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今安微微一怔,眼神在景以淮脸上停留片刻。
她低头思索,纤细的指尖轻轻掐住衣袖。
片刻后,她抬眸看向他,语气依旧客气却带着一丝坚定,“景公子,我会牢记今日之恩,日后您交代我做的事,一定尽力做到。”
景以淮的眸光微闪,注视着她的态度,似乎对她的认真颇为满意。
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信件,语气不急不缓,“你将所需要买的药告知春姚,就是昨天带你来府上的那位女史。”
许今安轻声道:“多谢景公子。”
景以淮看着她这模样,嘴角悄然勾起一抹淡笑,声音低沉,“你不用有任何负担,对我来说只是花了点银子便能救活你的养母,算是给自己积德。”
许今安犹豫再三还是敲开了春姚的房门。
春姚见来的人是许今安,"许姑娘。"
"女史,这是我阿娘一直喝的汤药方子。"许今安从袖兜里掏出那一张有些皱巴的纸递给谢春姚。
元阿娘的药方子许今安一直带在身上,这些年她只有手头赚了些银子便会给阿娘买药剂。
谢春姚接过方子,认真对折收好,"许姑娘,你不用客气,叫我小姚就好。"
说完,谢春姚到了一杯茶给许今安,许今安看着冒气的茶杯,心里头才有点宽慰。
这几天,许今安一直忙在奔波,能坐下来的时间少之又少。她端起杯子也不顾水温会烫到自己便一股脑的咽了下去。
"咳…咳"
许今安呛到,咳了几声。
"姑娘,茶水有些烫,慢点喝。"谢春姚连忙拍了拍许今安的背。
看见许今安一直未展开的眉头,便了然,“许姑娘是遇上烦心事了吗?”
闻言,许今安微楞,然后又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只是担心阿娘,我不能陪在她身边。”
“许姑娘,你放心,明日我就去把药买了交给你阿娘,方才官人也让我通知药膳堂的郎中明日与我一同前往去给你阿娘诊脉。”谢春姚说。
许今安微微怔住,景以淮为何如此,是自己真的对他有价值吗?
可许今安想不明白,她只是个普通的渔女,若不是那日上错船,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与景以淮这样的人有交集。
“那便太好了。”许今安嘴上这么说道,语气却没丝毫愉悦。
谢春姚看出了许今安的烦闷,轻声说道:“许姑娘,若有什么话愿意讲与春姚听,你尽管开口。”
许今安垂眸半晌,出口的话带着几分犹豫,“我……不想欠景公子。”
谢春姚愣了一下,而后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试探道,“许姑娘,为何这么想?”
“景公子这样的人,为何会愿意帮我?”许今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和疑惑。
谢春姚看着面前神色复杂的许今安,心中微微一叹,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语气中多了一丝柔和的宽慰,“许姑娘,景公子愿意帮你,自然有他的考量。你无需自轻,也无需多想。”
许今安听罢,抬眸看了谢春姚一眼,低下头轻轻摇了摇,似乎并未被说服。
谢春姚沉思了一瞬,又轻声道:“许姑娘可知,春姚之所以现在能站在这里,也是因为景公子相助。”
许今安微微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谢春姚:“春姚姑娘……”
谢春姚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回忆,语气平静却带着些许感慨,“说来许姑娘或许不信,若没有景公子相助,我谢春姚也不过是飘零于世的可怜女子罢了。”
她微微勾起唇角,带出一丝自嘲,“早些年,我家的生意遭人算计,父母相继病重离世,那时我几乎一无所有,甚至连赖以为生的屋舍都已失去,也是遇上景公子,他当时正…”
说到这,春姚停住,想了想许今安现在还不知景以淮的真实身份便换了种说法,“正在博竹游玩,恰好遇上正被追债的我,景公子不忍我一弱女子被欺负,便出手替我还了债。”
许今安闻言,怔怔地看着她,神色渐渐有些动容:“那……景公子为什么会救……”话到一半,她顿住,似乎意识到这样的问题问得有些唐突,赶忙收住嘴,低头不再言语。
谢春姚看出了她的为难,却只是轻轻一笑,“许姑娘,我与你一样,也会胡思乱想,但景公子做事从不拘一格。他看重的,从来不是身份或出身,而是这个人是否有他的价值。”
“价值……”许今安喃喃重复,声音轻不可闻,却透出了几分苦涩。
谢春姚点点头,目光中多了一分真挚,“他既然愿意帮你,信赖你,那你便是有足以让他看重的地方。至于是什么,许姑娘迟早会明白的。”
许今安听着这番话,心绪变得更加复杂,她紧紧攥着衣袖,抿唇不语。
谢春姚的话触动了她的防线,她终于缓缓开口,“春姚姑娘,我只是担心——担心得罪不起。”
