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到了。……小姐?”
思绪从回忆中被拉回。阮长亦“哦”了一声,瞧了一眼眼前略显寒酸的小屋,又问:“阿娘这个时候应该在何处?”
“回小姐,”小丫鬟抬眸看了眼天色,“夫人此时应是在后厅准备用膳。”
阮长亦比了个“OK”的手势,让苏拾姻先歇着,又自顾自地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途中随手“抓”了个扫地的小丫鬟,领着前往后厅。
还没进门,阮夫人就像是提前知晓似的迎出来,领路的小丫鬟识趣地谢安折返。阿娘飞似的跑出来抓住阮长亦的手,苦口婆心道:“茵茵呀,你昨日刚落水着了凉,还未痊愈,怎的今日便出来走动呢?”
阮长亦轻轻拍了拍阿娘的手背,“阿娘放心,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阮母便着急地将其牵进了里屋,边走还边念叨着:“既然来了那便与阿娘和爹爹一同用膳吧,别在外面又染了风寒。”
屋内,爹爹已经命下人添了碗筷。“来,长亦。”爹爹冲她招了招手。阿娘也推搡着她在爹爹身旁的空位坐下。
两人热情地往她碗里夹了许多她爱吃的菜,茵茵有些无措地看着满满一碗的肉,开口道:“阿娘,我今天过来其实是……”
“茵茵啊,”爹爹满面春风地打断她说,“你看你也二十又一了,上回你阿娘与你说的事考虑的如何呀?”
“啊……?什么事?”阮长亦不解地望向爹爹。
对方“哎呦”一声,一拍脑门,说:“你瞧我这记性,爹爹忘记昨日你落水的事了。”又冲阿娘使了个眼色。
阿娘大概是懂了,拉过茵茵的手,“茵茵呀,你也不小了,爹爹和阿娘是希望你能早日成婚,让我们也能早些抱上孙子不是?”
阮长亦咳了一声,刚塞进嘴里的菜差点吐出来,想着自己大学都还没毕业怎么就“不小”了。她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嘴角,“阿娘,我好多事都忘了,等我先缓一段时间吧……”
阿娘点头赞成,又说:“那你可别让人家林公子等久了。我看他呀,不仅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对你也是一片真情呀。”
茵茵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林公子是……?”
“林公子啊,他……”
阿娘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好话,阮长亦叹了口气,忙打断她说:“阿娘,其实我今日来此是为了姻儿。”
阮母停下来,顿时脸色凝重,没好气的说:“那小丫头呀,昨日害我的宝贝茵茵落了水,我罚她跪着呢。”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躬身走到其身旁低声说了什么,阿娘气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道:“这小丫头,看来是真不想在阮府呆下去了!”,给一旁正认真吃饭的爹爹吓得筷子悬在半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一边阮长亦也吓得咽了口唾沫,问:“发生了何事?”
阿娘深呼一口气,又和蔼道:“姻儿那丫头,居然趁没人,自己跑回房休息了去!真是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茵茵忙安抚道:“阿娘你别生气!是我让她回房的。”
“我来也正是为此事。昨日我落水之事怪不得姻儿,是我身体不适,命她请郎中去了,我又闲来无事到水边赏景才不慎落了水。”
阮母无话,于是爹爹开口道:“茵茵呀,虽是如此,可终于是姻儿考虑不周害你落了水,规矩是如此,若是不罚,恐怕难以服众啊。”
阮长亦咬着唇,心说什么破逻辑,但她不敢道出声来,于是开口说:“话是如此,姻儿也已经跪上几个时辰了,茵茵认为责任不在她,做做样子也便罢了。”
两位拗不过她,只好松了口。为了避免爹爹和阿娘又拿林公子做文章,茵茵迅速往嘴里刨了两口肉就告辞回房去了。
不知何时姻儿便已经到阮长亦门前候着了,问也只回刚到不久。
*
阮长亦闲着也没回房,正好阳光耀眼,她站在池塘畔的一座小木桥上望着水里的荷叶发呆。她想,这里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就像小说里的平行时空一样。还是这只是老天怜悯她,在她死后让她进入的安乐世界呢?因为这里有爱她,关心她的阿娘和爹爹,是为了弥补她生前的遗憾吗?
