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三年前的某位朋友：

    何栖说，谢谢你曾经的照拂，谢谢你曾带她踏足每一块土地，也许那条小巷再也没有你的身影，那座城市再也不会保留你的痕迹，那个国度会把你抛之脑后，但她不会忘记，她会永远，永远记住你。

    何栖说，她现在很幸福，家庭美满，生活如意，事业有成。

    何栖说，她现在是举国皆知的大作家，请她在扉页留名的人从北京蔓延至拉萨。

    何栖说，未来的未来，她会被很多人记住，她的名字在文学史上也许会变得浓墨重彩。

    何栖说——

    但是没有人会记得你了。

    没有人会记得你了。

    ————

    骗你的。

    何栖说，其实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她笔下的文字再也没有曾经的神魂。

    一如她本人。

    这几年来我不是没有劝过她。

    三年前我在双流机场接她，那短短半小时我至今记忆犹新。何栖是个很坚强的人，她一直都是。我记得她的灰色毛呢大衣，黑色的内衬以及西裤，她像去时一样一丝不苟，不过当初栗色风衣配上红格子围巾，衬得她整个人暖融融的，而如今则像是刚走出一场盛大的葬礼。我从没有见过她那样空洞无神的表情。

    “意大利把你抢了还是给你偷了？”我当时还一边接过她的行礼，一边活跃气氛地说，“给你折磨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的行李也很简单，不过一个白色的简易行李箱，我一只手就能举起的重量，却看她推得好沉重，好沉重，仿佛所有的哀怨被挤压着装回的潘多拉魔盒，使她耗尽全身力气去推动一点点，再一点点。

    何栖没有笑，也没有倒下。她只是一边慢慢走一边告诉我，意大利的冬天快要来了，她也该回来了。

    我思索了很久很久，当时不过秋天，而罗马的冬天也不会太冷，她本不至于如此早就急着返航。直到两年后的某个下午，我才在与她的闲聊间幡然醒悟，原来，她的情绪，是那样被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国度。

    我曾无数次让她写下来，让文字去纪念那些她再难开口去讲述的故事。一个职业作家，她说她做不到，她没有办法去描述自己的故事。她说让过去留在过去，她记得就好。

    文字只有落在纸才能永恒，那些故事，那些永远鲜活的故事，那位爽朗爱笑的少年，我来记，只要经历成为了故事，白纸黑字的故事，就不止她记得。总有人会停留的，总有人。有了人，故事就有了延续，就好像，他们拥有彼此的那段日子，从来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