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娴第二天醒得异常早。
她睁开眼，过了几分钟等思绪彻底清明，才想起来昨晚入睡前一秒钟看见的陈岁发的消息。
【所以就是默认你们炒cp的意思】
炒cp……
她和池栩。
初娴重新看了眼消息确认自己昨晚不是做的一个梦。
瞥了眼时间，六点多钟，节目组还没开始录制，她睡意全无，爬出帐篷洗漱时被早上的空气冻了一哆嗦，又在冲锋衣外裹了件棉服。
露营点外一派岑寂，灰蒙片片，远处覆着稀薄的雾气。
初娴想去天幕前找点东西吃，走进一看发觉桌前坐了个人。
池栩冲锋衣的拉链一路拉到竖起的领口顶端，头发像是被随手往上抓了两把，几根发丝稍显凌乱地立着，露出了整个额头与眉弓。
面前水壶沸腾，他悠悠给自己泡了壶茶，抬眼看见穿着棕色小熊棉服的人搓着手走过来，他有点讶然：“起这么早？”
初娴在他身旁缩成一团坐下：“睡不着。”
池栩指着茶壶问：“喝吗？”
“这是什么茶呀？”
“龙井，孟松的。”
初娴其实也不懂茶叶，只是早上想喝点热乎的，要了一小杯小口小口啜着。
她忍不住：“你还真是跟网上说的一样。”
池栩睨她：“什么？”
“二荀老人。”
初娴抿了口茶，“钓鱼，早起，喝茶。”
“……”
池栩对此也是略有耳闻，他像是想起什么来：“之前有个导演找我录综艺，观察记录居家一天那种，经纪人建议他试录一天看效果，刚录一个上午就夭折了。”
初娴：“他觉得没看点？”
池栩摇头：“他中午找了维修师傅上门，说摄像头坏了，他监视器里的画面一个上午没变过。”
“……”
初娴想笑。
池栩：“挺正常，刚进圈挺多人说我性格无聊。”
因为《亡命徒》的爆红，签了公司，也见了很多导演制片，那会儿二十岁的池栩话少，也不会应酬桌上那些推杯换盏的巧言令色，被带出去的各种饭局最后都会被喝得烂醉的出品方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除了有张脸其他跟个活死人一样，永远别想混下去。
池栩低头，笑得有些自嘲：“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是个无聊透顶的人。
初娴喝了口茶，轻声反驳：“你才不无聊。”
池栩侧眼。
她掌心撑着下巴，指尖敲着脸颊：“你做饭就很有意思啊，洗菜切菜开火，录制第一天的闷饭其实我惦记到现在。”
“你还会搭帐篷，抓鱼，骑马，第一次打排球就能得分，吃火锅吃辣的时候都可以面不改色，小李还说你一点都不挑食，而且你高中的时候特别有礼貌每次发本子给你你都会跟我说谢谢，还有你知不知道你发烧的时候特别特别乖，看起来很软……”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初娴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无意识说了这么多。
一阵羞赧后知后觉涌上来，她不敢去看他眼睛，又心虚地抿茶。
池栩凝着她的目光几分愕然，似乎也在讶异初娴能记得这么多……细节。
关于他的。
一阵沉默后，初娴声音响起：“我就想说你性格很好，一点都不无聊，人怎么会没有意思呢？其实每个人细究起来都蛮有意思的，只是其他人没看见，没发现。”
池栩睫毛颤了下，像被什么字眼戳进心尖。
有人埋怨他平淡无味，有人斥驳他冷漠恶劣。
也有人觉得他这样很好。
池栩垂眼，低声说：“谢谢。”
初娴没听清，她侧耳：“你说什么？”
“我说——” 池栩敛神，重复一遍，“谢谢你。”
初娴歪了下头：“谢我什么？”
“谢谢你看见了我。”
谢谢你，能清楚地看见我。
池栩：“饿了吗？”
初娴突然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找吃的，她点头：“有点。”
池栩开了IGT的火，往锅里倒了点油，油开放了两片吐司进去煎，香得初娴泛胃酸。
池栩问：“里脊还是煎蛋？”
初娴视线在里脊和煎蛋中间徘徊了十几秒，还没犹豫出来，就听那人帮她决定。
“那就都加吧。”
周遭依旧寂静，只能听见油锅里的滋滋声响。
初娴拖着下巴，一声不吭地盯着池栩。
他做事情特别专注，无论是高中在位置安静写题目，片场缩在角落背台本台词，还是现在做早饭。
初娴一开始十分片面地认为仗着这张脸就算是个拽上天的性格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池栩有个沉静的气质。
