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养系心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那份以“口头隐秘”的形式递来的小册子。
日向翔阳期盼地望着他，期待得就差身后多一条摇成暴雨中的雨刷的尾巴。
乌养系心和他郑重对视3秒，然后大大地叹了口气。眼中是爱莫能助的神色。
乌养系心届不到。
日向翔阳也get不到。
等兴奋的橘子小狗意识到不对，他的身后已经被黑压压的高大身影包围了。
此时的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多说了某些不该说的字眼。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日向啊。”
他的肩膀今天第二次被重重一拍，但这一回面对的是前辈们阳光灿烂却让他汗如雨下的笑脸。
“前辈们都很好奇八重樫同学的增值业务呢。想必你不会介意的。”
——“对吧？”
日向翔阳战战兢兢咽了口唾沫，面色铁青：“是、是……”
……
最终，这份日向翔阳原计划只有第三个人会翻开的册子，依然是出现在了第三个人手中——只不过周边围着一圈脑袋。
薄薄的小册子正面朝上，封面只有两行加粗大字——
【以下是来自非专业人士的总结，不保真不保假，请自己看着办酌情参考】
这群人当下第一反应：
……加了个请字真是谢谢了。
等他们以物理上的各种角度把这本册子读完——
当下第二反应：
啊。
可能也许大概好像。
我。
是不是也该有一份。
毕竟球技，总是要进步的嘛。
是吧？
——这份报告是怎样以图文并茂的形式，结合参照数据（西谷夕）作为佐证，整理出了日向翔阳在接球方面的1234567点问题，并点对点列出多种解决方案以供选择，每种方案还注明了支撑材料来源出处，有些建议甚至是分析了国手或是其他国际知名选手的动作习惯（1211友情提供材料收集支持），最后还有结论及参考文献……他们算是逐字逐句看了个明明白白。
简单总结，就是这份报告没有明确说“该怎么做”，但把“能怎么做”梳理得清清楚楚。资料的扎实以及逻辑的严密带来了超强的可信度和说服力，让看报告的人满脑子想的不是“这样做行不行”，而是“怎么这也行，那也行，都选行不行”？
还是彩印的呢。
然后——
“八重樫你回来啊啊啊啊啊啊！！！！！！！”
这就是为什么你还没走出学校大门就被抓回来扣在了排球部的原因。
……
乌养系心：“八重樫，就拜托给你了！”
你麻木地：“好的。”
泽村大地：“八重樫同学！我、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我想要日向的那种！”
你麻木地：“好的。”
田中龙之介：“八重樫小姐！我虽然接球也需要提升，但我还是更想要扣球的！”
你麻木地：“好的。”
东峰旭：“咦、扣球的可以嘛？那我、我也！”
你麻木地：“好的。”
影山飞雄：“前辈！我发球扣球传球的都想要！”
你麻木地：“好的。”
西谷夕：“阳小姐！请和我共度余生吧！”
你：“这个不好的。”
无视背景音中的“阿谷坚强阿谷醒醒”，你将平静的视线投向缩在乌养系心背后的小橘子头。
他被你看得整个人一咯噔，肉眼可见地颤成一个电动按摩仪。
你幽幽发问：
“日向，你有毒吧？”
“……他应该还是质检合格的。”乌养系心干巴巴答。
被揪着衣服的他很想说日向你别抖了，你这抖得像筋膜枪怼我心口了。
“咳咳……虽然这小子挺不厚道吧。”乌养系心伸手把日向从身后拎出来，避免比音驹先到来的是物理抖动引发的心肌劳损。
他好笑地拍了拍日向毛绒绒的脑袋，“但确实要好好感谢你给他做的训练计划。”
“【问题报告】。”你纠正，“我这种外行人不配做训练计划。”
正是因为明确自己外行人的身份，你才跟日向反复强调了要私下让乌养系心审核里面的内容，确定没问题才能参考着使用，并且选用哪种方案一定要征询教练的意见。
结果日向翔阳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人也不怂了，比乌养系心气都壮，超级大声道：“才不是呢！我觉得前辈写的训练计、报告，非常有帮助！也非常有道理！”
