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密林内光线稍显昏暗,马蹄踩在落叶上发出嘎吱的声响,谢云岫抬眼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偶尔听到小声地惊叹吸气声。

    “果真有此等猛兽?”

    “那可不是定会被陈大人您收入囊中了吗?”

    “是啊是啊!”

    陈大人,谢云岫捕捉到了关键词,暗中猜想了一个人名,正准备悄无声息的摸过去,身后有人轻声唤她。

    “云岫”,声音与林间树叶摩挲的风声遥遥呼应,如空谷幽兰,“别去。”

    谢云岫抿唇回身,在不远处,赫然有人满身清隽,身条修长,立于影影绰绰的树荫掩映下。

    那人青衫骏马,眉眼俊秀,手中握着的一把质地上乘的弓,另一只手牵着缰绳,纵马同她并排而立,静静垂眸道:“今年秋狝,陈靖远一直在拉拢人心,卷进其中,对你和侯府都是有弊无利。”

    谢云岫抚摸着身下白马的皮毛,感受着传递来的粗糙温热的质感,只顾着思考裴砚行话语间的内涵,却没注意到。

    身侧的青年,视线早已从远处虚空中落在了她无意识动作的手上,极为专注,那双沉静的墨眸也极为罕见的泄露出一抹烦躁的情绪。

    陈靖远,谢云岫的记忆尚且停留在那日大理寺中,他所说的找了很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谢云岫自然不觉得那样低级的信息能威胁到纵横官场数年的陈大人多少,于她而言,陈靖远对于裴砚行急切想要掩盖的态度,和对陈岩说变脸就变脸的速度,倒是令人深思。

    “你的箭法很不错”,裴砚行声音稍有不稳,仿佛在克制些什么,“若你愿意,今日或许能拔得头筹。”

    谢云岫弯起眼睛,冲着裴砚行笑笑,语气随意道:“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是不要去丢脸了。”

    裴砚行好似被那灿烂明媚的笑容烫到一般,握住缰绳的手指攥的发紧,可视线却不想移开片刻,他太沉迷于和少年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了。

    一段足以让他的心脏得以喘息和充盈的时刻,值得他期待很久很久,从知道准备要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刻起,都在期待。

    “很厉害”,裴砚行说着,“要去打猎吗?围场内养了不少猛兽,是难得的机会。”

    谢云岫还在斟酌陈靖远,猛不丁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无意识抚摸马背的手也为此止住了动作,“猛兽?老虎豹子之类的吗?”

    在她小时候,曾在孤儿院内翻出一本破旧不堪的百科读物,第一个认识的动物便是老虎,流畅的肌肉线条和威武的气势,本打算空闲了就去大草原上亲自一观,却没想到意外总比计划更先赶到。

    “有”,说着,裴砚行微微舒缓眉眼,“不过在最深处,且要比一般的猎物危险数倍。”

    谢云岫眼睛瞬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兴奋,琥珀色的眼瞳发着光落在裴砚行的身上,“正好我大哥在周围守卫,算不上太过危险,若是你知道位置,不如我们去找老虎?”

    裴砚行颔首,语气柔和,仿若少年说的并不是深入猛兽的巢穴,而是于街边闹市区闲逛一般,“好。”

    越是深入密林,投过树冠投射下来的光线也越趋于稳定的昏暗,也愈发寂静,

    “我曾在书卷上看过”,谢云岫发觉身侧的人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想着怕是这样的景象令人觉得有些无聊,便主动引起话题。

    “越古老的丛林,这些树木就越有灵性,树冠会形成界限分明的距离,保证彼此都有足够的光照,同样,这对于小树而言就不那么有利了。”

    裴砚行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安静与沉浸,从方才时不时用余光扫视到现在的坦然对视,谢云岫被他清澈而认真的目光看的有些难耐,无意中想起之前裴砚行不让自己看他的事情。

    原来竟是这般感觉吗?

    “小树会因为没有足够多的养分而枯萎掉,只能等待这些古老的大树倒塌或者衰亡对吗?”

    而今他们所到之处已经遍布虬结的树根,因得太过粗壮而显露在外,目之所及,除了生长在偶尔能接触缝隙处阳光的灌木丛之外,竟再无新生乔木。

    谢云岫听见这话只觉得惊讶,“你可真厉害,这么快就得到答案了。”

    却听到青年继续说着,“云岫,你比我所见到的任何人都要聪慧。”

    裴砚行毫不吝啬的夸赞,“或许,你的意味并不在于这般境地”,说着他话音一转,凌冽的目光扫视向身后一处不远不近的地方。

    “已经跟随许久了,长公主殿下,不若光明正大的出来吧。”

