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娴盯着这条帖子看了半晌，默默退出。
下午的流程安排是去附近的马场体看马术表演，顺带体验一下骑马。
步行十分钟，初娴就见铺着黄沙的马场外分散这几匹棕红的马匹，工作人员拿着刷子在顺毛。
封子烨抖了一下身子，往人群身后躲了躲。
魏言珺似乎觉得稀奇，问他：“你躲什么？”
林周悦笑了声：“你们不知道吧，封子烨怕马。”
孟松好奇：“小封为什么怕马？”
封子烨被旁边一匹甩头的马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他涨红了脸，声音细如蚊蝇：“我……我小时候被马踹过，有心理阴影。”
林周悦补充：“踹过屁股。”
魏言珺嘲笑得肆无忌惮：“那你就在一旁给我拍我骑马的帅照吧！”
封子烨想翻白眼，低声嘟囔：“我才不要给你拍照呢……”
现场的专门工作人员说：“各位老师可以选一匹合眼缘的马匹尝试骑骑的，这里有老师会骑马吗？”
魏言珺骑上那匹鬃毛红亮高大威猛的骠骑将军：“我会我会，摄像老师跟好了！”
他一扯缰绳，马蹄在扬起的一阵黄沙中飞驰出去，不到两秒钟连人带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魏言珺的跟拍摄像：“……”
初娴挑挑拣拣，相中了一匹白色的马，通体雪色，非常配她今天穿的白色冲锋衣。
牵着缰绳的工作人员提醒：“这匹马叫崎风，性格特别跳脱，有点难控制，初娴老师要不要先上去试试？”
初娴闻言点点头，踩着马镫跨坐上马鞍，崎风兴奋地抬腿就往前跑。
马上的初娴被晃得颠三倒四，眼冒金星，失声惊呼：“唉唉谁帮我牵着这马一下啊啊啊啊——”
下一刹，缰绳被人拽住，崎风嘶鸣一声，一个急停定在原地。
初娴从惊惧中抽回神，视线缓缓下移，看见池栩双手紧拽着缰绳，控制住了过度兴奋的崎风。
从这样高的视角望下去，能看见男人头顶的发旋，和被碎发遮挡住的立挺的眉弓。
池栩偏头问她：“有事没？”
初娴温吞地摇头。
后方有节目组工作人员跟过来：“初娴老师没事就行，马场的人说崎风是这里最性格最活跃的马了，但是漂亮，游客大多喜欢来跟它拍照，不太会骑马的人前面得有个牵绳子。”
初娴寻思：“那我还真挺会选的。”
工作人员瞥一眼牵着马绳的池栩：“这不正好，让池栩老师帮你牵着绳子去草地上溜一圈儿。”
“……”
初娴还没接话，池栩先应下：“走吧。”
崎风牵在池栩手里似乎变得格外温顺，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健。
两人在草地外无言地绕了一圈又一圈，谁也没讲话。
后方扛着相机跟拍的摄像腿都快走断了愣是没拍到俩人说一句话，他拿着传呼机跟魏良报告了声，拍了一堆空境嫌没劲儿地走了。
初娴忍不住瞥了好几眼旁边的男人，余光看到摄像离开后，她捂着麦，低声喊了句：“池栩。”
“嗯。”池栩应声。
“你会骑马吗？”
“会，拍戏学的。”
“噢。”初娴说，“但其实我拍戏也稍微学过的，但是——”
“你平衡感不好。”池栩微微仰头，看她，“我记得。”
初娴垂下眼睫，手指蜷了蜷，犹豫半晌，还是别扭地开口：“那个……你知道魏良想炒我们cp热度的吧……”
池栩云淡风轻：“我知道。”
初娴：“那你知道陈岁没有让我团队联系你，联系魏良，就是……其实她也默许了吗。”
初娴很清楚陈岁的行事风格，从她会考虑接下《黄昏》时，初衷就是想逐渐填补初娴流量的空缺。
恰逢栩日初升的诞生与魏良给节目炒热度的需要，都是带动初娴流量的一个契机。
所以她选择了放任。
池栩脸上全无诧异之色：“能猜出来大概。”
初娴开始控制不住地扣美甲上的水钻，钻石剥落的一刻，男人的声音混杂在猎猎长风里传进她耳朵。
“但我也知道，你不想这样——”池栩重复了一遍，“你不想这样的。”
池栩抬起眼，盯着她扣指甲的手。
娱乐圈这样炒热度的事实在是稀松平常，不论是暗地里还是抬在明面上，各位艺人心知肚明就行，没有那么多顾忌，也无需深究。
池栩其实也不太在乎，大多都是顾又嘉在经营。
但初娴就是喜欢掰开来扯碎了跟他清清楚楚地讲，明明白白地说，从上次直播到现在节目播出，无一不是。