你冷酷：“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日向翔阳怂了吧唧地龟缩回去。
乌养系心哭笑不得：“不用这样想，八重樫。”
“我这个教练虽然只是武田老师半路撬回来的，但好歹从小跟在老爷子身边长大，专业基础还算扎实。”
“如果不是我看了觉得没太大问题，有可行性，也不会叫这群小子赶紧把你逮、咳请过来。”
他又翻了两下小册子，“这里面的东西啊，如果没有好好了解过排球知识，认真研究过日向的问题，我想即使对着一堆资料也是筛选不出来的。”
“比如‘拇指微微回顶调整手腕角度控制接球后的传向’这种建议，很明显是个人经验才会说到的内容。”
“你还去挖了某些选手的少年班传球基础教程吧？这种一笔带过的话亏你能找到。”
你：“……”
啊，目移。是心虚。
——来自暗中观察者们的播报。
虽然刚刚挨了骂但此刻感动得泪汪汪的日向：“前辈……！”
“可恶！好羡慕翔阳！”捧场陪哭人士之一。
“说得没错！阿谷！”捧场陪哭人士之二。
乌养系心看你没那么排斥讨论这个话题了，悄悄松口气，这才叉上腰大剌剌道：
“所以，八重樫。”
“可以不用这么拘谨。”
“年轻人嘛，尝试一下自己没接触过的领域也不是坏事。更何况你那么谨慎，不会出什么大错的。”
你没再辩驳，但也没表示赞同。
不得不说，乌养系心的肯定给你打了针强心剂。可即便如此，你依旧很抗拒“外行指挥内行”的隐患。
1211知道这又是它宿主的职场ptsd在发作了。
多方考量后，你从包里掏出笔递给乌养系心说：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那请您告诉我这份报告中哪些建议是可取的，哪些又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
乌养系心：“……吔？”
黑黝黝的眼睛像冷血动物一样紧盯：“毕竟我们的协议中也包括从教练这里获得专业指导不是吗？我要想摆脱外行指挥内行的压力，就得先让自己变成半个内行吧？那我不得学吗？”
“我要学这些，整个排球部除了您还能问谁呢？”
她每说一句，乌养系心就后退一步。毕业后除了老妈催婚再没感受过的久违压力就这么朝他袭来，打得他节节败退。
“啊这……！这不就成老师了吗？！我哪会……呃？”
他退不动了，一扭头发现是武田一铁挡住了去路，对方脸上的镜片还莫名其妙反着光。
“乌养君。”武田一铁此时平静的声音却让乌养系心感觉到莫大的恐慌。
“作为教育者，可不能对学生的问题推三阻四哦。”
……
乌养系心。
输了。
——……——……——
于是这天的训练结束后，乌养系心不得不抽搐着嘴角开始了新一轮的教学。
他看着一脸淡定但就是透着股子执拗的人，不禁长长地一叹，认命般拿起了一切的源头。
“先声明啊，我可不是那种专门上讲台的老师。我不懂什么教育方法，只能把自己的理解说出来，你听得懂多少我可保证不了。”
你点点头，示意他放心说，同时手上的纸笔准备好，把被抓过来一脸茫然的日向也摆好。
“那就从最前面开始。这里，日向的勾手问题确实必须解决，八重樫你列出来的这三条建议中，前两条是可取的，但最后一条不适合日向。他的骨架没有那么粗，这个方法负重有些大了，一个不慎反而可能让他养成不良的压腕习惯……”
日向翔阳本来是要和大家一起收拾场地的，被八重樫阳逮过来时还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听教练给学姐补的课。他只是简单地觉得，学姐的方案已经考虑得那么周全，他心怀感激地努力完成就好了。
但直到现在，慢慢听教练一条条解读下来，他才隐约明白了。
“教练之所以是教练，正是因为他们在场外可以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而他们本身在这一领域也积攒了比我们多得多的经验。”
“比如我列出来貌似合理的建议，乌养教练一看就能发现问题，终究有些不适合你。”