    青年声音平淡,不夹杂丝毫情绪,话音刚落,便有身影从灌木丛中显现出来。

    萧玉衡身着茶褐色裙装,其间有明黄交错点缀,不知为何褪了大半发饰,也引得如此使整个人显得十分干练精神。

    “微臣拜见长公主殿下”,裴砚行同谢云岫一起说道,正当谢云岫下马准备行礼时,萧玉衡先一步道,“云岫免礼,不必下马。”

    至于裴砚行,萧玉衡可不觉得他连面见当今皇帝都未曾下跪,何况会拜她,况且这人的确有不必行礼的本事。

    “裴大人从何时发现我的?”她不着痕迹的放松着手腕,方才一路小心翼翼纵马,早知被发现了便也不用这么累了。

    “自我们绕开陈靖远后。”

    “竟然是这么早”,谢云岫讶异,看向对面纵马慢步前来的萧玉衡有些难以置信,“长公主殿下缘何如此?”

    萧玉衡在谢云岫身侧停住,两人相对而行,“觉得你十分有意思,京城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让我感兴趣的人了,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的。”

    谢云岫无言以对,本想拉出来系统好好商议一番,又突然想到那东西说什么要去参加抽奖活动,便趁着她生命值尚且充裕请假了许久,这几日耳边没有那机械声响起,她尚且还不适应呢。

    “许久?”谢云岫抓住了关键词,但并没有继续深入询问,这位长公主殿下,只是如今显露出来的能力都远超其在外界流传出来的信息。

    “是许久了”,萧玉衡同谢云岫预料那般没有正面回答,“裴大人你说是吗?”

    “……”

    没有回应,萧玉衡也毫不在意,“好了,云岫,即便裴丞相他此时不开口,我也会出来的,你方才的那番话的确引人深思。”

    此刻从幽暗稀疏的古树深处,传来几声悠长的嘶吼,回音盘旋围绕在周围,久久未散。

    “是……”谢云岫皱起眉头,迟疑开口,道“虎啸?”

    裴砚行神色未变,望向丛林尽头,“长公主殿下,是这几日没喂它?”

    喂?谢云岫一时怔住,突然抓到了一点联系,正想开口询问,就看到萧玉衡盛着满眼笑意看向她。

    “是我养的。”回答的十分干脆利落,“确实饿了许久,想去看看吗?”

    谢云岫看着裴砚行收回的视线,老虎是极其具有领地意识的生物,方才那声虎啸说不定已经是威胁了,萧玉衡这番话,她拿不准是试探还是警告。

    “想”,谢云岫毫不迟疑。

    萧玉衡看着少年如此果决的回答,她扫视四周,不出意料的在裴砚行的眼睛里看到了同她一般的身影,还有那几乎克制不住的……欲望。

    想必那本书册裴砚行已经看过了,超乎这个时代千百年的思想汇聚成为一个个文字,编排串联成词句,还有此时名动京城的棉花娃娃,皆出自这个所谓‘京城纨绔’的手笔。

    没有人会拒绝去靠近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有人会拒绝。

    “那就去吧”,谢云岫双腿夹紧马腹,轻拉缰绳,衣袂同青丝随风摇曳,“现在就去!”

    萧玉衡与裴砚行对视一眼,随即也策马赶上。

    “等等”,风吹的萧玉衡的声音有些失真,在寂静的林地中却依旧清晰,“你方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云岫绽开一个十分肆意的笑容,少年唇红齿白,满脸意气风发,“长公主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参天的大树不断在他们身后飞奔,载着谢云岫畅快的呼吸和裴砚行温润的眉眼,还有与之同行的萧玉衡微微垂落几缕的发丝。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萧玉衡趁着谢云岫身下白马稍缓脚步时开口。

    “你在借指南锦国”,她神情有些怀念,像是在投过此番景象望向多年的时光,那时她也同谢云岫一般,青涩却风华正茂。

    萧玉衡声音放低,似是在告诉自己,又似是在与人交谈,“南锦国已经不平衡多年了,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那不仅仅是阶层与阶层的分割,更是权力和利益的分割。”

    “高大的树木会遮住新生的树苗,世家盘踞,区域分割,他们摒除了一半的人口,压制住她们不过是为了维持另一部分人的权势和地位,甚至不惜篡改史册,伪造文书,都要编造出一个不堪一击的谎言来牵制住无数想要逃离出来的同类。”

    “不过是读书习字就已经让他们心生忌惮”,萧玉衡嘲讽一笑,“这样的人来掌管国家简直荒谬绝伦。”

    “我当年按照他们的规则行事,简直是蠢笨至极。”

    谢云岫听见了,她扭头看去,原先高高在上,无论何时何事都一笑而过的长公主殿下,此时身形凝滞,神情咬牙切齿,周身的恨意滔天而起,有如实质。

    很快,萧玉衡不知察觉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恢复如初,抓紧缰绳迎头赶上,与裴砚行交换了一个眼神,将未尽的话语尽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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