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以淮身在皇室,又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皇子,无人见他不是低声下气毕恭毕敬的说话,而面前这个人的语气倒是给他一个好奇。
用这种交换式的语气跟他说话,还真是胆大。
景以淮摇晃着手中的琉璃盏,琉璃盏中的酒液在烛光下折射出冰凉的线条。
许今安不知道面前的人身份,但是从他的衣着用度和所做的事情也能够判断出这人身份不同寻常,甚至说不定比那蒲家的人还要高出些许。
她不笨,自然清楚如果要这样的人帮忙的话必须给他好处,她想到元阿娘对他的嘱咐,更想到刚刚蒲羽危对待小厮的态度,这下更是下定了决心。
她将自己手中的鲍鱼珠,更朝着景以淮眼下递过去慢慢道:“这东西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也能换些许银子。我不求公子收留我,但求公子替我遮掩些时刻,一会就好!”
“这是鲍鱼珠吗?”
“是!”
景以淮身为皇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是当他看见许今安手里圆润的珠子的时候,还是睁大了眼睛。
这东西不就是当地地头蛇受贿的东西吗?
景以淮掩藏自己皇子的身份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饮酒玩乐,而是为了查清当地官员受贿的情况。偏偏当地的官员狡猾至极,这相处多日竟是连一点马脚都没露出。
景以淮唯一知道的线索就是当地官员和朝堂内臣交接得恩宠的物品就是这所谓的鲍鱼珠,如果能通过抛售鲍鱼珠得知受贿官员的运作手段,那也是能够顺利完成父皇交代的任务。
景以淮寻找鲍鱼珠多日却不见此珠的影子,原因就是因为它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少之又少可以说是难得一遇,但是他费尽心思找不到的东西此刻竟然惊奇的出现在面前,景以淮不得不对面前的人多加审视。
万一这人是别人派来的线人呢?
景以淮慢慢摇晃着手里的琉璃盏,垂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许今安,并未言语。
许今安拿着鲍鱼猪的手轻轻颤抖,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上船的声音,木板吱嘎吱嘎地响,就像亡命修罗持刀朝着她逼近,许今安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更厉害。
“大人。”许今安手指发颤,果不其然听到外头传来蒲羽危的声音,“刚才有个罪奴逃进了您的船舱里,奴才这种东西最是阴险狡诈,怕是会伤了您的安危,不如让我进来把他捉了去保大人安稳。”
许今安距离舱门极近,虽然能够听到蒲羽危推门的声音,她下意识朝着景以淮身边去。刚刚灰扑扑的人此刻站在自己面前,景以淮注意到面前人没有喉结,一下子就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
“你是女子?”
“是。拜托您,帮帮我。”
许今安话音刚落,就听见舱门被推开的声音,而后是来人踩上地板的响动。
景以淮一下子将许今安掩在身后,琉璃盏掉落在地上发出极其清晰的声音,这声音在三人中极其刺耳。
景以淮朝着来人轻笑:“蒲公子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这是官船吗?你进来也不怕掉脑袋?”
“深夜打扰,草民也是担心大人的安全。”蒲羽危显然招架不住面前人隐隐的威压,声音也没有刚刚推门时的果断,“那人在大人这里吗?”
“没有。”
景以淮回答得果断,这倒是让怀中的许今安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人还真是睁眼说瞎话。
两人对峙,一人躲藏,眼看着蒲羽危即将要败下阵来的时候,偏偏在这时冒出及其浓烈的血腥味,许今安朝着自己的脚踝处望去,果然是刚刚被划伤的地方受力牵动再一次冒出血来。
不好……
这样的味道果然明显,蒲羽危自然也闻到了这样的味道,他心下有了想法,再一次追问:“刚刚那名罪奴被铁钩划伤了,恐怕流了血脏了您的眼睛不如我将她……”
完了,这就是求追不舍的架势。
许今安没想到血腥味居然会明显到这种程度,在这种情况下不知怎的她竟然朝着着面前人望去,却仅仅看见略微扬起的嘴角。
雨又开始下起来,接连不断的雨滴就像针一样扎在草蓬船上滴滴答答的响,似乎在催促每个人做好决定。
风灌进来,吹得人遍体生凉。
许今安明白自己这一出已经是给人造成麻烦的时间,在景以淮沉默的瞬间,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抛弃的准备。
“我……”
她正要开口,却被位于自己上首的人悠悠打断:“都说了不在我这儿,蒲公子是不信任朝廷派来的人吗?”
当地富人抵不过朝堂命官。
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蒲羽危不敢再说什么别的话了,他只能咬牙道:“草民愚钝,扰了大人的雅兴,这就出去!”
蒲羽危悻悻离去,偌大的船舱里只剩下景以淮和许今安两人。
安全了。
江风吹进来,许今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景以淮垂眸看着面前的人,许今安现在的模样实在是狼狈至极身上裹着不合身的麻衣不说,原本貌美的脸此刻黑一块白一块的沾着草木灰。景以淮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帮这样一个人,但是面前这个人倔强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起了早逝的母妃。
“大人?”许今安从蒲羽危的话语中就能明白这个人的身份的确不一般,她想起刚才对他的承诺,再怎么舍不得,还是将手中的鲍鱼珠递过去。
谁知面前只是淡淡看了珠子一眼,反倒把目光投向她:“你现在有麻烦是不是?”
“是。”
她现在不仅有麻烦,而且这麻烦还是最难缠的东西。
经过今天这个事情,蒲羽危必然会对来往的船只加大搜查,她出逃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事情,所以她也并不想让别人替她的危险负责。
眼前人地位似乎极高,现在如果能够搭上他的船甚至替他办事的话,什么蒲家想必也不用畏惧一二了。
“我被卖给刚才那人家。”许今安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我不愿,只能逃出来,公子你也看到了,我身上除了这颗珠子以外没什么值钱的了。”
景以淮耐心的听着。
许今安见没有被打断,又继续说,“如果还有什么值钱的,那便是我的命了。”
声音越来越小,许今安当下没有选择,刚才他替自己赶走了蒲羽危,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对这种有身份地位的人来说,如实告知自己的情况或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景以淮看着面前的许今安沉思:
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个当地人。
手拿鲍鱼珠,又是渔女,说不定她能够对追查线索有帮助。
景以淮因为不熟悉当地环境的原因吃了许多暗亏,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本地人自然要把握住机会拉拢。
不过……
他得确定这个人是否对他真的有帮助。
“我不要你的鲍鱼珠,也不需要你的命。我可以替你解决麻烦,但是你要替我办件事。”
景以淮朝着许今安的位置渐渐靠近,许今安鼻腔中能够闻到来自面前人身上格外刺鼻的酒味,她心中的大石不断往下坠,风卷起她的发丝,恍若她现如今挣扎的心思。
许今安看见面前人用酒水作笔,在桌案上画了条线,她一下子就明白这是一条水路,并且这条水路是许多人不敢靠近的路。
景以淮递给许今安一个布袋,接着说:
“明日申时,你通过这条水路之后,会有一个珍宝铺,你将这信物交给珍宝铺的人。待你成功完成,我定然会帮你解决所有的麻烦。”
珍宝铺。
许今安不是不知道这个铺子,而是太熟悉这个铺子了,这个铺子名为珍宝铺,实则什么东西都会掺一手,无论是人牙子在珍宝铺寻人口,还是罪犯借铺子夺命抛脏,万种变化都在这个铺子里无法掩去。
许今安望着面前的信物有些犹豫,这个信物应该是他的贴身物品,这种情况之下,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冒这个险。
“若我完不成呢?”
回应许今安的是景以淮微凉的嗓音:
“那我没办法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