“所以必须要学，不学就不懂。学了虽然也未必能赶上乌养教练，但至少下次能不踩坑。”
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八重樫前辈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在教练喝水的间隙头也不抬地道。
日向看到乌养教练直接因这突如其来的肯定呛到，耳朵红得不知是咳的还是羞的。而学姐还在冷静地继续：“日向，不要给我加滤镜。你要知道人各有所长，就像真的打起排球来你们在场随便哪个都能送走我一样。”
“即使我的资料看起来详实，但不代表它就绝对适合你。也是因此我才多列了几条，目的就是希望教练来帮你甄选。”
“数据，可以是铺垫，但不该是定论。”八重樫阳抬起头看过来，“我可以尽量把铺垫环节做好，但最终，只是为了辅助教练和你们做出更好的判断。”
“不要本末倒置。”
她淡淡地这么评价自己的劳动结晶。
……
乌养系心总算把气喘顺了，然后跳起来一指头把八重樫阳的脑袋戳歪了。
你：！？
家里地震的1211：！？
他毫不留情地继续使用指指点点大法：
“八重樫！你这孩子又来了！给我好好看待自己的心血啊！”
乌养系心撇了下嘴，麦色的脸上还有刚刚直面夸夸的不自然，“虽然很感谢你的肯定吧，但我也不能说自己有多了不起。”
“经验这种东西，大家都是学来的。我也一样，部员们也一样，你也一样。”
“如果只靠我自己想，未必能一时想得那么齐全，甚至有些方法我也是在这份报告中才学习到。”
“你说这是铺垫，没错。但我个人觉得和定论比起来，它们一样重要。”
武田一铁适时耐心地插话：“八重樫同学，量变引起质变的道理你肯定是懂的。”
乌养系心也说：“所以大胆些，堂堂正正做出来的东西，没什么好不自信的！”
“……”
你安静地注视着二人。
就在他俩被你看得有些发毛时，你突然蹦了起来，大手一挥，把正经画风切掉，豪迈道：
“我懂了！那我以后会多按着自己的想法来的！”
乌养系心：“嗯？啊……哦！”
我是这个意思……吧？
然后就见人头一转，对着围观群众道：“比如我刚才答应的都不做数。”
众人：“吔？！！”
你嫌弃脸：“开玩笑，你们以为日向的报告容易做呢？”
抗议声瞬间连成一片：
“这是耍赖皮啊！”
“就是就是！”
“我们也想要！”
“日向都有了！”
你：“日向什么水平你们什么水平，心里没数？谁更急？”
日向说：“前辈，虽然是实话，可是我好受伤……”
几番辩论下来，排球部众人发现嘴皮子功夫斗不过，实在是斗不过，于是只能纷纷向教练和顾问投去求助的目光。
乌养系心被他们哀怨的视线射中，马上把武田一铁拉来做挡箭牌。武田一铁夹在中间压力重重，汗流浃背。
“啊、这……这个这个……”
“行了，不用为难教练和老师。”
你接上武田一铁的话，然后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
“也不是完全不能有，但短时间之内肯定没法每个人都有。”
你解释：
“毕竟已经做出来的几个程序还要继续优化，总不可能一直都是1.0版吧？日向好歹都1.2版了。”
“前辈，这个也可以不用拿我做比喻的……”
“那我想排第一个！”
“影山你小子这种时候反应这么快干嘛！你已经够强了，给我考虑一下前辈啊！”
……
年轻人一人一句，场面一下又变得嘈杂起来，闹哄哄的。
乌养系心看着这群充满活力的家伙，浑然不觉自己的表情。
武田一铁注意到了，然后想：说不定今天也是个可以劝他留任的好时机。
……
在热火朝天讨论着自己有哪些方面还想提升的氛围中，日向翔阳突然福至心灵，像打通了任督二脉，觉醒了甲方技能，用他平时不太灵光的脑子组织出了一段清晰的话语：
“话说……前辈，虽然平时练习也很有必要，但我也想知道比赛中自己接球是什么样子耶。”
“都是需要录像的话……那和音驹比赛时，可以同时做分析吗？”
原本嘈杂如菜市的体育馆突然变成了审讯现场，一片寂静。
你面无表情地转向乌养系心和武田一铁：
“你们这儿市场监督管理局电话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