真诚到总是在歉疚。
“初娴，不要愧疚。”
在低头扣第三颗水钻的初娴闻言动作一顿，又听他说——
“也不要躲我，好吗？”
他语气低缓，被风吹得有些散，像蒙着雾。
初娴睫毛颤了颤，看见池栩侧着头，目光正清浅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地鼻头一酸，低压着闷声吐出一句：“好。”
池栩：“现在可以放过你的美甲了吗？”
“……”
初娴突然说：“池栩，我下次要是再在你面前喝酒，你直接把我一棒子打晕就行了，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
“你要是心慈手软，遭殃的可就是你了。”
“……”
池栩闷笑一声：“上次不是还让我找根绳子绑起来？”
初娴尴尬地挠脸颊：“我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很……轻浮？”
初娴脸上被突如其来的夕阳晃了一道，她眺望远处，此时正值日暮时分，地平线缓缓吞没红日，金芒四散。
她掏出手机，低头问：“池栩你能帮我拍个照吗？”
池栩抬手，掌心朝上，勾着手指，示意她把手拿来。
初娴解锁，伸手递去。
他视线又瞥到透明壳后那张照片，稍作停留了一秒。
初娴给他解释了一番：“这后面照片是我高二朋友的，当时发微博上了，最近我粉丝考古翻出来印成照片塞信里给我的，她们说很喜欢。”
池栩翻过手机重新看了一遍照片，似乎在角落发现什么，一字一顿带着笑音读出来：“长、陵、二、中、校、花。”
初娴脸突然一红，连忙摆手：“唉这都我以前的事儿了，年少无知年少无知，还是拍照吧。”
池栩挑眉，举起手机。
画面中的人一身清透的白，垂落的发丝被傍晚呼啸的风吹至面庞，夕阳与暗影的明暗交迭流转在她眉目间，这一秒钟有让人移不开眼、不可方物的漂亮。
她合该是校花。
池栩迟缓地眨了下眼，两秒后，摁下快门。
“好了。”
他把手机还给她。
初娴迫不及待打开相册，点开那张照片，愣了一下：“你拍照这么好看吗？”
她本就对男生的拍照技术不抱太大希望，但池栩拍的这张完全出乎了她意料。
构图光影用的都很精妙，还是张会动的实况图。
池栩若有所思，弯起唇角低吟：“可能是……长陵二中校花长得好看吧。”
他重新牵上崎风的缰绳，往沙场处走。
初娴整张脸都红透了。
好羞耻！！
——
晚上有马术表演，嘉宾导演摄像乌泱泱坐了一堆。
表演开始前，池栩他坐在嘉宾席的角落，垂着头翻手机。
男人黑色冲锋衣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池栩刷新微博，弹出一条初娴刚发的，是傍晚他帮她拍的那张照片。
配文：【落日，崎风，和初娴】
池栩点了个赞。
他打开搜索栏，顿了几秒钟，按下初娴的名字和相关词条。
池栩从来没有在微博上这样搜索过一个人，即便是从前有人有和他相关的热搜，他也几乎没有想点开了解来龙去脉的想法。
顾又嘉说他像不谙世事的和尚，对很多事都太淡漠。
但他只是比较自我，自我得不在乎其他人罢了。
可以无视高中那些隐于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嘲弄，无视一路走来四面八方的标签和谩骂。
可是现在，池栩在微博翻了十五分钟有关初娴的帖子。
他视线扫过滑动的屏幕，蓦地一滞，停留在一条名为【初娴的综艺绝缘体】上良久后，点了进去。
——十九岁，跟着《祥瑞》综艺剧宣，第一次上综艺，太紧张拿反话筒被骂抢镜头凹人设，游戏手抖导致队伍输了比赛，台下有没素质观众喊她蠢货。
——二十岁，室外竞技综艺飞行嘉宾，赢了游戏和某爱豆击掌欢呼，播出被恶意剪辑炒cp，事后被爱豆公关甩锅女方倒贴，被他粉丝批遗照追着骂了三个月没消停。
——二十二岁，参加一整季室内竞技综艺《精彩的不同》，因为平衡感不好玩游戏菜，剪辑疯魔，录到第八期被骂得强制停录。
至此，初娴除了剧宣，就没再怎么上过综艺。
底下拼接了很多弹幕微博评论图片，无一例外都是骂声。
帖主很卑微地在评论区说：【还能有机会在综艺上看到鲜活的娴子吗呜呜呜】