仔细观察会发现是那种由内而外透露出来的平淡。
初娴鬼使神差地解锁手机，回过神来时才反应已经打开相机了。
她盯着屏幕里的人，恋恋不舍又心虚地摁下快门。
顷刻间，男人抬眸，视线透过手机屏幕望了过来，似有若无地笑了声。
初娴像被人扼住了呼吸一般，带着被抓包的张皇关掉手机。
自觉偷拍不好，她欲盖弥彰地补充：“就是觉得你这个角度拍出来会特别好看。”
当然骗你的。
你这样的人拍照哪里要挑角度。
池栩正把锅里煎好的荷包蛋和里脊铲进吐司，随口应下：“嗯，拍呗。”
过了会儿，他把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三明治包好递给初娴，下巴微扬：“我看看？”
初娴咬了一大口三明治，点开相册递过去。
池栩看了几秒，问：“可以发我吗？”
初娴亮着眼睛凑过去邀功：“我是不是拍的特别好？”
“嗯。”
发完照片，她慢悠悠地啃完了里脊加煎蛋豪华版的三明治，也差不多到了节目组开工的点。
工作人员几乎每个都很诧异初娴起得这么早。
魏言珺瞥了眼座位，随口说：“怎么今天是池栩旁边那氧气足一点吗？”
初娴瞪他一眼：“要你管？”
魏言珺打了个哈欠：“饿死我了有没有吃的，比如说三明治。”
初娴：“没有。”
“你骗谁呢？”魏言珺戳穿她，“没有三明治池栩早上发的那朋友圈是什么？”
初娴顿了一下。
朋友圈？
池栩发朋友圈了？
她狐疑地点开，刷新，顶端果真跳出来一个熟悉的头像，发的图片她偷拍的那张。
配文：【有意思的事】
底下有几条评论。
魏言珺：【你被谁盗号了？？？】
戚林：【谁拍的】
林周悦：【百年奇观】
……
池栩只简短地回复了戚林那条：【猜】
初娴眸光恍惚了下，心跳声突然急促，像杂乱的鼓点。
那是她拍的照，那是她说的话。
魏言珺揉着肚子：“池栩你不是说做早饭很有意思吗，快点的，你给我也做个。”
池栩：“煎蛋还是里脊。”
魏言珺：“就不能两个都加。”
池栩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不能。”
魏言珺“嘁”了声：“小气，里脊吧。”
初娴感觉肩膀被人撞了下，林周悦贴着她耳边问：“池栩那照片你拍的吧？”
她眼神四处荡了一圈，装傻：“什么照片？我不知道啊。”
“你还跟我装呢初娴，你这拍照风格就差在照片右下角署个名了。”
初娴叹气，承认：“我拍的我拍的行了吧。”
林周悦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啧啧，有奸情。”
初娴拿手肘撞她：“奸你个头！”
林周悦喝着水：“我又不是不知道池栩不发朋友圈，今天你给他拍了张照他就发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初娴：“因为我拍照技术好呗。”
“你能把有这张脸的照片拍丑才算有本事。”
“……”
初娴懒得解释。
林周悦长叹，拖长了尾音，像是刻意说给身边某个人听：“你们俩昨天他拍你骑马，今天你拍他做饭，就是不知道有谁要伤心了。”
封子烨：“……”
上午的休闲环节是国王游戏。
封子烨突然就肉眼可见兴奋了起来。
他扯过林周悦袖子，低声密谋：“到时候你抽到国王牌就去套初娴的数字，然后……”
林周悦一脸幽怨：“你这人要卑鄙能别带上我一块儿缺德吗？”
“你帮帮我啊。”封子烨祈求。
“怎么，我还能让你们俩当场嘴一个不成吗？”
“……”
封子烨脸唰一下红了。
林周悦：“……”
神经病吗。
初娴狐疑地盯着旁边脑袋撞在一起讲小话的人，有点纳闷。
池栩也循声看过来，微挑眉梢。
一共六张卡牌，一张国王牌加五张数字牌，每个人随机拿了一张，第一轮国王是孟松。
工作人员：“孟老师可以指定随机两人完成一个任务。”
孟松想了会儿，说：“那就一号三号互相用对方微博发张自拍”
魏言珺：“谁是一三号？”
初娴默默举起卡牌：“我是一号。”
池栩：“三号。”
林周悦兴奋地吹口哨。
封子烨懊恼地把牌丢回桌上。
魏良见是他俩眼睛都在放光，满眼只剩热度和收视，忙不迭催促：“来来来，拿对方手机自拍发微博。”
初娴：“……”
导演你目的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初娴一手递过自己手机，一手接过对面递来的。
她扫了眼男人主页面板，干净得像他这个人一样，壁纸是一只在顺毛的英短银渐层。
