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底的洋葱像我，永远是调味品。偷偷地看着你，偷偷地隐藏着自己。”——《洋葱》

    上完一节体育课后，阮语初和田芷诺准备回教室，她们走在路上，一个男生突然冲出来，挡在两人面前。

    许嘉恒长得很高，也很白，碎发下，少年眼睛里闪着光，直勾勾盯着阮语初，阳光帅气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不失俊俏。

    田芷诺扯了一下阮语初的袖子，凑近阮语初的耳朵，语气很激动：“许嘉恒！他就是许嘉恒！”

    阮语初勾着田芷诺的胳膊，往旁边绕开，视线始终没有在许嘉恒的身上停留半分，许嘉恒不死心，又追上去，跟在阮语初旁边：“阮同学，你好，我是七班的许嘉恒，能认识一下吗？”

    阮语初没出声，她在心里默默咒骂这个男的，她对他可以说是恨之入骨，阮语初跟他说一个字都觉得恶心。

    阮语初的步伐加快了点，许嘉恒长得高，腿也长，轻而易举就能跟上去，少年带着玩世不恭的语气：“你怎么天天找人把牛奶还给我？”

    “是不喜欢吗？”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喝什么，我下次按你的喜好来。”

    阮语初刚想开口，她抬起头，正前方一个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身影走过，那人身形生得特别高挑好看，光看侧面，阮语初就可以笃定他是程澈，少年不轻不重地看过来一眼，很快又移走，目中无人，像是没有看到她们一般。

    跟程澈同行的是一个男生，两个人很快从面前经过。不知道是程澈的气场太过强大还是因为自己一直看着那个方向，阮语初看到自己身边的两个人也同时看向自己注视着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阮语初被刚刚程澈若有似无的一眼弄得很心虚，不知道为什么，她明知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但就是心虚。很快，一阵兴奋占据主导，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在他身边看见任何一个女生的身影。

    阮语初回看身旁的许嘉恒，眼神坚定，声音也坚定，跟清纯的长相显得很不相配。

    “许同学是吧。“

    “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停顿一下。

    “你不用再给我送任何东西，我不会收的。这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讲清楚了。”

    阮语初拉上田芷诺就要走，又停下来，语气上的强势不减反增。

    “还有，麻烦你澄清一下你之前说过的那些谎话，你给我带来困扰了，请你不要再这样了。”

    话尽，阮语初拉着田芷诺扬长离开，留下许嘉恒一个人在原地默不作声，眼睛里的光亮被阮语初的话彻底熄灭。

    田芷诺用称赞的眼神看着阮语初，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阮语初这么强势的态度，在田芷诺的印象里，阮语初一直是一个内向的乖乖女，人如其长相，但是刚刚阮语初的一番话让田芷诺彻底改变了对她的看法，料这个许嘉恒肯定心碎了一地，再也不敢作妖了。

    田芷诺朝阮语初竖了个大拇指以表示对她刚刚行为的认可。阮语初也冲着田芷诺抬了下下巴，两个人都笑了。

    阮语初突然心情极好，解决了棘手的人和连带着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好像真的没有女朋友了。

    ***

    六月悄然而至，梅雨季降临在熟悉的六月之中。

    南城的梅雨季漫长难熬，和阮语初有一段时间见不到程澈就觉得很难熬一样。

    阮语初每天渴望着程澈的身影能够出现在教室外走道里，她开始期待教室玻璃窗外会路过的某个少年。

    市一中的老师们像是感应到了阮语初的祷告，要在六月份举办一场大型集市，庆祝建校三十周年。集市活动当天，天空算不上万里无云，只是有点阴沉，好在不见降雨。

    阮语初和田芷诺在搭建起来的集市之间逛着，田芷诺说要去找个人，阮语初就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逛着，与其说是漫无目的，不如说是假装漫无目的。

    她很努力地在寻找程澈的身影，那个她一段时间见不到就觉得难熬的身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阮语初能够坦然接受自己喜欢上程澈的这个事实，也许是在她开始下意识寻找程澈的身影的时候，也许是她会因为看不见程澈身边的女生而开心半天的时候，亦或许是她意识到比起程澈的正脸她更熟悉程澈脚上不同的鞋的时候……

    高挺的身影出现在一个摊位前，他瘦瘦的，手臂线条却很优越。

    阮语初没有再往前走，她只是远远地望过去，两个人面前的摊位之间相隔将近十米，阮语初无法强迫自己收敛全神贯注看向程澈的目光。

    程澈在那个摊位上看了很久，最后缓缓拿起一个带着卡通小猫图案的发夹，款式很可爱，做工也很精致。虽然离得不近，但阮语初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个发夹的颜色，是粉色和淡蓝色的，是女孩子会喜欢的款式。

    直到阮语初看到程澈拿着那个发夹，带着笑，付了钱离开那个摊位，她才舍得收回目光。

    不一样的是，阮语初此刻的眼神黯淡得不像话。

    她忍不住嘲笑自己：阮语初，你真的很可笑。你像一个小丑。你明知道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渣男怎么会有空窗期呢？只不过这次，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罢了。

    对啊，只要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就永远被蒙在鼓里，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窃听不到有关他的任何事。

    阮语初感觉自己的眼眶酸胀得发红，还发烫，极力压抑住自己的难过，她回了高二二班的教室。

    阮语初向来是一个内心很积极向上的女孩子，她觉得很多事只要她努力了，老天爷一定会看到，她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

    她从来都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但是这次，在喜欢程澈这件事上，她做了回彻底的悲观主义者。她觉得程澈一定很喜欢他现在的女朋友，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舍不得将她公之于众。

    就好比阮语初喜欢程澈，喜欢到不能说出口。

    十六岁的阮语初喜欢一个人，但她只敢偷偷喜欢，这件事不能声张，见不得光。

    阮语初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巨大的难受，她抓起一张数学卷子埋头写起来，她彻底沉浸在数学题之中，这张试卷做得格外顺，阮语初像是感觉不到累，又拿起一张老师提前布置的周末作业的数学试卷做起来。

    只要把自己从难过的事情中抽离出来，她就不会难过了。阮语初一直都在以这种拙劣的方式欺骗自己。

    她不要喜欢程澈了，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他是渣男，他根本不会变。他是个坏蛋，好学生怎么能喜欢这样的人。

    连同对程澈的这份喜欢，阮语初也想一并欺骗过去，她连自己都骗。

    集市结束，临近放学，刚刚阴沉的天像是再也憋不住灰暗的情绪，肆意发泄出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打破南城市往日的明媚，连天气预报都预测不到。

    南城的梅雨季又至，闷热又潮湿的空气里混着苦涩的草木气息。

    阮语初和田芷诺合撑着一把伞走出校门，出校门后和她们完全相反的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阮语初第一次没有丝毫想要回头看的欲望，她走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梅雨里，听不清身后的声音，也听不清心里的声音。

    阮语初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回响：程澈，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再也不要了。

    原本因为他，她好像不再讨厌的梅雨天，现在，她又重新开始讨厌了。

    雨飘飘洒洒地落下来，敲打在阮语初房间的窗上，她对着讨厌的梅雨说她不要再喜欢他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是雨滴在回答阮语初，说不可能。

    阮语初不可能不喜欢程澈，她做不到，尽管喜欢他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起码现在，她做不到

    十六岁的阮语初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喜欢的男生注意到自己，甚至不奢求他喜欢上自己，她只想自己被他注意到。内向本分的小姑娘第一次恨自己没有主角光环，没有能让所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能力。

    是不是成绩再好一点，再优秀一点，她就能被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