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从欢吼了一句,“你这耙耳朵骂谁冒牌货?分明是你们吓唬我们!你们才是冒充的好嘛!”
这两人炸炸呼呼的大嗓门吵得柳鸷耳膜疼。“别吵了。秦哥,你知道你们是从画中出来的吗?”
秦为墨扭头瞧了一眼身后的画,早已破损,开裂。“圣博被你们刺死,我才撕开的,为了进入画里。”
进入画里?
“你的意思是,我在画里,你撕画是为了进入有我的画?”
“不然呢?你们这群画人三番四次的吓唬我们,究竟想做什么?”陈离翡不耐烦怼着。
柳鸷疑惑,“等等,你说在画上看见我们,是什么样子的画?”
“一幅巨大的人皮画,背景就是你们这个轿厢,人物也是你们这六人。”
那按秦为墨、陈离翡以及谷栖夏的视角,柳鸷他们在画中,踹画、盯看、还探出手、捅出长枪,确实吓人。
柳鸷背后发凉,开诚布公道:“可在我眼里,你们才是从画中爬出来的冒牌货。我们才是真正的选手。”
秦为墨错愕,望向柏封棠直言,“不可能,柏封棠早就死在华容道里了。还敢说你们不是冒牌货?”
柏封棠轻嗤,“你们杀我之心的账还没和你们算,现在倒还怀疑上我了?”
柳鸷解释:“华容道里的柏封棠,我们只听过他的声音,没见过他的人。但眼前是真真实实的柏封棠。我们也是真的。你看你们还砍断了金千菲的手。我很难不怀疑,这个局面是有人故意设计,要我们自相残杀。”
秦为墨复看柏封棠,又看金千菲的断手。“好吧,暂且信你们一回。”
柳鸷接着问:“你们出了沙窟,去了哪里?冷荻传音都唤不上你们。”
秦为墨说,他们一路往北,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沙绪酒庄。反而碰见一座墓碑,碑上盖有四个展绪之印。
他想起神龛不会无缘无故让选手种植葡萄苗,所以,怀疑沙绪酒庄就在最早种植葡萄苗的地方。于是打算折返,往南寻。怎料回程途中,遇见流沙,陷入沙底。
沙底别有洞天,他们被困在四周沙墙的洞穴里,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幅巨大的画。在他们正想办法出去时,画中人突然开始攻击他们,后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柳鸷不自觉的扯下一根发丝,缠在手指上想着:“秦哥等人在我们眼里,是在画中;我们这些人在秦哥等人眼里也是在画中。双方相互为画。”
“酒骨龛给出的龛品是酒,但阙庭给出的龛品又是钗笔,结合他们的境遇来看,画肯定是关键。”
柳鸷忽然瞥向老头龛,提着油灯朝它走去,吓得老头龛直哆嗦。
柳鸷一松开老头龛嘴里的布,它惨叫:“啊啊!不要杀我!我都和你们说了不要动我的画!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柳鸷笑了,顺手拍了拍老头龛的麻布头,“我都还没问,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从欢剜了它一眼,“依我看,这老头龛就不是个好东西。”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旁边,陈离翡和曲皓尧见没事了,人累了一天了,饿得咕咕叫。两人就在轿厢里,翻箱倒柜的寻找,“老头,你这有什么好吃的吗?”
“你们不要开我的柜子。”老头龛大喊。
轿厢前柜边,骤然哐当一声,传来曲皓尧的喊声,“卧槽!这藏着肉啊!”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柳鸷将油灯往前照一照,心头一惊。前柜的橱柜门被打开,一涌而出一堆骸骨,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狭窄的一片,看起来像屠宰场,满地的动物骨头。
而旁边是一只新鲜的骆驼头颅,和血淋淋的零碎尸肉。
柳鸷过去,以手沾了一些尸块上的血,摸了摸,擦干,又嗅了嗅。
她蹲下身,取过老头的歙砚里的颜料,“这血和老头龛歙砚里的朱红色颜料是同一种,但没有乳香味,应该和墙上的画不是同一种颜料。”
秦为墨捻了一旁的白色粉末,“白骨画祭。这粉末是骨头研磨而成,与水混合,涂于画表,上色会更细腻、生动。”
柳鸷皱眉,这老头为了画画竟然如此残忍。
“人皮为布,骨粉为底,以血为色。”白从欢斥责着,“你这老头画画,画得走火入魔了吧!”
