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这个世界最无用的东西,在封建男权的统治下,更是最廉价的东西。
在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异世界的那天,林疏锦就学会了隐藏自己那可悲的现代思维。
什么男女平等,什么封建糟粕,说错一句都会被乱棍打死株连九族的世界,高谈什么恋爱自由爱情至上简直是疯狂。
或许会有人说她懦弱,那便是她懦弱吧。
没有人比她一个从未见过生杀的人亲眼看见照顾自己的婢女因为替她辩解一句便被乱棍打死时更恐慌。
没人去谴责权势的滥杀无辜 。只会觉得婢女以下犯上该死,这就是等级制度森严的皇权统治。
林疏锦,现代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家,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有一个爱她的男朋友。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就记得她千里迢迢去见异地的男朋友,然后开车出去玩。
她历来晕车严重,上车便睡觉,醒来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对她来说唯一欣慰的,便是还能听懂的语言。但这也是可悲之处。历史上的封建王朝都没有说普通话的一代,基本都是方言,就连普通话也是近现代新中国成立之后才统一的语言。这也就说明,她所处的世界,并非历史长河,而是不知道还存在于地球没有的鬼地方。
她也曾想过会不会是平行时空,但平行时空说的是两个一样但发展方向不一样的时空,可林疏锦多次打探,并没有发现任何历史痕迹,便连帝王也是她没听过的名讳。
遥记红楼梦中说林黛玉死后去了太虚幻境,没准这地方和太虚幻境差不多。到底是真是假,是吞人的地方还是另外的世界,谁说得清楚。
林疏锦不打算留下,但她一时间也没法子离开也不知道怎么离开。只能每天战战兢兢读书学习,让自己多学一些这个社会的礼仪和规则,让自己多活久一些。
然年过十六,即将面临婚配。
在皇后为公主皇子选驸马和王妃的百花宴上,林疏锦见到了与她一同被迫来到这个破地方的男朋友。
他竟然是一品大官家的嫡子。
在这异世界,他就好像黑暗中开出的光,唯独照亮了她。
在得知她存在的第一时间,百花宴刚结束,张天芃便去找他老父亲准备下聘娶了她。
权利的交织,门当户对的姻缘,两家都很满意,两人也很满意。
婚前她说,他们都是来自未来的世界,既然结婚,她希望可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蹲在她膝盖前,贱贱的说他绝不负她。
可这句话,在古代多像笑话,她不信,却也隐隐期待着,期待着他这个受过现代思维的人真的可以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疏锦嘴里说着质疑的话,却笑得眉眼弯弯。她说,在这里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钱有权利,怎么还会只对她一个人好。
张天芃嬉笑着举手发誓,说若负她,便此生不得安好,天打五雷轰。
热恋期的恋爱脑,又如何会管这句话的真假,便是知道是假的,在这个世界,嫁出去,那就是别人家的人,死了也是别人家的鬼,她能如何反抗?
三妻四妾,是男人的追求,在现代也一样,未来也一样,只是在古代,他已经拥有了合法三妻四妾的权利,他又怎么可能做到专注如一。
这些林疏锦都明白,可是当他真的背叛誓言在外有了私生子的时候,林疏锦还是疼得心都在滴血。
婚后两年,府里闹哄哄,他领着身怀六甲的外室立在她面前说他要纳妾。
女子是小官小户家的庶女,未婚先孕了,家里长辈都巴不得赶紧把她赶出去。
就算是古代纳妾,那也得名正言顺的妻子点头才行,若林疏锦宁愿顶着妒妇的名头不同意纳妾。。。。。。
可她有没有立场不同意,流言蜚语逼着她不得不接受他纳妾,长辈教育她不要善妒,他也跪在她床前跪求她可怜可怜那个人肚子里的孩子,说孩子是无辜的。
小三身怀六甲以死相逼,活生生两条人命,她林疏锦从小到大,没有害过人,也不想为了一个人逼死另一个人。
红锣初响的那天林疏锦一个人躲在房里哭花了妆容。他跪在床前,一遍遍发誓,再也没有下一次。
林疏锦知道,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因为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就算这里是虚幻的,是梦境,只要有她在,他的灵魂就不孤独。
没有下一次?她不相信他,只是,身处异界,她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仅此而已。
余华说,犯错的男人会下跪,会一遍遍扇自己巴掌,会一遍遍发誓,他们的誓言和狗叫没什么两样。
林疏锦仰头,拿着手绢将脸上的泪水抹干。她盯着烛光下的他,陌生的样貌,英俊的面容。这本就不是他,如果说这个世界是虚幻的,他又怎么会是真的呢。
新婚夜过去,新妾却借着身孕不来敬茶。
林疏锦没有计较,因为她怀的是府里的长房长孙,上到老太太下到她院里的婢女,都因为她揣着孩子对她宽容大度。
他们婚后一年,张天芃便在朝中谋了一官半职,开始了上班生涯。
恰巧这几日他一直在繁忙,一忙便是许久,回来也是在书房里,不曾去别处。
林疏锦也不管他,拿着府里的庄子跟着管家婆母学着如何掌管中馈如何经营名下的铺子。
回来路过花园时,那蹲在孕妇跟前偏头听胎动的男人是那么专情。
婚前他同样如此蹲在她跟前发誓绝不负她的画面与此重叠。
眼角泛起的泪意被她强压下去,咽喉的酸涩堵得她喘不过气。
他们也曾相爱过,也曾红烛照面,也有海誓山盟。可惜,那些已经变成了过眼云烟。
在这个世界谈爱情,谈专一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顺从人类社会发展所需的性,传宗接代,是所有男人刻在DNA里面的东西,哪怕经历几千年几万年,也无法改变。
眼角没有压制住的泪水被她抹去,无法缓解的鼻尖酸涩一次次激起眼眶的泪水。
两年了,以前觉得,陪他呆在这里挺好的,所以她放弃寻找回去的路,可现在,她不得不继续了。
荷塘里的鲤鱼雀跃的跳出水面,又在林疏锦离开的脚步声中潜入水底。
今年的初雪来得特别早,冬雪降临那天,雪花伴随着婴儿的啼哭落在大院中一粒一粒、一片一片轻飘飘的落下。
林疏锦披着貂裘立在房檐下,看着慢慢被雪花覆盖的房檐缓缓伸出了芊芊细手。
如果可以,她想安安静静的埋在雪下。像院中的梅花一样。
“生了吗?”林疏锦问身旁的西柚。
西柚点头“生了,是个女儿!”
