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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我们初见”

    “罗斯经理,弥尔顿先生已经到了。”管家贝基敲门。

    “谢谢你,贝基,带进来吧。”

    谷盈,在这座岛上,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玛丽·罗斯。

    温煦午光下,那张精致妍丽的脸庞不见一丝温度。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怨恨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弥尔顿,菲奥里度假岛帝国的太子爷。据公开资讯来看,有钱且强势,炙手可热的二代。

    一道沉稳的声音自贵宾厅传来,贝基已经领他进来了。

    于礼,她应该主动出去接待,这是专业素养。

    但她没动,只是颔首环视这间新办公室。

    弥尔顿先生走马上任,需要的是一个专业的下属,小到一粒灰尘、一片碎纸都得完美。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慢慢懈下力来,想了一下,试着勾了一下嘴角,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多次练习出一个标准完美又具亲和力的笑容来。

    外面安静了几秒——贝基伸手推开门,侧开身子,一个身着阿玛尼高级私订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问候方式,溢到唇间的还是一句——“弥尔顿先生。”

    原来真的有人不上镜,网上的照片并不公正,起码在谷盈看来,没有展出弥尔顿先生上乘品貌的万分之一。

    他远比网上看到的要更高,打眼一看,一米□□肯定有的,阿玛尼内衬柔白法兰绒,锁骨处第一颗扣子没系,露出古铜色的肌肤,骨节分明的大手垂在大腿边。猿臂蜂腰,矜贵端持。

    就在谷盈抬眼望去时,抓住了弥尔顿先生自上而下评估的视线。

    他勾芡蓝的眼珠印着娇美的女人,目光掠过,带着上位者的傲慢。

    “代理总经理,罗斯女士?”

    谷盈唇珠润湿,努力忽视因他嗓音而沾染上的热气,“弥尔顿先生,欢迎来到弓谷酒店。”

    “是菲奥里旗下瀑布酒店。”弥尔顿先生貌似随意纠正道。

    她的微笑渐凝,之前自然收到了酒店更名的信息,只是一时之间紧张给忘了。

    只是弥尔顿先生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这一微小的失误。

    谷盈收回手,“抱歉,是我一时疏忽了。”

    白皙纤细的手指指引着入座,“请坐,我让贝基送点点心进来。”

    弥尔顿先生走得更近了一些,融化的太妃蜜糖色卷发凑了过来,她在传呼机上的手顿时僵住,太近了,已经打破了她的“安全社交距离”。

    “有什么问题嘛,罗斯女士?”弥尔顿先生抬头问。

    男人说话总是带着拐弯抹角的试探味。

    谷盈抿唇,“没,没事。”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阿萨巴斯卡咖啡,可以嘛?”

    冷静冷静,只要等下阐述完任职报告就万事大吉啦!

    “嗯,”弥尔顿先生说,“可以看看酒店内部嘛?”

    他侧身走到一边,谷盈重重吐出一口气,“当然。”

    谷盈还是选择带领着弥尔顿先去摩天轮观景台,在那里,可以俯瞰整座酒店的前场和山谷,看见整座酒店最美的一面。

    弓谷海滩和酒店之间,波娜河横穿而过,就像一条银蛇,穿过秋天的金黄色调。

    “阿萨巴斯卡咖啡很好喝,我们……”谷盈还是有点紧张,主动找起话题,她想可能是弥尔顿先生身上的香水味一直飘来,熏得她有点难受。她闻不得那么贵的。

    她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甚至都没完全看清弥尔顿先生的相貌。

    “景色挺好。”弥尔顿先生打断了她的话。

    谷盈突然意识到,他根本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看她。

    他的作态,没人比她更熟悉了。

    “我看着你战战兢兢地说话做事,但我依然瞧不起你。我不觉得你的话有任何价值,打不打断你全看我心情。”

    在菲奥里,肤色、性别、阶级都是人与人的大山。

    谷盈在他心中的前缀估计更是“二等公民”。

    她转身回到正厅,手搭在咖啡壶上,微微蹙眉,面上浮起一丝愠色,难道她是第一次看见作态嘛?他什么态度重要嘛?不,一点都不重要……

    “咖啡已经好了,弥尔顿先生?”谷盈握着壶柄,音色如常。

    弥尔顿没有说话,他静默注视着不远处颔首的女人,像芦苇又像竹子,柔美而又坚韧。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弥尔顿先生说。

    “整家酒店都是你的,还不知道?”谷盈偷偷睨他一眼。

    弥尔顿笑出声,一种真挚愉悦的轻快笑声,“那就麻烦你再提醒我一下?”

    麻烦。

    她最讨厌麻烦了。

    “玛丽·罗斯。”

    弥尔顿意味不明地笑道,“你可比我更像中国人,不是嘛?”