老头龛辩驳道:“那是我畜养的,我养它本来就为了画画。何况关你们什么事情?你们快放了我。”
柳鸷说:“按着骨头的量,你应该画了很久了,可我看你画得也不怎么样,为什么呢?”
老头龛一怔,露在麻布条之间的瞳孔,染上一抹哀伤,沙哑的声音哽咽了。
“我们所有的龛都要画画,龛主承诺,只要画出令他满意的画,就可以放我们回家。我这么努力,画了几十年,就是想回家。可我为什么画不好呢?”
“那我要怎么回家?我的母亲还在家里等我。我要怎么回家?”老头龛自顾自地,思家心切地滚下一行血泪。
柳鸷察觉到话里的漏洞,“你是何地人?按你说画了几十年,你的母亲,还在世上等你吗?”
老头愣住了,半晌,发狂道:“母亲不会死的,她一定会等我的。我家就在西郡杨家村,我杨三郎,你们都不认识我了吗?我只是贪嘴出门去巷口买串糖葫芦,为什么就回不去了?为什么?”
老头龛陷入了自哀自怜的情绪,大串血红的眼泪如一颗颗它曾偷吃过的糖葫芦那般鲜红,掉下来,落在地上。
柳鸷心中一悸,想起了哥哥,轻叹了一口气,想着要快点回到现世界。
“老头,这么多年,你有见过其他龛成功画到让龛主满意的画吗?”柳鸷顿了一下,表达的更清楚些,“或者,你知道有其他的龛成功出去过吗?”
老头龛僵住了,“你是说,龛主在骗我们?”
柳鸷并不确定龛主是否以画控制、束缚这些小龛,但她的目的是让老头龛相信她,以获取更多有效的线索。
“你觉得呢?画画而已,十年磨一剑,也成了。要是只有你一个龛画不好,只能说明你没天赋,但你们所有龛都画不好的话......”柳鸷尾调一隐,让它自行想象,才能将疑心放到最大。
老头龛垂头思疑,“是不是因为我们用的颜料和龛主用的不是同一种。”
“那你为什么不用龛主所用的颜料?”
“龛主,它的颜料——”老头龛抖了下,瞳孔不自觉地瞟向左上方,“我不知道龛主用什么颜料。”
柳鸷看出来,它撒谎了。
但柳鸷不介意打一张明牌,“老头,若你真想出去,我有法子可助你出去。”
“你?”老头藐视的大笑,“你有什么法子?”
“这是神龛,除非神龛的封印解除,否则你们任何龛都出不去,包括你们的龛主。而你想出去的唯一法子,就是助我们杀死龛主,破龛之后,我们保你出去。”
“神龛?破龛?”老头龛似乎从多年失忆中惊醒。
“是。你想想你的母亲能不能等到封印解除,好好考虑下要不要和我们合作。”说完,便不再理它。
老头龛,望着柳鸷的背影,眉头的麻布条揪在了一块。
曲皓尧摸了摸咕噜的肚皮,看向柳鸷,“那这肉......”
柳鸷说:“既是养殖,那便为家畜,你饿了你就吃吧。”
“太好了。”
曲皓尧四处翻找,不知道从哪里整出炭盆,架起木架,烤起了骆驼肉。
柳鸷坐在炭盆边,看着秦为墨、陈离翡、曲皓尧烤肉,心绪神游天外。
忽然,万宝子揪着柳鸷的衣袖,悄声问:“美人姐姐,你能不能不要欺负我师兄呢?”
柳鸷:“?”
“自从师兄知道你杀了他,心情一直不太好。”
陈离翡看热闹不闲事大,“不好就不好呗,这么大男人还心若琉璃,触之易碎,这还得了?”
万宝子瞪了他一眼,“你也有错,你们都该给师兄道歉。”
“我才不。”陈离翡翻了个白眼。
万宝子气得直跺脚,委屈巴巴的红了眼眶,抹着一把泪,“师兄好可怜哦。美人姐姐,你既然犯了错。那你去安慰下师兄好不好?”
