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

    翌日凌晨四点多,春曼出现高烧昏迷、咳血不止的症状,再次被送进了抢救室。直至天亮,她的生命体征仍旧微弱,直接从抢救室转去了重症监护室。

    春兰茹因伤心过度而哭到晕厥,醒来后又继续哭,像是陷入了恶性循环。沈佩真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眼周青黑,眼睛布满血丝,不复初来时那般明艳精致。

    良久,她近乎呆滞无神的眼睛转了转,看向雕塑一般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的徐见遥,劝他去上学,别在这里做无谓的等待,浪费时间。

    徐见遥缓缓开口,声音沙哑破碎得厉害:“我要等。”

    他要等到她脱离生命危险,等到她醒来,喊他“遥遥”,还冲着他笑得眉眼弯弯的。

    她不会舍得就这么离开他的。

    她怎么舍得?怎么忍心?

    在这个世上,她对他最好了。

    所以啊,我的卷卷公主,你一定会醒来的,对不对?

    春曼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是在一周后。

    她清醒的时候,清楚地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虽然外婆他们有意对她隐瞒,但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之前有一次,她从护士站经过,偶然间从护士姐姐们带着心疼和惋惜的闲聊中,知道自己得了很严重的病。

    这个病的名称太复杂了,她记不住,只知道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病,至今没有成功治愈的病例。

    除非奇迹降临,否则她随时都有可能死亡。

    偶尔她也会想,既然如此罕见的病都会落到她身上,为什么奇迹就不可能呢?

    所以,会有奇迹的吧?

    “一定会有奇迹的!”电视机屏幕上,“中二病资深患者”钟永毅拍了拍胸脯,斩钉截铁地保证道,“春曼你放心,我已经跟掌管奇迹的神通过气了,他一定会眷顾你,保佑你快快好起来的。”

    元旦那天从聿城回到逢春县后,何梦琪组织班上的同学给她录制了祝福视频,就连班主任和其他科任老师都参与进来了,祝她早日康复,平安归来,和大家一起奋战高考。

    看着这些温馨有爱的美好画面,春曼由衷地笑了,笑着笑着,她的眼里泛起泪光。

    徐见遥察觉后,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还说她是小哭包。

    “那你就是个爱哭鬼。”春曼毫不示弱地怼了回去。

    她原以为他会否认的,毕竟他多骄傲啊,怎会允许自己被贴上这样一个有损颜面的标签。可偏偏,他笑着承认了:“嗯,我是爱哭鬼,跟小哭包天生一对。”

    现在的徐见遥“可怕”得很,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令她难以招架,只好红着脸生硬地转移话题,问他学校什么时候放寒假。

    高三生一般放假比较晚,根据聿大附中的教学安排,他应该要过完小年才放假。

    春曼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随即松了一口气。不料这么个微不可察的小动作竟然也被徐见遥捕捉到了,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问:“你在偷偷打什么坏主意呢?”

    春曼笑嘻嘻地纠正道:“不是坏主意,是好主意。”

    至于是什么好主意,她说要保密。

    春曼最近的确在谋划一件“大事”,为此,她特地邀请谭玉林和杨彦华前来聿城,就连去了一趟首都后“风尘仆仆”赶回来过早年的沈致也被她使唤上了。

    “哥,左边的气球太密了,得匀开一些。”春曼站在一旁指挥道,“还有,右下方的火箭贴牌没粘紧,都垂下来了。”

    沈致觉得好气又好笑,按照她的指导重新布置了一番,开口时语气酸溜溜的:“怎么我生日的时候不见你这么上心?”

    “今天可是遥遥的十八岁生日,能一样吗?”春曼理直气壮地道,“而且你生日的时候远在首都,我怎么给你过呀?”