“小妾。。那个她人怎么样了?”
“孩子很大,差点生不出来,捡回一条命”西柚平静的叙述。
林疏锦收回雪中的手骤然收紧。
还没来到这个破世界前,她和张天芃就怀孕生孩子讨论过好多好多次,那时候,网络上到处都是生孩子的弊端,什么耻骨永久骨折,身上不可修复的妊娠纹,还有漏尿,剖腹产也会留疤,有的人还会因为羊水栓塞死亡,就算是在医术发达的未来,也有那么多因为生孩子死亡。
而现在,那个小妾,没有麻药,顺产,甚至孩子头大差点一尸两命。
以前她害怕的时候开玩笑同他说,他去找别的女人生,然后去母留子,那样她就可以无痛当妈,想想就美滋滋。
没想到曾经的话,差点就验证了。
在这个世界,她真的无痛当妈了,可真当那个女人差点死掉的时候,林疏锦却一点也不开心,只有同情和可怜。
林疏锦苦笑,转身让西柚将张天芃曾经送给她的贵重貂裘找出来。
西柚一惊“小姐,那可是爷送你的,一次没用过。”
那又怎么样“没关系,好东西,总该给需要的人。”
本来热热闹闹的小妾院子,自从听闻生的是个女儿,便变得冷冷清清。
张天芃还没回来,院里就小妾一人还有一众丫鬟婆子,以及桌上摆着的各夫人送来打发的敷衍物。
林疏锦踏进门的时候,屋内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哪怕那么多人几番打扫也还是掩盖不住。九死一生,是真的命大。
林疏锦就那样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病殃殃的妇人还有那皱巴巴丑唧唧的孩子。
“看够了吗?是个女儿你是不是很开心?”床上的人虚弱的睁开眼睛。
开心?她并不觉得,在这个古代,贱妾,庶出的女儿,如同草芥,生下来便注定无人疼爱。
嫡庶等级太森严,严到只要你是庶女,哪怕聪明贤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有她这样被定性为贱妾的母亲,私生子般的庶女身份,就注定是天崩开局。
林疏锦没回答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孩子“你会心疼她未来的路无比艰难吗?”
小妾一愣,后知后觉警觉的防备着她“你想做什么?”
她进府是贱妾,甚至不是良妾,就已经是最大的侮辱了,她本想靠孩子翻身,只要是个儿子,就能母凭子贵,如果林疏锦把孩子带走,将她发卖。。。。
女人发疯似的护着孩子。
“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你生不出来就抢别人的孩子,我会告诉爷。。。。”她哽咽着似被文字卡住了喉咙。
林疏锦没跟她较劲,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是女孩子,记在你名下只会受欺辱,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她记在我名下,那样她就是府里第一个嫡长女,所有孩子的长姐。资源会有最好的,教育也是。”
小妾惊讶的看着她,她不相信一个当初根本不想让她进门的人会好心要把她孩子名字记在她的名下,碾压她未来的孩子。
林疏锦说完让西柚把东西放下便离开了小院。
晚饭后张天芃气急败坏的来她院中,质问她为什么要把那件貂裘送出去,他送她时明明她那么欢喜那么宝贵。
如果她为了刺激他,因为吃醋闹脾气,大可以换别的。
吃醋刺激他?她只是不想要了罢了,连同他一起,不想要了。
他活得太好了,背叛她还要她如同以往一样爱他入骨,太贪了,太贪太贪了。
他要林疏锦爱他,看着他和别人生儿育女恩恩爱爱,还要她给他掌管中窥打理家里照顾他的后院。
他凭什么觉得他这样背叛了她,她还会继续爱着他?他又凭什么以为她会因为他和另外一个女人争宠吃醋。他林疏锦不是这样的人,她是来自那个女性团结的世界,她受到的教育永远都是女生帮助女生。
林疏锦累了,她很想很想和他吵架,很想很想闹个鸡犬不宁,可那有什么用,除了把她的生活搞的得鸡飞狗跳,并没有什么用。
来自那一夫一妻,禁止重婚世界的他早就沉迷在这个世界的特殊制度中无法自拔。
他妄想封建礼教将她荼毒教育成符合这个时代的女性,一切以男人为先的高门主母。可受到当家主母教育的不是她,以利益为重的人也不是她,被教导得只会出嫁从夫,夫为妻纲的也不是她。
她只是拿到了几天几个月几年的身临其境体验卡,她灵魂里住着的,还是那个对自由向往,男女平等,人人平等,不被规则束缚的林疏锦,她们不一样。
她林疏锦爱的人,就是只能爱她一个人,就算演,也不能让她发现,演她一辈子的那个人。
他张天芃不是,早就不是了。
就算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那么多年,她仍旧清醒的记得,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属于。
在历史的长河中,那么多年,那么多女性先辈,用多少牺牲和付出才换来那一片清明的世界。
哪怕她出身高贵权势之家,哪怕她高嫁夫家高门显贵丈夫御前红人,也动摇不了她想回到那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世界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