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今安手指紧紧握住装着信物的荷包,荷包上绣着特殊的螺旋纹图案。
她用指腹轻轻摸过,布料的触感在手心中微微刺痛着她的神经。
脚伤的疼痛每走一步都像是针刺般传来,但她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
她看向窗外那忽明忽暗的灯光已经彻底消失在浓雾里。
景以淮还在悠然自得地摇着琉璃盏,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般超脱。
他忽然放下酒盏,看向许今安,眼中透着些许疲惫,“我能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这件事办成,你还能由你决定自己的命运,若是办不成……”
话未说完,但含义不言而喻。许今安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是风里的一粒沙,“我明白,我会尽力。”
景以淮虽有些惊讶,但也满意地笑了笑,看着她踉跄着转身离开。
“你去送她。”景以淮撇头差遣一旁的侍女。
许今安忍着脚下越来越深的伤口,忍着每一步的生痛,在船边,海风呼啸。
“这位女史,你们是从哪来?”许今安有意套话。
女史没有回话,而是换了个话题,“姑娘,夜已深,船刚靠岸,官人命我送您回府先休息。”
“女史可从北方来,舟车劳顿,不知你们在船上待了多久。”许今安继续问。
“姑娘,我们到此处已经数月。”
许今安见问不出什么,所辛不问了。
那男人身材高大,气质不凡,即便是这里最有名的才子都比不过那男人万分。
许今安方才四处看了看他的船舱,内部虽简洁,但也不同寻常,就连他吃酒的那个琉璃盏都在他纤长的手指下显得贵气十足。他身上的衣物许今安不知是何料子,但觉不是俗物。
到了府中,许今安在女史的带领下来到走廊最深处的偏房。
“姑娘早些歇息。官人方才让我告知姑娘,明日未时前给姑娘备好马车。”女史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许今安进屋收整后吹灭蜡烛盘腿坐在床榻,捏紧了手中的信物。
夜晚过得很快,许今安感觉自己整夜未成睡着,虚掩的眼睛布满血丝,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累。
到了景以淮说的时辰,许今安穿上景以淮准备给她的衣服。
这件衣服与她往常穿的不一样,是上等的料子,她能感觉出来,只不过没有心去感受罢了。
许今安带上面纱,遮住半张脸,尽量不让自己的脸漏出。
街边的小摊还在各自忙着吆喝,浓郁的糖炒栗子香味混杂着市井的尖声细语,包裹了整个闹市。
珍宝铺就在前方街角,那是一家极不起眼的珠宝店,门面只有几平,门头陈旧,只有待客散去之后,才看得见它运作的秘密。
许今安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进到屋内。
珍宝铺内昏黄的烛光打在陈设低调的木柜上,柜内摆放的鲍鱼珠光泽圆润,看起来和那些名贵的珍珠没什么区别。
许今安的眼眸微微一动,快速扫过那些珠子,心中已有了打算。
她眼角余光瞥见掌柜还在柜台边忙碌,趁机将手伸向袖子,准备将那信物取出来。
还未等她动作,迎面却突然撞上了蒲羽危。
蒲羽危阴沉着脸,正从里屋迈步而出,周身压力如乌云罩顶。
他的神情满是不悦。
许今安心头一紧,警铃大作。幸好脸上的纱布遮住了她的容貌,但她仍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视线。
然而,她动作稍慢,脚步还未完全退开,便不小心撞上蒲羽危身旁的小厮。
猛然僵住的瞬间,许今安认出了那小厮,这不是昨夜穷追不舍、几乎将她堵进绝路的那人吗?
“找死是不是!”小厮一声怒喝,声音尖锐又咄咄逼人,几乎全场都能听到。
他面目一寒,语气盛气凌人:“你这女人瞎了眼吗?撞得是你能撞的人?要是哪儿磕着碰着我们爷,你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小厮那一嗓子如同针刺,瞬间引起了蒲羽危的注意。他原本往外走的眼神,忽然就要落到许今安的身上。
许今安只觉得嗓子像被扼住,呼吸变得急促,她感受到一道审视的目光缓缓扫过自己。
那种压迫感,令许今安窒息。
耳边小厮的叫嚣声一声高过一声,而那一道如刀锋般犀利的目光正从头到脚将她锁定,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余地。
她不可以被认出来,绝对不能!
心里盘旋的警告声一声声敲响,许今安咬紧了牙关,几乎凭借本能向后退了一步,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就是这一细微的动作,反而吸引了蒲羽危的注意。
“抬起头来。”蒲羽危声音低沉,带着一股难以拒绝的威严。
许今安心脏猛然紧缩,指尖微微颤抖,手紧紧攥着宽大的袖口,强迫自己维持平静。
“我说,抬起头来!”蒲羽危的语气带着隐隐的不耐。
周围一阵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落在许今安的身上。
就在这时,那个小厮阴阳怪气地开口:“爷让你抬头呢!怎么,让人看看你的脸还不愿意了?”