    沈致觑她一眼,笑骂一句:“小没良心的。”

    春曼扬着眉眼笑了笑,“辛苦了我的哥,你忙,我先去坐着休息会儿。”

    转身之后,她敛了笑容,捂着胸口痛苦地皱眉。

    老天爷,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哪怕就一天。

    求求了。

    “卷卷?”察觉到她的异样,沈致担心地唤她一声。

    春曼回头对他笑了笑,“我没事。”

    稍稍缓过来后,她给徐见遥发了条消息,让他放学后直接到摇芳苑来。

    开放式厨房那边,春兰茹和杨彦华正在做晚餐,谭玉林想帮忙打下手来着,杨彦华却嫌他碍手碍脚,把他赶走,他嘴里碎碎念着,慢悠悠踱着步子来到成人礼布置现场,代替了春曼的“指挥员”身份。

    没一会儿,沈佩真也拎着生日蛋糕回来了。

    春曼举着相机,把这些日常而温馨的一幕幕都录了下来。

    放学后,徐见遥依言回到摇芳苑,推门而入的瞬间,屋里乍然响起“嘭”的一声,紧接着礼花亮片纷然飘落。

    “Surprise!”

    春曼站在两米之外,举着相机录下他的反应。他似乎有点懵,转头看了眼握着礼花筒站在门边的沈致,复又看向镜头,抿唇笑了笑。

    “遥遥,客厅里还有惊喜哦。”春曼提醒他道,“踩着红毯走进来看看吧。”

    徐见遥微愣,垂眸,才发现自己脚下铺着一条红毯,自玄关一路蔓延至客厅,而客厅里的场面热闹而隆重。

    谭玉林和杨彦华的出现让他有些意外,但也仅是一瞬,他的视线缓缓掠过其他人,落在屹立于客厅中央的拱形成人门上,视线再越过成人门,入眼的则是由太空元素的气球、横幅和海报组成的蓝色星空背景墙。

    春曼仍旧举着相机对着他,“遥遥,走过这扇成人门,你就正式成年啦。”

    徐见遥停在成人门前,良久没动。

    杨彦华笑道:“这孩子,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应该是太感动了吧,”春兰茹道,“你看遥遥的眼睛都红了。”

    春曼盯着取景框里的少年,在他抬眸望过来时,她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的确红了,还泛着盈盈泪光。

    “哥。”她转头看向沈致,后者会意,放下礼花筒,转而接过她手中的相机。

    春曼走到徐见遥跟前,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遥遥,我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好。”这是他自进门后,说的第一句话。

    少年少女十指紧扣,沿着红毯穿过成人门。谭玉林带头鼓起了掌,在掌声中,春曼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顶生日王冠,笑盈盈地看着徐见遥。

    徐见遥了然,微微皱眉问:“可以不戴吗?”

    春曼缓缓摇头,“不可以哦。”

    “好吧。”徐见遥语气委屈,低下头颅凑近她时,却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春曼忽然心跳得很快。

    在这个寻常却又特殊的日子里,在双方亲人的见证之下,她亲自为她喜欢的少年添冠加冕。从此,她的少年将踏上属于他的征途,在星辰大海里,在浩瀚太空中,他会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

    即便他的未来没有她。

    为徐见遥戴上王冠后,春曼接过沈佩真送来的蛋糕,压抑着哭腔道:“遥遥,许愿吧。”

    望着烛光映照下女孩含笑带泪的眸子,徐见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我愿以我余生平庸,换我挚爱的女孩健康顺遂,长命百岁,此念为重,若能成真,此生不悔。

    春兰茹和杨彦华做了一桌子好菜,七人围坐在一起,边吃饭边聊天,从老一辈的家长里短聊到年轻一辈的事业学业。春兰茹问了沈致几个工作方面的问题,忽地话锋一转,转到了他的姻缘上,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本来挺寻常的一个问题,沈致听了却差点被入喉的饭菜呛到。他喝口水润了润嗓,末了,发现其余六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看,其中要数春曼的眼睛最亮,透着八卦的精光。

    “我知道我长得帅,但你们没必要这样盯着我看。”沈致厚脸皮地道,“毕竟帅不能当饭吃。”

    春曼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哥,外婆问你问题呢,你别想蒙混过关。”

    沈致拿筷子点她,“就你话多。”

    春曼急了,“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有啊。”沈致这会儿倒是回答得干脆,“那又怎样?”

    春曼:“去追啊。”

    “她可不好追。”沈致语气幽怨。

    春曼懂了,看来他在追求女神的过程中吃了不少瘪。

    沈致瞥她,“你笑是什么意思?幸灾乐祸?”

