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谢乘云单方面地把昨晚的闹剧忘在了脑后,换好弟子服,卯时末刻来到枕雪斋门前,让江木泠送他去慈诲堂。
大抵是修炼之时吸收了天地之灵气,灵气充满了他的肺腑,将他胸中郁闷的情绪尽数驱散,令他的胸襟也宽大起来,决定不再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江木泠闹别扭,显得他不像是一位年长而成熟的魔。
昨夜他想了许久,和叶停绪比起来,自己当然是处处都比他强,唯一稍有欠缺的,便是叶停绪比他多了一点可靠的气质。
这气质从哪里来?谢乘云认为是从喜怒不形于色而来,叶停绪和江木泠年岁相仿,但常年只有一张冰块脸,因为表情捉摸不透,所以显得人也像那古井似的深不可测。
他也决心把自己往深沉的路上领一领,免得江木泠总把他当那养在深闺里的娇花,遇事不指望他,反而去找叶停绪。
江木泠见他把脸上的表情整理成冷若冰霜的程度,心想他这一口邪气竟然还没消,而她也没有那闲工夫去破冰,只是尽职尽责地当一名车夫。
夜里他也静静地窝在听风阁不出门,倒让江木泠很不习惯。
如此三日倏忽而逝。
虽说过了三天安静的日子,但江木泠的一颗心却总是落不到实地,时不时地往门外看一看,门外却只有婆娑的树影。
第三天晚上,烛火摇曳之时,谢乘云捧着一沓子黄纸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见了他,江木泠忽然松了一口气,因为总觉得他随时要来,可他总不来,令她不自觉地处于等待当中。
而现在她的等待结束了。
江木泠心中微微有些轻快,她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等着谢乘云说他们今天的第一句话。
“你......”谢乘云顿了顿,“你教我画符。”
“哦。”江木泠促狭道:“你不会吗?”
“我可听说,有些人在慈诲堂无师自通,画了许多张灵气四溢的符咒,周围的同门都围上来,'谢兄'、‘谢兄’地喊。”
谢乘云一听江木泠的调侃,脸上冷淡的表情当即维持不住,他将黄纸搁在桌上,忍俊不禁地拆江木泠的台,“你私底下打听我。”
“这都是师尊该做的。”江木泠又道:“不是要藏拙吗?怎么倒显摆起来了?”
“谁显摆了?”谢乘云原形毕露,坐在她身边大言不惭道:“是我天赋异秉,怎么藏也藏不住。”
魔乃天生灵体,而且他又在过去的几百年间,在画符一道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即便再控制他也会下意识地动用一些灵力。
不过那符画得虽然比刚入门的其他弟子强上不少,也远远达不到技艺精湛的程度,所以尚未掀起轩然大波,长老们只当他是一位天资聪颖,一点就通的弟子而已。
因为江木泠很配合地不和他搭话,谢乘云被迫地成为锯嘴的葫芦,这三天伪装得甚是辛苦,他早就忍受不住,此时见了她更是要矫情一番。
他将一张张的黄纸摊开,笔尖沾满朱砂,示意江木泠,“教我画定身符。”
江木泠听他明知故学,狐疑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我能有什么鬼主意?”他解释道:“魔界的符咒你也见过的,和此处大不相同,我怎么知道从哪里下笔,从哪里收尾?”
江木泠略略思索,认为他说的有几分道理,魔界的符咒和万象宗的不光符文不同,而且符文的载体也是特别的材质——他们用乌沙纸和金粉画符。
定身符的符文复杂,初学者确实很难看出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又是如何一笔把这图案画出来。
可这些知识,长老们迟早会教授,他这时着急什么?而且他混进万象宗来,显然不是为了偷师学艺。
难道是怕在同门面前丢了天赋异秉的美名?所以夜里点灯熬油地刻苦用功?
这倒很符合他的脾气秉性,向来是一百斤的骨头,九十九斤的面子。
江木泠无奈地摇摇头,接过笔来向他演示一番,“看清楚了吗?”
又把笔递回给他,“试着画一遍。”
谢乘云接过笔,将那符咒画得歪歪扭扭。
江木泠这时倒颇有耐心,又缓慢地画了一张。
可收效甚微,谢乘云依旧是敷衍的态度,心不在焉地涂出一张废符。
“你是不是存心来气我。”江木泠抱臂看着他。
谢乘云把画废的黄纸团成一团,推到一边,“我哪有那么闲?你画得太快了。”
“已经很慢了,对你来说应该一看就会。”
谢乘云并不正面回答,反而挑她的刺,“不过教了两次就不耐烦,你就是这样当师尊的吗?”