柳鸷没有动,望向立于前柜窗前的柏封棠。
沙漠的夜空宛如一枚闪烁着漫漫星光的黑曜石,繁星近在咫尺。
而那个男人的背影如同青白的月亮般清冷、孤寂、静静地悬挂在苍穹里,鳞光掠过沙丘,掠过风,掠进柳鸷的心田里。
柳鸷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柏封棠那一双微红的眼眶,心中泛出一种怪诞感觉。
柳鸷压下怪诞,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的是攻略打赏值,回到现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羁绊不住她。
柳鸷克制的收回目光,“抱歉。宝子。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你。”
万宝子不太明白,明明自己进罗盘盒前都好好地,怎么等他再出来,就已经是华容道后记了。师兄难过、沉默,美人姐姐也不宠爱他了。
万宝子小小的脸蛋愁成了苦瓜,负气的松开了柳鸷的手,往左边挪了两步,离柳鸷远点。
自己一个人抱着的脸,撅着小嘴,呆坐着。
秦为墨从火架上撕下一块骆驼腿部的烤肉,用小木签叉着,凉了会。
陈离翡伸手去接,却被秦为墨拍开手,转而递给万宝子,“别伤心了。封棠没事的。吃吧。”
陈离翡:“这是我烤的!”
“小翡,你要学会尊老爱幼。”
万宝子圆溜溜的眼珠打转着,嘟嘟的小手握住新鲜的、香喷喷的烤肉,起身跑到窗户边,举着递给柏封棠。
“师兄,师兄,这是秦大哥刚烤好的腿腿,先给你吃哦,你要吃吗?”万宝子边说边舔了一下嘴角,还咽了一下口水,但依旧把第一块烤肉献给他的师兄。
柏封棠被万宝子依依不舍,但依旧视死如归的将烤肉献出的表情给逗乐了。
他抱起万宝子,放他坐在窗户边,“你这小馋猫,自个吃吧。”
柳鸷看着,不禁笑了。
柏封棠似有感应,默然回首,就这么直直撞击柳鸷的瞳孔里。
柳鸷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打算去试探下白从欢,但巡了一圈,发现白从欢陪着冷荻在一幅画墙下。
冷荻盯着手上的水葫芦,白从欢一旁在安慰着:“冷姐,你别伤心了。你肯定也不是故意的。我相信柯翰和圣博不会怪你的。”
冷荻眉头轻轻一挑,带着几分疑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伤心?”
白从欢双指比向自个的双眼:“这两只火眼金睛看见的。”
冷荻:“......”
白从欢松开手,蹙眉,“那你不伤心,为什么握着这个水葫芦,表现地哀哀怨怨的,是想作甚?”
冷荻张了张嘴,无奈解释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是我亲手将刀捅进了柯翰和圣博的身体。他们死了,我出于情义,为他们哀悼一刻钟,但也仅此而已。为一、两个男人哀哀戚戚一辈子,可不是我冷荻的作风。何况,作为选手,在这样的危险环境里,为情爱伤春悲秋,实属愚蠢。”
白从欢托着脸蛋,啧啧,这精神状态,“不愧是我冷姐姐!洒脱!”
冷荻难得温柔地,将白从欢发髻间摇晃的步摇扶正,像个姐姐一样,语重心长道:“小白,我没有哥哥,没有家人。我的一生或长或短,都遇见了很多人,但这些人都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只有我是我。”
白从欢见不得冷荻灰暗无光的神色,一把环抱住冷荻,攥着她的衣裳,掷地有声道:“我不是过客,冷姐姐有我,我的哥哥也分给你。”
冷荻脑海中浮现出韩烊冷若冰霜的脸,轻拍了拍白从欢的背,眼角带笑,“你哥就算了。你,我要了。”
“啧!还嫌弃我哥了!”
柳鸷听了两人的对话,笑着摇了摇头,这对姐妹花确实很有意思。
柯翰和罗圣博虽然脾气冲了点,但柳鸷并无杀他们之心。罗圣博那一枪,柳鸷并非有意。只能说阴差阳错。
“喂,那个丫头。”老头龛喊了声,柳鸷、冷荻等人都望过去。
老头龛说:“我想好了,我可以和你们合作,但是你们要确保我能出去。”
冷荻起身,过来说:“我们只能保证,我们在你在......”
“可以,我保证。”柳鸷打断冷荻的话,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她不管之后如何,当前要先得到些有效的线索。
柳鸷转问老头龛,“你同意合作,光靠嘴巴应承?”
老头龛想了想,“十二幅画用的颜料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初见它们就是这样霉点斑斑的模样。而且,如果我知道我也不会还在这里了。”
“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另外一件事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