如果现在的世界在平行时空真实存在的话,她是怎么到这来的呢?是因为那晚被捅了十三刀而丧命吗?那如果在这个世界死去,是否就能回到她原本的世界呢?
阮长亦想着便缓缓抬脚,要是从这里跳下去,稍微忍耐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理智又使她收回了脚。被捅了十三刀,肯定早死了。如果在这个世界死去,回到原本的世界不能复活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其实她早就该死了。不论是在被舅舅抛弃的那个雪夜,还是在被众人殴打的楼间,亦或是被人连捅十三刀的春季。
可是叔叔救了她。她答应过叔叔,也答应过爸爸,要好好活下去。
想来想去,她最终叹了口气。在生死间抉择惹得她头疼,于是她决定不想了。能活就活吧。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前些日那郎中唤她娘阮夫人,刚才爹爹唤她长亦。她回头问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姻儿:“我叫阮长亦?”
丫头被问得一愣,又立马道:“不错,小姐闺名阮长亦。”
“这么巧。”
姻儿歪了歪头,她不知道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她自落水后便说不出的古怪。
阮长亦别过头,撑在木栏上望着天,又开口到:“我许多事都不记得了,你能和我讲讲家中之事吗。”
她的语气没什么波澜,似乎她就是这个世界原本的阮长亦,而并非雀占鸠巢者。
姻儿老实回答:“阮家世代武将,世代忠臣,在这煦都之中的百姓们无一不称赞老爷一声‘阮碧心’,是称阮府上下的一颗碧血丹心。”
“夫人是先皇在位时霍宅霍将军的嫡女,幼时便于老爷定下婚约,俩个人门当户对,后来又两情相悦,听闻老爷曾许诺非夫人不娶。两家也因此相交甚好,只是后来……”姻儿顿了顿。
“后来怎么了?”
“后来新帝登基,霍家通敌,遭满门抄斩。彼时夫人刚和老爷成婚不久,新帝念在阮家的情面上便放走了夫人和她的贴身丫鬟。”
阮长亦沉默了一阵。又忽然觉得不太对,煦都?为何听着如此耳熟?她在脑子里快速的搜索了一番,终于记起来,煦都便是她的世界里苏拾姻小说中的国度!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又试探性的问:“煦国国姓是否为魏?”
“是。”
“我爹爹名阮溟,阿娘名霍瑜絮?”
“是。”
“现皇帝名魏樊?”
姻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上前一把捂住阮长亦的嘴,“小姐!这可说不得!”
阮长亦点点头——都对上了。书中也确实提到过霍家被陷害,最终以通敌罪被满门抄斩的事。可一直到死,女主也没查出真相。倒不是因为书里的阮长亦笨,只是她为了阻止男主堕魔而时常忽略了这事。
刚还在生死间犹豫的心一瞬便笃定了——她不能死。如果阮长亦死了,就没人会去拯救祝宥年,如此,三界各妖魔便会屠尽四洲生灵。虽然她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懂苍生大爱,她只是觉得,至少这里,爹爹不能死,阿娘不能死,姻儿也不能死。
她曾在书中看到过爹爹和阿娘为阮长亦四处奔波寻药,虽然同名同姓,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他们都爱阮长亦,阮长亦也值得被爱。他们此生未做过一件对不起苍生,对不起黎明百姓的事,他们和叔叔一样是好人,好人应该活着。
或许是因为叔叔去世时自己的无力,她把这些好人都当做叔叔。虽然在另一个世界,她没有能力救叔叔,但是这个世界,她会拼尽全力救那些和叔叔一样的好人。
阮长亦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近日城外是否妖魔横行,宫中正准备打发那些无用之人?”
“您想起来了?”