“慎微真人当时就是这样对待你的?”
“当然不是。”江木泠回忆那时的师尊,看着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却净是和蔼的微笑,温声鼓励她和师兄别着急,慢慢来。
和师尊比起来,她确实有些不称职,便又和缓了语气,“那就再来,画到你学会为止。”
可谢乘云早打定了主意不配合,任她再诲人不倦,也是白费功夫。
在谢乘云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张无瑕的符纸之后,江木泠终于忍受不住,跪坐起来包住他的手,手下使了三分力,不容他反抗,引着他笔走龙蛇地画完了一张定身符。
“这样呢?”她脸上含笑,却是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若是谢乘云还要在纸上作乱,她就立马把那刀露出来,敲他几个狠辣的脑瓜崩。
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谢乘云没有了在纸上作乱的心思,他今日本就居心不端。
此时偏过脸直视着江木泠,眼神在她的双眼和柔唇之间徘徊,睫毛颤巍巍的,像毛绒绒的灯影边。
“你看我干什么?”江木泠被他这样柔情似水地看着,有些不自在,她将手一松,“画你的符去。”
谢乘云松开笔,一把攥住她的手,笔尖的朱砂沾到他的手腕上,留下猩红一片。
“我早学会了。”他道。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江木泠还要再斥责他几句,他却凑了过来。
两颗黑亮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身上的荷花香气也灌了她满腹。
只见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伸手将自己的假面摘了去,恢复自己的本来样貌。
随即垂下头去,力道很重很响亮地亲了亲她的脸颊,可却是一触即分。
江木泠拧眉瞪回去,“你干什么?”
“给你点甜头尝尝。”触到她的脸颊,谢乘云不免心潮澎湃,面上却是八风不动。
江木泠点了点被亲过的那处,好笑地问:“这就是甜头?”
“当然。”谢乘云早把自己当做那精致可口的点心一类,自然是十分的甜美。
但见江木泠脸色如常,似乎是还没有尝出味道来,他拿起方才江木泠手把手教他画的那张定身符,“我倒要试试你这符灵不灵。”
说罢一把贴在了她身上。
江木泠表情一瞬间怔住,看他将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勾住自己的脖子,是个很依恋的姿态,他吻上来了,很不熟练,有些慌张,呼吸短促而灼热,尽数扑洒在她脸上。
“真是个不中用的。”她心想,“已经教过他两次了,怎么还是不会?”
“可他们如今是师徒关系,师徒之间做这种事很不应该。”但她一转念又把这想法忘到脑后去了,“笨蛋,非得咬破不可。”
为免自己真的嘴上破个口子,她只得绵绵地引导着他,右手却是不自觉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腰。
良久之后,谢乘云搂住她的脖子,将自己发烫的脸贴了上去,说道,“你的画符水平也不怎么样。”
“胡说,我的水平可是数一数二的。”
“那你还能说话?还能亲我?”
江木泠手欠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狡辩道:“我可没有,我方才可是被定身符镇住了。”
“是吗?”谢乘云松开她,依样又画一张,照旧贴在她身上。
自己则是像水蛇似的缠将上来,向她讨要了一番好处。
约莫已至三更,江木泠将他从身上撕下来,忍无可忍道:“好了好了,你已经出师了。”
谢乘云不依不饶地偏头盯着她问:“那是什么方面出师了?”
江木泠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和他拉开了距离,“那当然是画符出师了。”
“也就是说,别的技艺还得多加练习了?”他眨眨眼,也站了起来。
他今天的奉献计划已经大大地超过了自己的预期,原本是打算让江木泠浅尝辄止一番,没想到让她品味得过分细致。
他还记挂着自己要保留一些神秘,不能让她一眼看透,便也不多留,抄起自己的面具,吹着凉凉的晚风赶回了鬼哭狼嚎阁。
等他走后,江木泠抿着微微红肿的嘴唇,眉眼舒展隐隐有笑意,随后把自己画的定身符一张张地收到了乾坤袋里,不能浪费,日后总能派得上用场。
谢乘云回到听风阁,一伸手发现了手腕上半干的朱砂,拿帕子擦去,他盯着那残留的红色,像是亲密后的一点余韵。
金脊盘在床脚立着脑袋看他,见他神情恍惚,一会儿是笑,一会儿又是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宽衣解带,对着镜子照自己的后腰,那里有一个红手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明显。
他轻轻地摸了摸,然后嘴唇翕合一番,似乎在埋怨别人。
金脊这回听清了他说的话,弯弯绕绕的很是缠绵,“这个色胚,手劲忒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