“不如看看今日到底是哪位打的猎物多。”

    皇帝位于队首,听闻此言开怀大笑,却看向不远处那道青衣身影,道:“好!今日夺魁首者重重有赏!”

    “谢陛下隆恩!”众人纷纷应道。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策马疾驰,自旷野平原四散开来。

    谢云岫骑着的这匹马是镇国侯精挑细选出来的马匹,性格温顺,走起路来平稳顺畅,唯有一点,跑的极慢。

    “谢家二少爷骑的这么慢”,有人从她身边疾驰而过,“是要准备打几只兔子啊。”

    谢云岫并不在意,可身下的马却加快了步子,风撩起她的额发,背着的箭矢被抽出,挑着一抹笑,淡定的搭弓射箭。

    裴砚行看去,少年腰线被腰带勾勒出利落的身形,肩线随着动作在阳光下同指尖的箭刃一般锋利,坐下白马前蹄扬起仰头长啸,手腕搭在脸侧,映出一段琥珀色的眼瞳。

    箭矢离弓,精准的射在方才开口嘲讽的人头顶,破空的声音惊的那人浑身抖动。

    可那并非是恐吓,一声哀啼,方才久久盘旋在上空游隼中箭跌落在地。

    “谁说我只打兔子了?”谢云岫声音掷地有声,“我不仅打兔子,我还打鸟。”

    游隼飞行高度约在百千米之上,且速度极快,比那些大型猛兽更难狩猎,此时大部分人早已深入林中,看到此番场景的人不过零星几个。

    “当然,技术粗糙”,谢云岫话音刚落,那游隼便在半空中将箭矢甩掉,转身以一个极大的弧度重新飞向高空,“打不中猎物也是自然。”

    若是常年不打猎的人自然觉得是准心不够,裴砚行看着那只游隼的动作,分明只是伤到了尾羽,可既然一箭能精准到即将退掉的尾羽,自然可以将其射下。

    只是不愿罢了,那游隼眼神锐利巡视着周遭,停滞在空中不过片刻,便隐匿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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