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林间小径上湿气凝在草叶尖端,江清越抬脚踩过一片落叶,脚下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她手中追踪符的指针微微晃动,不再如先前那般坚定指向东北,而是开始缓慢偏移,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
“停下。”她低声说。
身后的队员立刻止步,屏息静气。
她蹲下身,指尖拂开地表枯叶,露出下方泥土。几片落叶排列成环状,叶脉朝向一致,像是被人刻意摆放。她取出灵泉水,滴了一滴在掌心,轻轻覆于地面。
水珠未渗入土中,反而在表面微微颤动,泛起一圈极淡的波纹。
“有阵法。”她站起身,声音压得极低,“不是天然形成的林地,是被人改过的局。”
她从随身空间取出一枚青铜铃铛,铃身刻着细密符文,正是垂钓所得的“定魂铃”。她将铃系于腰侧,铃舌轻碰玉佩,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就在此刻,四周风停了。
树梢不动,连雾气的流动也仿佛凝滞。前方十步开外的一株老松,枝干扭曲成诡异弧度,影子投在地上,竟与树本身不对称。
“后撤十步,贴树而行,不准回头。”她下令。
队伍缓缓后移。一名队员刚退到第三步,腰间香囊突然熄灭,火光如被吞噬。
江清越瞳孔一缩,抬手打出一道符纸,符在空中燃起青焰,照出前方半丈内空气的细微扭曲。那不是雾,是层层叠叠的透明屏障,像水波般荡漾。
“别看它。”她疾声道,“闭眼,靠听觉移动。”
可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沉。
地面松软如泥,整个人骤然下陷半尺。她立刻催动灵力稳住身形,却发现经脉中灵力流转滞涩,仿佛被无形丝线缠绕。
她咬牙,强行运转系统口令:“开启随身空间。”
回应她的,是一阵剧烈的震荡感。空间入口开启得极其艰难,仿佛有重物压在门后。她硬生生撑开三寸缝隙,取出一枚玉简,将剩余灵泉水注入其中。
玉简表面浮现出淡蓝色光痕,正是追踪符记录的能量轨迹。可就在图像成型的瞬间,那轨迹突然扭曲,其中一段被染成暗红,形如盘蛇,缓缓蠕动。
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她的记忆残留,也不是系统生成的数据——是阵法在反向读取她的信息。
她猛地合上玉简,却已迟了。
四周景象骤然翻转。
她站在一片血色荒原上,天空灰暗,风中带着铁锈味。远处,萧景琰正挥刀斩向一道黑影,刀光劈下,黑影裂开,喷出浓黑血雾。可下一瞬,那血雾凝聚成人形,反手一刺,长刃贯穿萧景琰胸口。
“不!”她下意识冲出一步。
可脚步落地时,场景又变。
楚翊倒在地上,胸前插着一柄染血长剑,剑柄刻着她熟悉的纹路——正是她曾在尸房发现的那枚黑色令牌上的符号。他抬头看向她,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冲过去,伸手去扶,指尖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幻象。
她立刻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神志一清。血液顺着喉咙滑下,带着腥咸。她默念系统口令,再次尝试开启随身空间。
这一次,消耗远超平常。她几乎抽空了体内大半灵力,才勉强打开入口,取出一枚金针。
她将金针刺入自己手腕内侧,灵力顺着经脉逆行一周,终于撕开一层蒙在意识上的薄纱。
眼前的荒原崩塌,血色褪去,她重新站在林中空地,冷汗浸透后背。
可她还没来得及喘息,地面忽然浮现出数道虚影锁链,自泥土中钻出,缠上她的脚踝。锁链冰冷,带着腐蚀性,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她挥针欲斩,却发现动作慢了半拍——幻象残留的影响仍在。
耳边响起低语,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你救不了任何人。你连自己都困在这里。”
她攥紧金针,指节发白。
腰间定魂铃忽然震颤,发出一声清越铃音。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像利刃划破布帛,四周空气泛起涟漪,幻象裂开一道缝隙。
她抓住时机,将最后一滴灵泉水注入铃中。
铃声骤然拔高,化作一道音波扩散开来。虚影锁链剧烈震颤,出现裂痕。
就在此时,一道掌风破空而至。
轰——!
前方空气炸裂,幻阵结界应声碎裂。萧景琰从林中跃出,右掌尚带着残余劲力,衣角翻飞间,露出一角破损布料,边缘渗出黑血。
他落地未稳,立即挡在江清越身前,低喝:“别动,还有后招。”
话音未落,楚翊已从另一侧掠至,手中长剑划出弧光,剑气纵横,将地面浮起的锁链虚影尽数斩断。
“你什么时候到的?”江清越喘息未定。
“你灵力波动紊乱。”楚翊收剑入鞘,目光扫过她腰间的定魂铃,“再晚一步,神魂会被拖入阵心。”
萧景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地方有问题?”
她没答,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玉简。那暗红色蛇形纹路仍在微微闪烁,仿佛活物。
“这不是普通的幻阵。”她声音发紧,“它能读取记忆,放大恐惧,还能……反向追踪。”
萧景琰皱眉:“谁有这种手段?”
“不知道。”她将玉简收起,“但那个神秘人,一定和之前操控魔兵的是同一路人。”
楚翊蹲下身,指尖抚过地面残留的符纹。泥土中嵌着半片布巾,正是江清越在林中捡到的那块,只是此刻,上面的暗红符号竟在缓慢蠕动,像有生命般收缩。
“这纹路在变化。”他说。
江清越立刻取出一个玉瓶,将布巾小心封存。可就在瓶盖合上的瞬间,一股极细微的震颤从瓶底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内壁。
“它想出来。”萧景琰盯着玉瓶,手按上刀柄。
楚翊站起身,环视四周:“此地不宜久留。幻阵虽破,但阵眼未毁,对方随时可以重启。”
江清越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察觉腰间玉佩再度发烫。她低头,发现玉佩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正缓缓延伸。
她心头一跳。
这玉佩自穿越以来从未受损,如今竟在阵中出现裂痕——说明刚才那一瞬,她几乎被拖入真正的虚妄之境。
“走。”她收起玉佩,声音冷下,“回营地再查。”
三人护着她转身欲行,刚迈出两步,萧景琰忽然踉跄了一下。
江清越察觉不对,回头看他。
他抬手扶住树干,指缝间有黑血渗出,滴落在地,迅速被泥土吸收。
“你受伤了?”她问。
“没事。”他摇头,“破阵时擦了一下。”
可他说完这句话,嘴角突然溢出一丝黑线,转瞬即逝。
江清越盯着他侧脸,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将一枚解毒丸塞进他手中。
队伍开始撤离。
林间雾气重新流动,脚下的土地恢复坚实。可当他们走出三十步后,江清越忽然停下。
她回头望向那片空地。
方才碎裂的幻阵结界已完全复原,地面落叶重新排列成环状,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更诡异的是,那株扭曲的老松,影子的方向变了。
原本朝西,现在却指向南方。
而南面,正是通往边境关隘的方向。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瓶。
瓶中的布巾,正轻轻撞击着内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