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江木泠返回了霞归浦,见金脊盘踞在枕雪斋的门前,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室内传来小鸡崽们微弱的叫声,它们初出蛋壳,十分的饥饿,而金脊听到他们饥饿的呼唤声,也被它们提醒得饥饿起来。

    江木泠进屋把小鸡崽们解救出来,放在桌上,又为它们撒了一把灵米。

    吃掉灵米,小鸡们吸收其内蕴藏的灵气,瞬间便长大一圈,背上有了翅膀的轮廓。

    金脊不是一条聪明的蛇,但也不过分的傻,在他主人的熏陶之下,也学会了耐着性子徐徐图之。

    所以它看着那些羽翼未丰的小鸡,单只是馋,并不打算现在就把它们吞到肚子里,反而精心地守护着它们,看管着它们,尽管它还没有财富,就有了一些守财奴的气质。

    处理好金脊的口粮问题,江木泠又在昨夜做好的镜子后面,用刻刀刻了一枚雷符,站在院中,她朝着空中一照,镜面当即迸发出一股碗口大的电光,一只不幸的鸟,被她这电光击中,当即浑身飘香地掉了下来,落入金脊的口中。

    竟然成功了!

    本是突发奇想,没成想竟有如此威力,江木泠手握着镜子,内心不禁一阵膨胀,她就知道自己有炼器的才能!

    几百年来,江木泠做任务十分勤勉,自然也赚了不少酬金,但她偏偏迷上了炼器,炼器耗费巨大,而她的灵感也是泉水似的往外冒,可惜修为有限,她所设想的法器总归和她最终做出的成品有些差距,导致她虽然不停地砸钱,却很少做出像样的作品。

    而今日这面镜子,却是大大地增长了她的自信,让她一头扎到房里,立志要把她所有的得意之作通通改造一番。

    因为身心十分沉浸,江木泠再一抬头,天已黑透,冯其时正站在门外满脸堆笑地想要敲门提醒。

    “冯师弟,你怎么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问。

    冯其时正要开口,谢乘云那一张冷脸便从他身后突然出现,双眼死死地盯住江木泠,很生气的模样。

    “你又怎么了?”她问。

    视线转到冯其时脸上,她又问:“有人欺负他了吗?”

    冯其时不禁失笑,“师姐真是多虑了,谢师侄今日在慈诲堂可是出尽了风头,新入门的弟子崇拜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他?”

    “出风头?他出什么风头?”

    冯其时不欲多言,他还另有事要办,便道:“还是让谢师侄对师姐说吧。”

    说罢眼珠子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转,咂摸出一些异状,他这谢师侄对师尊不甚尊敬,竟然敢随意地甩脸子,江师姐到底是第一次收徒,简直心慈手软,都不打算训斥他。

    可人家师徒之间的事,他也不好多管,朝师姐一点头便御剑走了。

    谢乘云则是抱着一套崭新的弟子服,一步一步地走进枕雪斋,他那两道冰柱似的的视线逼近了,看得江木泠很不自在。

    “你到底怎么了?”

    谢乘云转到桌子后面,把她挤到一边,挨着她坐下,看着满桌的鸡零狗碎,他问:“你就是因为要做这些东西,所以才忘了接我?”

    江木泠恍然挑起了眉,她刚意识到以“谢潇”的修为,是无法御剑自己从慈诲堂返回霞归浦的,早上她怕谢乘云临阵脱逃,亲自把他送去,夜里却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从酉时一直等到现在,别人都吃过了晚饭,我的好师尊还趴在这儿当木匠!”

    江木泠想到谢乘云那翘首以盼的模样就不免得想笑,但她又不能真的笑,免得谢乘云揪住她的小辫子,不依不饶地撒泼。

    “我一时疏忽。”她咬着下唇忍住了笑意,忽然记起师兄白天的提议,便道:“既然你每天上课,从这里到慈诲堂多有不便,不如就搬到那里去,一来距离近,二来也可以多和同门交流。”

    谢乘云直以为江木泠又在逗他,“你少来,两个人挤在一个地方,我可住不习惯。”

    “我看你挺习惯,昨天你在我床上睡得很香。”

    “那怎么能一样?”他忽然扭捏一瞬,“我们又不是没睡过。”

    江木泠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暗叹他的脸皮如今也化作铜墙铁壁,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连忙否认,“我可没睡,只有你哭哭啼啼的睡了,眼泪流得像要把我淹了似的。”

    “那还不是怪你,我都......”谢乘云耳根通红,埋怨一句,“你还一直不停手。”

    “那是因为我受伤,又闻了你身上的味道才......”控制不住。

    江木泠一番解释说得断断续续,谢乘云听来通通是狡辩,他侧过头来斜了她一眼,“你敢做不敢当?”

    江木泠无意和他争长短,便又将话题转了回来,循循善诱,“是啊,您看像您这样一位绝代佳人每天在我眼前晃悠,我万一哪天又色心大起,做出那等流氓行径,您的清白躯体岂不是又被我玷污一回?”