    “……”她抿紧下唇,拿起搅拌棒转啊转,搅啊搅,吐出那个几乎陌生的名字,“谷盈。”

    弥尔顿先生道:“谷……盈……”

    他念着得又慢又轻,还拗口,带着一丝丝的意大利风情。

    咖啡液堪堪下旋,滩成一体,她迟迟未动。

    “谷盈”,这两个短短的名字背后是“偷渡”,是一场悬而未决的判决,是一纸判书。

    “在这里,大家都叫我玛丽·罗斯。”她道。

    弥尔顿走了进来,他拿起一个烤饼,慢条斯理地涂抹上黄油,“玛丽是个很可爱的名字,意大利语中,意思亲爱的。”

    “?”谷盈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她确实不知道,当初会选定玛丽,也是因为常见好写。

    弥尔顿继续道,“这也是我祖母的名字。”

    “咳咳咳——”咖啡喝得太快了,谷盈猛地咳嗽,眼底泛起水雾。

    “弥尔顿先生,”谷盈没理会他的调侃,“我想,我们该进入正题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弥尔顿此次是作为菲奥里集团代表前来调研评估、定价收购。

    “起码看到了远近闻名的美景,”弥尔顿捏着杯柄,目光沉沉,“以及罗斯总经理亲手倒的咖啡。”

    “不虚此行了。”弥尔顿盯着她。

    “谷盈。”他喊道,静静地看着她再次把目光转向他。

    “是玛丽·罗斯。”她眉头轻皱,小小地纠正道。

    这个女人很讨厌他,迫于现实却不得不假意迎笑。温顺的脸蛋上蒙着好战的面具。

    如果上手捏捏那张脸蛋,会怎么样?

    脸红?

    不可能。

    一巴掌?

    弥尔顿也不觉得。

    弥尔顿稍退了一步,长身玉立,端着一幅矜贵的模样,“文件资料拿过来吧。”

    仅从客流量、服务评价来看,瀑布酒店的问题不大,同层级里已经遥遥领先。酒店的代理总经理也是如此,无功无过,一个被规则和秩序束缚住的年轻女人,看重效率、利润。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远不足以构成菲奥里集团的品牌。

    弥尔顿搁下文件,走到阳台,拉开门,叠手护胸抵着山间的寒风,听着风刮树叶的低语沙沙,望着观景台上的靶场。

    瀑布酒店,一座隐居在山谷狭风道的堡垒。

    下属谷盈,一个矛盾的女人,行为保守克己复礼,全套迪奥套装,毫无外饰,仿佛随时会大喊着“离开”的修女;眉眼身段却燃烧着摇曳的风情。

    敲门声起——

    弥尔顿收回心绪,回到办公室。

    谷盈收回手,唇微微颤,弥尔顿已经换下西服,穿着一件杏暖色的针织毛衣,一条水洗牛仔裤,看上去更亲和近人。

    “罗斯经理,进来吧。”简单的音节从他舌尖滚下来。

    “弥尔顿先生,这是财务报表。”谷盈递过马尼拉文件夹,没待他伸手去接,就搁在桌面上,她手已经收回反背至后。

    弥尔顿看着避如蛇蝎的女人,沉声,“你怕我?”

    “当然没有!”谷盈走到椅子边缘,站姿就像是一只随时等待逃窜的铃鹿。

    “是嘛?没有最好。”弥尔顿说。

    谷盈目光慢慢被那条水洗牛仔裤所吸引,裤脚走针严密、旧得发白,就像是他脚踝处的肌肤一样。

    她很快收回视线,不免担忧起来,弥尔顿他看得懂财务报表嘛?

    这位太子爷会不会大刀阔斧地改动呢?

    因为一无所知,所以心生焦虑。

    瀑布酒店的收购重组只是富人们取乐的把戏,却是她赖以生存的生计。

    “弥尔顿先生,您对酒店的发展有什么想法嘛?”深思熟虑之后,灰姑娘还是对金枝玉叶“上谏”。

    “很多,”弥尔顿一目十行看完,慵懒地靠在毛绒沙发上,“革新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有趣?

    谷盈谨慎道,“您不觉得每一次的革新都该加以慎重、多方权衡嘛?”

    “那还有什么意思。”弥尔顿薄唇轻启,翘起唇线,傲慢又不可一世。

    他起身走到酒柜,开了一瓶葡萄酒,倒下轻醒,“菲奥里集团进军国际的第一步靠的就是但丁莱。”

    “但丁莱葡萄园的美酒,敬你,罗斯经理,”弥尔顿俯身递来,轻声道,“敬我们初见。”

    谷盈垂眉,完成任务似的尽职尽责地喝了一小口,舌尖立刻盈满了浓郁的醇香。

    酒绝对极品,但这不是重点。

    谷盈心有顾虑,再喝也是滞涩,“弥尔顿先生,我有工作在身,恐怕没有闲情逸致享受这好酒了。”

    弥尔顿不以为然地笑着,“有时一时兴起的享乐,兴许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罗斯经理,从你的出勤纪录来,没有一天缺勤迟到早退,去年一整年的病假事假都只有两个小时,就连法定节假日也是天天都在,处理公事文件的平均回复时间是5分钟。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保持如此高的工作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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