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远志是代雪的师父。
代雪爱弥远志。
1989年6月,弥远志出生在一个炎热的夏天,那一年,虽然计划生育很严,但他和妹妹是龙凤胎,所以对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什么经济损失也没造成。
2002年,非典爆发,计划生育特别严,萧瑟深秋,在老爸逮到局子的同时,代雪伴随着8000块的罚款,出生了。
2008年,奥运会在北京举办,次年的春天,代雪第一次见到了弥远志。
介绍他们认识的人,叫弥佳,她是弥远志的表妹,代雪一生中最好的朋友。
“喂,我哥回来了,舅舅想打着他的名头开个美术培训班,你那么喜欢画画,要不要和我一起?”弥佳在数学课上趁讨论和代雪说道。
“你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哥?”
“就是我那个会叫魂的大舅家的!你记得么?他可厉害了,是xx美院的大学生!他家里还挂着一副两开的画,画得和真人似的,来嘛来嘛,我妈非叫我去,那班上除了阿飞我一个女生都不认识......”
“那我回家问问我妈——”
“哎呀,今天你就和我去吧,就当陪我,反正我舅舅家,阿飞也在,你就当换个地方写作业!而且我妈说舅舅家就在你家房后面!”
“那——好吧。”
那是一个杨柳枝会随春风摇曳的春,她背着重重的书包被弥佳牵着走进那个飘满杏花香气的院子。
院子里摆着两个高凳,凳子上是一块非常大的木板,木板上是一幅十分“漂亮”的山水画,木板旁是一个同样漂亮的“山水画”。
彼时的弥远志,是一个意气风发的20岁少年,肤白胜纸,眉眼如画,高挺的鼻梁像巍峨的山。
弥佳一手拉着代雪,一手拉着弥远志,介绍到:“哥,这是代雪,是我最好的朋友!”
代雪隔着一个弥佳,鼻子都能闻见弥远志身上那种混合了香火,中药还有丙烯颜料的名叫“干净”的味道,让她都不太敢和他说话,唯恐自己脏兮兮的汗手玷污了这个人。
他似乎看出她的窘迫与羞涩,蹲下身与她平视,伸出手。
“你好,我叫弥远志,很高兴认识你,代雪小朋友,可以和弥佳一样叫我哥哥。”
代雪把手偷偷在身后的书包上擦了又擦,才把手伸出来,任他轻轻握住摇了摇。
“哥哥好,我...我叫代雪,代替的代,白雪的雪。”
“佳佳经常和我提起你,说你是他们班第一。屋里面的小朋友今天晚上要练画,写完作业,如果闷的话,可以看书架上的书,我猜,你应该喜欢看书。”
“嗯。”
“那哥哥我们进去喽,你快画完,等下陪我们仨玩!今天有代雪,就可以玩麻将了!”
“好,知道了——”
就这样,代雪和弥远志相识了。
后来,代雪进入了20来个人的绘画班,成为了弥远志为数不多的“亲传弟子”之一。
很久很久,代雪是仰视弥远志的,一方面他生得高大,一方面他浑身总透着一种很神圣的气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他就像,就像他卧室里的那尊菩萨,洁白无瑕,高高在上,不可亵渎。
直到,今年。
今年的春节。
代雪的妈妈再婚了,哥哥和继父仿佛天生不对付,家里鸡飞狗跳,以至于代雪去哪过年都成了问题。
代雪焦头烂额,直到弥佳给她打来电话。
“喂?阿雪,今年我们一起过年么?我哥在老家买了新房子,我和阿飞打算去他家打麻将,和他一起躲一躲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我们三缺一,就差你了,你一定要来哦!我哥做了超多好吃的,你不来吃不完的话就可惜了!”
“弥佳。”
“怎么了?突然叫你爷爷我的大名!好吓人哦!”
“没什么,就是想问弥远志家的地址在哪儿。”
“哎呀,你个路痴,我怎么放心你自己出门,我哥早已经出发去接你了。”
“你哥先出门,你后给我打电话?”代雪有些疑惑。
对面的弥佳也有点尴尬,沉默了一会儿,怯怯地说:
“他昨天就让我给你打电话了,但是昨天去网吧玩就忘了......”
“他出门多久了?”代雪不安的问。
“应该,已经快到了,你也知道,他开高速,开得很快的。”弥佳说道。
——哎呀,远志,你回来啦!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
——文姨,新年快乐,对了,代雪呢?