“不多。”
姻儿点点头,又低声说:“是有听闻,不过不知是真是假。”
“其实说是如此,皇都中并无人真正见过什么妖魔,不过是新皇后想要个新池子罢了……”
这新皇后书中倒是有提起过,其实原本男主祝宥年的母亲才是皇后,在她的帮助与扶持下这新帝才能从当初大皇子手中争得太子之位,后来登基不久,或是暗杀或是陷害,众皇子便尽数被杀。皇城中何人不晓是新帝的阴谋?只是都不敢提及罢了。
或许就连霍家灭门也是皇帝为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找人诬告忠良。不过为何放过了阮瑜絮便不得而知,许是认为一个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也正是那时,新帝广纳后宫,本已有身孕的皇后便被陷害入了冷宫。虽然没有明说,但不免众人猜测是出自新皇后手笔。
也不知是给她加了什么罪,皇帝甚至不肯承认其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于是男主便随其母性——祝。或许是因憎恨新帝,祝母也始终不肯承认祝宥年是自己的孩子,好好的一个皇子并未作何错事便遭众叛亲离。
正感叹着,阮长亦瞥见姻儿也是满面愁容。又想着书中并未提到过阮长亦身边有个叫姻儿的丫鬟。仔细一想,书中也有阮长亦落水的情节,再结合阮夫人的话,大概那个一开始就被赶出府去的小丫鬟便是姻儿吧。
她撇了撇嘴,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既然阮长亦是书中的我,那姻儿会不会就是书中的苏拾姻呢?那姻儿的爹娘或许就是叔叔阿姨!
越想越激动,于是拉起姻儿的手说:“姻儿!你的爹娘如今在何处?”问完又觉得有些不太现实,但还是抱着一丝期待,如果真的是这样呢?
“奴婢自幼便没了爹爹,是阿娘一手把我拉扯长大。阿娘便是夫人那时从霍府带来的丫鬟,前些年已经去世了……”
话一出口,阮长亦的心一瞬便落了空。有时候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甚至连证实猜想的机会都不愿给她……
算了,有缘人自会相见。
天色昏暗,阴沉沉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早晨还阳光明媚,如今似乎就要下雨了。
于是阮长亦也不再桥上发呆,三步并做两步回了房。
*
回了房姻儿也不再跟着,只在门外候着,说有事喊她便是。
阮长亦无聊着翻弄着屋内各种瓶瓶罐罐,除了桌上的茶壶,基本被她翻了个底朝天。见没什么新鲜事便又趴在茶桌上摆弄着茶杯。
她像是没骨头似的把整个头放在桌子上,两手托起桌上整个茶盘顶在头上。待她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傻事的时候,便看见桌上原本放茶盘的地方放着一封信。
阮长亦疑惑的起身,把茶盘放到一边,正以为是某个痴情郎写的情书时,信封上赫然写着“阮溟亲启”四个大字。原来是她爹的痴情郎。
抱着八卦的心拆开信封,里面工工整整地列着几行娟秀的字体。她粗略的看了几眼,大致内容是写信人告知阮溟准备何时谋反并询问其意见。
这信看得阮长亦愣神半晌,难道阮溟终于看不惯这新皇帝,准备大开杀戒了?想想又觉得不对,阮家世代忠良,即使现主治国无道,也绝不会通敌叛国。且书中也未有阮家谋反的事发生。
排除了阮溟准备谋反的可能,阮长亦认为必然是有贼人想要陷害阮家使其同当年霍家灭门一样。那当年霍家陷害一事是皇帝所为的话,放走霍瑜絮就情有可原了。可以卖阮家一个人情,同时不顶上“昏君”的罪名,彼时时机成熟,又陷害阮家,将两家通敌之事连在一起,霍瑜絮还是要死,并使阮家谋反有了依据——为霍瑜絮灭门之事报复朝廷。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这设计之人还真是深谋远虑。
不过府外之人必定不可随意进出阮府,若非有身手不凡之人潜入府中放下了脏物,那便是阮府中有内奸。
再多的她也想不出了,于是锁好了门窗,将信藏在袖袋中,让姻儿领着去寻阮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