她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
这简直是池栩。
初娴因为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怔了一秒钟，细想一番后又觉得太合理了，之前一直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独特气质。
不就是像一只懒淡的猫吗。
初娴看着手机屏幕，没忍住勾着唇角笑出了了声，下一秒抬眼对上那人略显寻究的目光。
池栩：“笑什么？”
初娴带点心虚：“你壁纸的猫好可爱。”
池栩稍顿，垂落的目光莫名软了几分：“我也觉得。”
初娴挑眉。
看吧看吧对同类的欣赏。
她摁开原相机，轻车熟路地举起手机对光，找到完美的拍照角度，对着各种角度开始职业微笑。
初娴旁边的人显然就对自拍没有这么老练，他举着手机，注视着镜头，拍摄毫无任何技巧可言。
全靠那张脸。
魏言珺在一旁指指点点：“池栩你能不能别这么僵，摆点动作啊，不会自拍你真是白瞎了那一张帅脸。”
魏良附和：“就是，你看你搭档不就挺会拍的，快去请教一下。”
初娴：“……”
魏良举着喇叭使唤：“来初娴，你上去指导一下帮池栩摆个动作。”
初娴侧眼，对上池栩目光。
那人眨了两下眼，似乎也在虚心请教“怎么拍”？
初娴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嘀咕了句：“拍别人那么好看竟然不会自拍……”
她上前扶着池栩拿着手机的手臂上下移动找好光线，又举起他另一只手思索给他摆什么动作。
一瞬间福至心灵，初娴手比脑子快地将他手指弯成一个握着的猫爪，贴着他一侧下巴处。
池栩愣住。
节目组里传来几声惊叹。
“哇——”
魏言珺兴奋得奔走相告：“天哪！池栩卖萌了！快拍啊！”
“……”
初娴收回手，在四起的欢呼声中略带得逞地看他一眼，狡黠地笑着帮他点下了屏幕上的快门键。
照片定格下的人看向镜头的目光几分愕然，动作比得僵硬又生涩，像只受惊的猫。
好萌噢。
过了几秒钟，池栩后知后觉地眨眼，垂眼看着自己握成猫爪子的手失笑。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魏良坐在一旁，嘴角笑得咧到了耳后根还在cue流程：“发微博。”
两人换回手机，池栩打开相册，稍怔，随即弯了下唇角。
映入眼帘的是几排人脸，细看里面是各种不同角度和姿势的初娴的自拍。
他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在几分钟之内排
拍出来四十张不同的照片的。
初娴指着其中一张：“发这个，这个最好看，剩下的你都删了吧。”
池栩应了声。
初娴编辑微博时，心底在默默给自己点蜡。
池栩账号明晃晃挂自己自拍，这简直是在他大几千万粉丝面前赤裸裸的挑衅。
这跟擅闯敌军军营有什么区别。
她视死如归地上传，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眼不见为净。
反正是玩游戏输了。
反正……在炒cp。
重新回到座位，新一轮重新抽卡牌。
林周悦翻牌，看到牌面上的国王图标，旋即蹭了下身旁封子烨的手，将卡牌倾斜几分。
封子烨喜从中来，不动声色地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
林周悦无奈叹气，昧着良心和很大概率被电视机前的观众吐槽的道德素养，铤而走险地斜着眼瞟了几眼初娴的卡面。
偷看这种事林周悦实在是没经验的，由于高中的成绩烂得极其稳定，最后一个考场聚集的人不是睡觉就是缺考。
她连抄都懒得抄。
鬼鬼祟祟瞄了几眼，终于捕捉到视线里一晃而过的“5”。
林周悦手指在桌底下比了OK。
池栩眼神扫过最边上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又回到旁边浑然不觉自己牌被偷看的初娴身上。
因为还没完全适应高反，她还在小口地低喘，神色略显呆滞。
池栩眉梢蹙起，少有地在工作时间觉得烦躁。
很烦躁。
烦躁得说不出来这种情绪因何而来。
林周悦举手：“我是国王。”
她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会儿：“那就四号和五号对着镜头拥抱二十秒。”