    “我连笑的自由都没有了?”春曼撇嘴,看向徐见遥,“遥遥,我不能笑吗?”

    “可以。”徐见遥柔声哄她,“你想笑就笑,不用管其他人。”

    沈致阴阳怪气地“呵”了声,“妹妹长大后,我倒成了外人了。”

    春曼红着脸瞪他。

    “阿致,追求女孩子要讲究章法的。”杨彦华突然发话,“追得太紧,会吓着人家,追得太松,人家又感受不到你的诚意。你得张弛有度,才有机会成功,这一点啊,你可以向你谭爷爷学习。”

    谭玉林一愣,“这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了?”

    杨彦华道:“当初你把我追到手,不是还挺骄傲的嘛,现在给年轻人传授一下经验,你还不乐意了?”

    谭玉林老脸一红,“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

    “哟,都成陈芝麻烂谷子了啊。”杨彦华叹道,“果然,日子处久了,人也老了,什么情什么爱都没得咯。”

    谭玉林轻轻扯了下妻子的衣服,小声提醒:“年轻人都看着呢,收着点啊。”

    杨彦华傲娇地“哼”了一声。

    两位老人家暗戳戳地打情骂俏,春曼看得直乐呵,看着乐着,她忽然又有些想哭。

    这么温馨融洽的小日常,她还能拥有多久?

    吃过了晚饭和蛋糕,小坐片刻后,春曼就要回医院休息了。

    是徐见遥陪她回去的,几位长辈似乎有话要谈,而她隐隐可以猜到他们要谈什么。当着她的面,他们只字不提她的病,但其实,她能感受得到他们的担心。

    她和他们,都学会了用故作轻松自若来安慰彼此。

    “在想什么?”安静的病房里,忽然响起徐见遥温柔的声音。

    春曼的目光自窗外的无边黑夜转移到他的脸上,夜色昏晦不明,他的眼眸却黑得发亮,深邃而温柔。

    她感觉自己要沉溺进去。

    “遥遥,你今天开心吗?”说话间,她凑过去,依偎在他怀里。

    “嗯,开心。”徐见遥搂着她,轻轻一笑,“开心到无以言表。”

    春曼回忆了下成人礼的画面,皱着眉道,“可是你都没怎么笑。”

    “可能是因为……”徐见遥默默斟酌了下措辞,“我生性内敛?”

    春曼被他奇奇怪怪的自我认知给逗笑了。

    “卷卷?”

    “嗯?”

    “你以前,也这么讲究仪式感吗?”

    春曼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并不。”

    她的仪式感心理似乎是因他而起,从他初至逢春的欢迎仪式,到他转班的欢送仪式,从所谓的定情信物,到如今他的成人礼,桩桩件件,都是因为他。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声,我之荣幸?”

    春曼哼笑一声,“你就偷着乐吧你。”

    徐见遥又笑了笑,他的胸腔随之震动。春曼依偎着他,仿佛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

    健康有力的心跳。

    “遥遥。”

    “我在。”

    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徐见遥莫名心慌,急切地喊她:“卷卷?”

    “嗯。”春曼慢慢抬起头来看他,目光在他精致漂亮的五官之间流连,声音细若蚊蝇,“遥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长得真好看?”

    徐见遥缓缓摇头,又道:“现在说也不迟。”

    “是啊,现在说也不迟。”春曼咯咯笑道,“生日快乐啊,遥遥。”

    前言不搭后语。

    徐见遥微微一愣,也笑了,“谢谢你啊,我的卷卷公主。”

    谢谢你来到我荒芜的人生,在我的心间打造一方温馨而浪漫的小花园。

    “不客气。”春曼莞尔一笑,复又看向窗外的冬夜,苍茫夜空中,可见星子点点。

    小荃阿姨,您看到了吗?

    我没有食言。

    我陪着遥遥长大了。

    “那你呢?卷卷。”熟悉的温柔声音飘渺而空灵,似是从梦境深处传来,“你不想长大吗?”

    春曼迷茫地望着眼前的虚无,哽咽道:“我……当然想啊。”

    可是小荃阿姨,春天还没来啊。

    春天尚未来临,而我人生的终点已是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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