    “就算是为了您的安危,您也得搬出去。”

    听她您来您去,有些阴阳怪气,谢乘云从这话里品出几丝异样,似乎不像和他闹着玩,倒像是费尽心机要劝他离开。

    本以为昨晚她已经改好了,没成想还是要把他往外赶,他对着江木泠逼问:“那别人就不会对我怎么样了?”

    他今天已经听同门说过,新入门弟子要在慈诲堂住四年之久,四年,一千多个日夜,纵然在他的生命中只是须臾,但听起来又很漫长。

    “还是别人对我怎么样,你也不介意?”

    这话倒点醒了她,谢乘云体质特殊,不能随意地抛头露面。

    “你又扯到哪里去了?”她敷衍一句。

    江木泠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今天她真是用眼过度,脑子有些混沌,明知谢乘云身怀魅魔血脉,一到十五便脆弱不堪,在外很不安全,却还想让他搬到慈诲堂去,真是考虑不周。

    看来除了谢乘云主动搬走,她是没法撵走他了。

    “我和你闹着玩而已,你别当真。”她分外心虚,站起身要躲开谢乘云的眼神。

    谢乘云此时却分外敏锐,一眼就看到她腰间寒光闪烁,是一枚叶子型的玉佩在灯下摇晃。

    扯住玉佩的绳子,他问;“这是哪里来的?”

    江木泠道:“我师兄送的护身符。”

    谢乘云见那玉佩当中还有血液流动,知道那是叶停绪的魂血。

    他像是抱着妻子外衫闻气味的妒夫,“你今天去见他了?”

    江木泠老实交代,“我上午去了他的洞府,说了几句话。”

    “你去哄他了!”谢乘云立刻大冒酸水,“你怎么答应我的?怎么能言而无信,背着我去哄他?”

    “没有哄。”江木泠心道,师兄才不像你这么小气,转念一想,“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谢乘云才不管青红皂白,他今天被江木泠忘在脑后本就有气,又听闻江木泠趁他不在去见了叶停绪,顿时怀疑,江木泠把他送去上课,就是为了和叶停绪幽会。

    即便他们以前纯洁无瑕,也难免以后不会发生什么。

    毕竟他们之间有名正言顺的婚约。

    他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火,可江木泠浑然不觉无动于衷,令他变成一个移动的火炉。

    很快他推开门像个火团似的滚了出去,准备化作一阵燎原的冲天火焰,但片刻后他又滚了回来,把江木泠床上的被褥通通卷走,虽然暂时不想看见她,但夜里还是需要她的被褥。

    “你别来找我!”他撂下这样一句话。

    “好。”江木泠哑然看着他的举动,虽然不解,但很尊重他的想法。

    这一个字彻底一杆子把谢乘云捅回了听风阁。

    将劫掠来的被褥放到床上,他又问金脊,“今天她出去了多久?”

    金脊自然不能给出他答案,他只是拉着主人去看门外散养的小鸡,它们一天吃许多顿灵米,很快便能长大成熟。

    谢乘云看那些鸡长得很好,知道是江木泠的功劳,如此一想,他宽慰自己,江木泠应当没去多久,她这样一个财迷,向来觉得人不如会下蛋的鸡,应当不会花费太长时间在叶停绪身上。

    因为捉住了叶停绪这个矛头,他便将江木泠今日所有的反常行为通通归结到叶停绪身上,江木泠一定是听信了他的谗言,才又打算让自己搬出去的。

    没想到那叶停绪长得冷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却生了一副蛇蝎心肠。谢乘云顿觉叶停绪像那阴险的毒蛇,在暗地里向他喷射毒液。

    而江木泠的处境在他眼中也愈发的危险,她的师兄、她的未婚夫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恶人,江木泠和他相识多年,虽然惹过他,但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成婚,看江木泠跳入火坑。

    他须得好人做到底,化作一位正义的使者,替江木泠撕毁这桩婚约才是。

    心中的火气一旦找到出口,谢乘云很快就平静下来,将自己清理一番后,他躺在了江木泠的被褥里,如此他的身体周围都是江木泠的气息,像江木泠拥抱着他似的。

    蜷缩在了床上,他难得地开始反思自己。细想这些时日,他和江木泠仅有的亲密举动,都是她主动,长此以往,她得不到回馈,自然会感到厌倦,转而去叶停绪那里找慰藉。

    那他是不是得给她一些甜头尝尝,免得她知难而退。但该给到什么程度,谢乘云又犯了难,他打算奉献自己,却又怕全然奉献出去,江木泠也学那些负心薄幸的人,将他弃如敝履。

    心中怀着忧虑,谢乘云长夜难眠,忽然想起了正事,转而盘腿坐在床上,久违地开始修炼,他心想,修为上就算比不过江木泠,他也得比叶停绪那条毒蛇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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