池栩指尖一顿，突然在想——
那时的初娴会不会哭。
在北洲的总统套房里听小李描述，说初娴在家里是个小公主，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主。
这样的人初进娱乐圈就遭受到诸多无故的恶意，她一定难过得要命，一定掉了很多眼泪。
池栩退出微博，打开跟顾又嘉的聊天框。
池栩：【《黄昏》节目组炒cp的公关你准备怎么弄】
顾又嘉：【我刚巧在处理这事儿呢】
顾又嘉：【陈岁那边态度很明显了，来给初娴刷脸提热度的】
顾又嘉：【这边到时候发个声明就行了，粉丝会懂的】
池栩垂着眸，就见对面又发来。
顾又嘉：【你平时不是从来不问这些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池栩没理这个问题：【别发】
顾又嘉：【别发什么？】
池栩重复一遍：【别发声明】
顾又嘉纳闷：【你今天怎么了】
池栩：【发了声明，节目播出她会被骂倒贴】
魏良是铁了心看中了栩日初升名头，剪辑后期肯定不会手软，现在的声明更像是着急撇清关系，最后的最后被骂倒贴的还是初娴。
他只是觉得，她不该被骂的。
顾又嘉突然很好奇：【池栩，你以前哪管这些？】
池栩指尖缓缓按下一行字：【你就当，我们在炒cp】
另一边的顾又嘉盯着屏幕上的几个字看了半天，才确认自己眼睛没花。
有生之年，他竟然能从池栩嘴里听到炒cp几个字。
这他妈是什么天崩地裂的消息。
——
马术表演看完接近八点半。
下午骑马耗费了太多体力，高反的困意疲乏感突然涌上来上来，初娴抻着眼皮靠着林周悦肩膀小憩。
结束散场回到天幕，几人吃了个晚饭补录了几个口播镜头，初娴依旧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节目收工那会儿，封子烨突然凑过来问初娴：“初娴姐，今天池栩哥给你拍照了？”
初娴打了两个哈欠：“你看到了？拍得是不是挺好看的。”
他抿着唇，酸得冒泡泡：“嗯……”
“你也想拍吗？”初娴说着抹了吧眼泪，“明儿让他也给你拍个好了。”
封子烨：“……”
我是这个意思吗？
封子烨轻声：“姐，其实我拍照也挺好看的，我也能给你拍……”
他一抬眼，看见对面初娴困得眼睛都眯起来，神识迷离地应了两句：“嗯嗯，拍，拍拍。”
“……”
帐篷里。
初娴洗漱完昏昏欲睡地钻进睡袋，就听身旁边林周悦问：“你今天和池栩拍照去了？”
初娴纳闷：“你也看到了？拍个照你们怎么都看到了？”
林周悦：“我热搜上看到的。”
初娴点点头，两秒后后知后觉地睁开眼问：“再说一遍哪里？”
“热搜啊。”
她猜测：“有人拍到了？”
林周悦神秘一笑：“你是不是忘了你发的实况图。”
初娴：“对啊。”
“那你是不是忘了实况有声音。”
“……”
这她真忘了这茬。
初娴强撑着睡意切号微博，点开那张照片，把池栩拍完说的那句“好了”录进去了。
这条微博点赞飙升。
【文案应该改成落日，崎风，初娴和池栩嘻嘻】
【我快要嫉妒疯了初娴这可是我老公给你拍的照……】
【姐妹告诉你你老公不仅拍了，还给她点赞了】
【笑死我了楼上是追着杀吗】
【你别说池栩这张照片拍的真好看啊】
【初娴那张脸核心出装哈】
【我的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初娴有这么漂亮的啊？美得我快变拉子了】
【或许你们听说过一句话叫镜头是有感情的吗懂得都懂——来自栩日初升大粉】
……
镜头是有感情的。
有感情。
感情。
初娴盯着这句话快要睡着，又被微信提示音震醒。
陈岁：【池栩经纪人刚刚来联系我了】
初娴没多大反应，也算预料之中，该来的还是会来，毕竟谁也不会喜欢另一方靠捆绑吸自己血的。
更何况是他呢。
初娴刚想打字让陈岁以后炒cp这事儿还是别了，没流量她也认了。
陈岁：【顾又嘉那边说等节目播完再说】
初娴怔愣了会儿：【所以……】
等过了几分钟，陈岁那边才发来，初娴已然到了入睡边缘，意识恍惚前眼底闪过——
【所以就是默认你们炒cp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