——代雪!代雪!她估计还在睡吧,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忒懒了。
代雪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鸡窝头,小可睡衣,好一个疯丫头。
——没有,阿雪心思巧,咱们用十分力,她用一分就好,才看上去懒懒的。
——你啊,也是惯着她。对了,你爸爸最近还好吗?听说他在给你妹妹接孩子上下学。
——都挺好的,阿姨,我这次来一个是为了给您拜年,一个是接代雪去我的新房子“温锅”,这真是不巧,最近的黄道吉日只剩下过年了,弥佳和阿飞他俩都在那边了,就差她了。
——哎呀,远志你真是年轻有为,又买了所房子啊!行行行,这都是小事,之前那所房,就是他们仨人帮你,他们仨和你啊,那是三个臭皮匠一个诸葛亮,谁都离不开谁。
——那就谢谢阿姨了,对了,我那有些研究生写作的书,阿雪这几天正好也可以挑挑看看。
“弥老师,我收拾好了,走吗?”
代雪不想再听他们两人的寒暄,只想快快离开,去找弥佳。不然一会儿,她妈妈要把弥远志捧上天了。
“那我们走了,阿姨。”
......
离开家,坐上弥远志的越野,代雪才有空仔细看这个小半年不见的人。
弥远志今天穿得很喜庆,剪裁得体的红色大衣里是一件淡茶色的卫衣,头发和她上次去北京面试时比又短了些,代雪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发型,反正他的审美总是很好就是了。
“保研完,是不是挺轻松的?之前嘲讽你的人,应该也不敢笑话你了吧?”他问。
“还好吧,也没觉出来多放松,可能是紧绷惯了的缘故。”代雪双手交叉放在脑袋后面,放松的躺在副驾上闭目养神。
“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别想那种蠢货了,趁过年好好养一养自己才对。”弥远志叮嘱到。
“自从高中,我的身体一直都不大好,哪里是一时养得回来的。”
“那就花些时间,慢慢养,总能养好的,等你来北京上学,我找个中医给你调一调。”
代雪闻言,侧过身,好笑的看着他。
“弥远志,你知道最近redbook上很流行喝中药嘛?”
“什么意思?”
“大概是,冰美式换成中药,可以治不结婚。”
“怎么,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喝?也治治我大龄未婚?”
“我可没这个意思,老年人,心思深得很。”
“是吗?我老么?”弥远志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弥远志开车又快又稳,几乎是保持匀速直线运动,这手车技,主要得益于代雪晕车无数次吐到他身上。
他们聊着聊着,到了弥远志的新家——文怡府
“阿雪!”弥佳站在门口隔着车窗朝她挥手大喊,热气飘在北方干冷的空气中,像是从前烟囱飘出来的烟。
那是家的感觉。
车停稳,弥远志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下车,代雪也跟着下来。
弥佳跑过来抱住代雪的胳膊,像只粘人的橘猫,在撒娇。
“阿雪,人家都好久没见你了,你去北京,就知道见我哥,也不知道见我。”
“才没有,只是面试的地方和弥远志家很近,所以才顺便探望了他这个孤寡老人。”
“听见了没,阿雪最喜欢的还是我,你只是顺便探望的孤寡老人!”弥佳炫耀地说,她向来如此,对她们的友情有着比爱情更深的占有欲。
“好好好,那以后代雪还要常常探望孤寡老人呐,她还年轻,就等她老了再去看她吧。”
“你!”弥佳揣手,拉着代雪就往楼上走,把弥远志一个丢在楼下拿东西。
弥远志的新家在7楼,坐北朝南,主卧和客厅都有一个很大的阳台,正方便他晒太阳和养花。
家里的装修十分简单,客厅只摆了一个看上去很适合睡觉的木制沙发,和一个不大的木质茶几,茶几旁是几个他自己去年采风,顺手编制的蒲苇垫子,阿飞正坐在垫子上,看电视里播的海绵宝宝。
餐厅则是一张大的木桌,不必想,代雪也知那是他为了日常练字与绘画特意买的,此刻上面摆满了涮羊肉的食材。
代雪脱下外衣挂在衣帽架上,顺手从门旁的鞋柜里取出专属于她的蓝色棉拖鞋。
“哈,刚刚我俩还以为我哥开窍了,猜这双蓝色的鲨鱼鞋是哪个女孩子的,原来是你的尺码。”弥佳语气里尽显遗憾。
是啊,弥佳和阿飞,任何一个他们身边的人,都不会把他们凑一对。
论年龄,他们相差十几岁。
论感情,他们如师如友,如父如兄。
“不过,你这双鞋怎么在这儿?”
“弥远志每个房子的鞋柜里,给每个人的拖鞋都有固定的位置。”代雪解释。
“不愧是阿雪,这么细节都能注意到,怪不得每次数学你都比我考得高。”弥佳换上地上的拖鞋说道。
傻弥佳,虽然我数学好,但我确实没有那么细腻,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双鞋子是她匆忙落在北京的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