许今安强压下胸腔中沸腾的情绪,迅速低下一点身子,用故意压低的声音说道:“在下无意冒犯,只是生了一场风寒,不方便见人,望您大人大量放过……”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被蒲羽危不耐烦地打断:“少废话!”
说话间,他已经抬了抬下巴,示意身旁的小厮直接动手。
小厮得了指令,立刻露出几分得意又恶劣的神色,挥手就要将许今安脸上的薄纱扯下。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声带着些苍老却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从柜台方向传来:“这位爷,请息怒。”
人群应声回头,只见珍宝铺的掌柜缓缓走上前来,略带歉意地拱了拱手,“这位姑娘只是来着的客人,不过是想寻几件物件,怎的就冲撞了您几位?若有哪里让您不快,老夫愿意代为赔罪。”
许今安听到掌柜的话,心下一震,抬眸瞥了他一眼,目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小厮却冷哼一声,不客气道:“掌柜的,你算是哪根葱?爷还没发话呢,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掌柜不怒不恼,仍旧赔着笑说道:“小人不敢冒犯,只是这位姑娘病得着实厉害,面纱都不便取下,若因此致罪便太过了。”
小厮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蒲羽危抬手制止,他盯着掌柜,目光冷冽,“一个病秧子值得你替她求情。”
掌柜背后冷汗直冒,心里暗暗叫苦。但面上他仍然赔笑,“爷说笑了,不过举手之劳。这珍宝铺向来以和气为贵,若我的客户因此不敢上门,便损失不少。”
蒲羽危没有回话,而是再度将深邃的目光移向许今安。
他微微眯眼,凝视着她的身形,似乎在努力辨认。
就在许今安以为自己逃不过时,蒲羽危忽然冷嗤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蔑,“掌柜既然如此说,我便不与你计较。只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许今安身上,冷意透骨,“下次若再撞上我,就不是一句病了能糊弄过去的。”
许今安低垂的头猛然一震,胸口的紧绷终于稍稍松开,但她仍旧绷紧身子,低声应了一句:“多谢大人宽恕。”
掌柜连忙陪笑,将话题引开,“多谢蒲爷的宽宏大量,大人大量,确实教人敬佩。”
蒲羽危冷哼一声,甩袖带人大步离开,但离去时,似乎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一眼许今安。
待他走出门后,掌柜才松了一口气,转头低声对许今安说道:“姑娘,赶紧离开吧,今日这事若再闹下去,只怕难以善了。”
许今安点头,强忍住颤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还有那件信物递给掌柜,“多谢帮忙。”
掌柜低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一瞬间的惊慌,但下一秒便恢复如常。
他接过许今安递过来的信物跟碎银,没有推辞,“姑娘您在此稍等片刻。”
掌柜不知从何处拿了一封信出来给许今安,叮嘱许今安这封信一定要让派他来的人打开,万万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许今安重重的点了点头后匆匆离开,当她走出珍宝铺大门时,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
她撞上了一个熟悉却意味深长的眼神。
蒲羽危站在不远处的街角,似乎在等什么人,然而他的目光却定定地落在她身上,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许今安匆忙转身,藏匿于人流之中,心中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努力让自己的脚步显得平缓、不引人注意,但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却颤抖得止不住。
许今安稍微抬头,眼角的余光警觉地四处扫视,确认没有可疑的目光尾随后,才在拐角处稍稍放缓了脚步。
街头的喧嚣声此刻在她耳中像缥缈的风,唯有心口“砰砰”跳动的声音依然清晰回荡。
正当她快步穿过一条僻静的小巷时,远远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皮肤黝黑,身材瘦小,手中提着一篮满是鲜鱼和零碎渔货的竹篮。
见到她,许今安一愣,那不是邹大娘吗?
邹大娘素来与养母交好,昨夜走的匆忙,许今安都还没来得及跟养母好好道别。
“邹大娘?”许今安的脚步顿了顿,连忙迎上去,面纱下的声音有些压低,“怎么是您?这里不常见到您、您不是该在码头——”
邹大娘像是没听到她的疑问,反而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面色焦急,声音压低却带着颤抖:“今安,原来真的是你!我一路找来,刚才差点没认出……”
邹大娘没有跟许今安寒暄,直接告知许今安,“你养母出事了!”
许今安听得心中“咯噔”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急忙追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