“我是……五号。”
封子烨翻牌，带着几分雀跃地望向初娴……旁边的池栩。
池栩似乎也迟疑了一瞬，重新确认了下自己卡牌上的数字。
“……”
现场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封子烨咬牙切齿，扭头盯着旁边的人，无声的质问。
林周悦正襟危坐，一脸“我不知道不关我事别问我”，语气弱弱的：“说不定是池栩会变魔术……”
“……”
在一众长枪短跑的摄像机中两人走到最前方，张开双臂生硬地相拥。
抱上来的那一刻，封子烨他耳边不死心地问：“池栩哥你会变魔术吗？”
池栩眼角一抽：“……不会。”
封子烨：“我就知道是林周悦那人看错了。”
“……”
池栩低垂着眼睑，蓦地笑了。
二十秒告终，各自归位，重新发牌。
魏言珺二话不说把牌往桌上一摊，抱臂翘着二郎腿，眯着眼拔高声音道：“I'm king！”
初娴忍不住：“装货。”
魏言珺一拍桌子勃然大怒：“你怎么跟国王说话呢？信不信给你拉下去杖毙？！”
“息怒啊国王，您饶了我吧，”初娴面无表情，“我给你表演节目——”
“行啊，”魏言珺大手一挥，叉了块水果吃，“三号四号给我跳个舞看。”
拿到四号牌的初娴：“……”
她拧着眉：“你是不是偷看我牌了？”
魏言珺：“没有啊，怎么，你是四号啊？”
“……”
初娴“啧”了声：“我真不会跳舞，你换一个。”
“那倒也是，你跳舞容易被当成节目组虐待特殊人群，播不了。”
“……”
魏言珺勉勉强强：“那拍个手势舞总行了吧。”
初娴不耐烦：“我说了我不会跳舞！”
“手势舞啊。”
“你就说手势舞是不是舞吧？”
“……”
魏言珺眼珠子转了一圈儿：“那也行，你就站前面，让那那人站你身后帮你做，你只要看着镜头傻笑就行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哦，三号是谁？”
身旁池栩翻开牌，不咸不淡地答：“我。”
“……”
魏言珺扫他几眼：“大哥三局了，怎么每次都有你的？？到时候节目播出剪出来全是你镜头，真心机！”
池栩：“……”
论强镜头谁能抢得过你。
魏良又像诈尸一样拿着大声公狂喊：“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快去拿个拍视频的手机来！快！”
没多久，一个女生工作人员带着台节目组的手机匆匆赶来：“两位老师，我们在前面站着拍。”
她笑眯眯地给她们看了眼视频：“这个是热门视频随机挑选的一个视频。”
初娴随意瞥了眼标签。
#情侣#恋爱#官宣。
……那还真是很随机啊。
女生给池栩看了会儿视频学动作，在一旁指导：“池老师你先站在初老师身后，然后手从两边往前伸。”
池栩点头，朝身前的人靠近，胸膛处轻轻抵上她背脊，手臂蹭着她肩膀往前伸。
这个姿势像被池栩从身后揽在怀里，初娴没忍住耸肩膀，骨骼都酥麻。
好痒。
女生工作人员打量了会儿这个姿势的两人几眼，忍不住偷笑两声，在前方举着手机：“准备好了我开始喽。”
录制键摁下，音乐播放。
一双尤其好看的手在她面前晃，晃得她目光失神地跟随这双手上下左右移动，视频音乐节奏分明的鼓点，头顶呼出有规律的气息，自后而来裹住她全身的香。
都在搅乱她心神。
初娴呆滞地忘了做表情。
女生工作人员摁了暂停：“初老师，别老是盯着池老师的手看呀，我知道老师手好看，但先看看镜头呢？”
“……”
初娴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耳朵红得厉害。
“好……好的。”
池栩垂眼，盯着她发红的耳根，下巴处时不时被头顶发丝扫过。
痒。
视频重新开拍，视频里的人笑得自然不少。
录制快到尾声之际，头顶上方蓦地传来一声尤其轻的笑。
紧接着初娴一边垂着的手从身后被抓起，压着指节弯成猫爪。
池栩环着那一截细白的手腕处像招财猫一样上下摆了两下。
初娴浑身几乎是震颤了下，忘记控制住最后一秒钟看着镜头时惊愕的表情。
工作人员忍不住捂着嘴好让自己不大叫出来，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满脸写着给我磕到了：“池老师怎么还擅自改动作啊——”
血液上涌头顶，一阵晕眩感中自上方传来那道声音在耳中显得尤为分明。
他笑意疏懒：“初老师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