许今安这段时间的经历虽说不上多坎坷,但也确实让她有些不安。
她时常会想起阿娘曾经的叮嘱,如果有人给予帮助多半都是要还的。
而她怕就怕自己还不起。
谢春姚注视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低叹,“许姑娘,景公子向来恩怨分明。”
许今安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许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夜风微凉,烛火还未熄灭,景以淮的手指轻轻划过信封的边缘,沉默地将信件打开。
他的目光落在黑白分明的信纸上,文字清晰有力,却透露出一股压迫的气息。
信中写道,蒲式家族深根固柢,早已笼络了当地民心。
无论朝廷派遣多少官员前来查案,他们都能从容应对。
稍有贪念的官员便会被他们贿赂,变成其豢养的棋子;而那些拒绝收受贿赂、心怀正义的人往往下场凄惨,不出几日便会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横死街头。
无论是病重暴毙,还是意外遭遇劫杀,所有的痕迹都干净得不留一丝把柄。
令景以淮感到棘手的是,蒲式家族人丁兴旺,整个家族上下团结一致,手下的办事之人行事严谨。
一旦风声传入耳中,便会立即采取行动,将可能泄露的证据掩埋得滴水不漏。
这些年来,无论朝廷如何严查,始终没有找到能够真正定他们罪的直接证据。
信纸的末尾还记载着几位朝廷钦差因未接纳蒲式的贿赂而遭遇不测的案例,每一个都被伪装成了意外。
景以淮的眼神逐渐深沉,仿佛能感受到那些陈年血案背后冰冷的杀意。
他放下信纸,眉头微皱,脸上的平静掩饰不住内心的波澜。
这样的局面,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棘手。
蒲式家族不仅盘根错节,还形成了一套精密的运作体系,像一堵铜墙铁壁挡在他面前。
“事情恐怕比我们预计得要难。”景以淮低声自语,眼底却没有畏怯,反而多了一抹摄人心魄的冷意。
来这里之前,丞相就给了他那件信物,让他需要时交给一个人,那人能给他帮助。
景以淮来这已经数月,一直没有眉目,若不是那天看见春姚吊在腰间的荷包,他都没想起来丞相交给他的这一信物。
而这一查才发现丞相说的那个线人就是珍宝铺的掌柜。景以淮没有直接去找那个掌柜怕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景以淮的贴身侍卫石头端着热茶走入屋内,见他神情凝重,不由得轻声问道,“三皇子,可是信中写的内容……”
景以淮将信纸折好,递给石头,“你也看看吧。”
石头接过信件,看后神情微变,抿了抿唇,“竟如此猖狂……这蒲式家族,难怪朝廷屡查无果。”
景以淮淡淡一笑,语气透着一丝嘲讽,“猖狂?他们何止是猖狂,这已经是将朝廷的底线踩在脚下。"
景以淮喝了口茶,“他们敢在朝廷钦差面前行此污秽之事,又有谁还需放在眼中?可悲的是,纵使有心算尽,也始终难觅破绽。”
石头皱眉沉思,“可若这样下去,以他们的势力,恐怕迟早会成为区域内更大的隐患。”
景以淮却不急不缓,指尖轻扣桌面,周身的气场却冷冽如霜,“所谓的铜墙铁壁,不过是摆给外人看的。细细找,总能寻到缺口。”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再如何谨慎,也不过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漏洞。”
石头点点头,却依旧忍不住提醒道:“许姑娘……她是当地人,我们今天让她去珍宝铺,已经撞上了蒲家人,或许已经让他们察觉到什么了。为防万一,您看是否要……”
“不必担忧。”景以淮淡然打断,语气笃定,“既然那封信已经到了我的手中,即便有人察觉,也不过是徒然自扰。”他目光幽幽,看向窗外的夜色。
“报。”
门外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
景以淮看向石头,石头心领神会,把房门打开让侍卫进来。
“下次不必喊,直接进门。”
侍卫还大口喘着气,应声到,“三皇子,外面传来线报,说许姑娘回来不久珍宝铺的掌柜便被人乱棍打死,尸体被……丢在街边。”
砰。
景以淮整个手掌拍打在桌上。
这蒲家竟然如此胆大,当着他的面将人灭口,可见之前他们是多猖狂。
“三皇子,这……”石头欲言又止,但他却看不明白其中是为何。
“他们这是在警告我,想让我知难而退。”景以淮有些纳闷,之前他从未露面,只是以江北一代的富商身份来此。怎会刚有一点眉目就被察觉了。
莫非,是那信物。
“石头,你去看看那信物是否还在掌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