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身心的危机
“好痛！”
语文课上，静谧的教室中，笔尖在纸上摩挲的沙沙声与老师沉稳的讲解声交织。然而，鹿晓宇的颈部却猝然传来一阵剧痛，那疼痛犹如无数根尖针深深刺入，令她瞬间失了方寸。她的头仿佛脱了榫的零件，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转动，只能直直地偏向一侧，恰似一个断了线的木偶，无助又狼狈。
“帮，帮帮我叫老师……”鹿晓宇的舌头好似打了结，话语含混不清，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凭借着仅存的一丝意识，她用尽浑身力气，轻轻拍了拍前面女生的肩膀。前面的女生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看到鹿晓宇痛苦扭曲的面容，眼中瞬间溢满惊恐。但她反应迅速，毫不犹豫地高高举起了手，声音尖锐而急切：“老师！晓宇难受！”
正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老师，听到这声呼喊，手中的粉笔“啪嗒”一声掉落。他眼神骤变，满是慌乱，顾不上捡起粉笔，三步并作两步从讲台上冲了下来。平日里那副严肃刻板的面容，此刻被焦急所替代。他快步走到鹿晓宇身旁，微微蹲下身子，目光紧紧锁住鹿晓宇，眼中满是担忧：“你先撑一会儿，我去给你家长打电话！”
鹿晓宇的意识如风中残烛，越来越微弱。颈部的剧痛犹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旁边的男同学被她这副模样吓得不轻，手中的书本都差点掉落在地，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你家长来了，快走！”班主任不知何时赶到，一改往日那副令人厌烦的刻薄神情，脸上写满了焦急。她一把扶起鹿晓宇，朝着签假条的方向快步走去。
“你撑一下，马上就好。”班主任一边说着，一边奋笔疾书，迅速写好了一张假条。随后，她一手架着鹿晓宇，一手扶着，朝着校外走去。此时，鹿爸爸正气定神闲地在校门口等候。
“晓宇看起来不对劲，赶快带她去看看。”老师在一旁焦急地叮嘱着。
此刻的鹿晓宇，意识仅存一丝清明，低着头，嘴里含糊地嘟囔着，脚步虚浮，仿佛行尸走肉般被架进了车里。鹿爸爸脸上不见一丝心疼之色，气定神闲地关上车门，语气中带着埋怨对鹿晓宇说道：“找个推拿店按按还是去附属医院看看？”
“去……去医院。”鹿晓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充斥在鼻腔里，格外刺鼻。鹿爸爸满脸不情愿地搀扶着鹿晓宇，那架势仿佛架着一个木偶。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异类。
“怎么了，哈……”医生看着鹿晓宇的样子，竟还笑了出来。
“脖子痛啊！你给看看吧！”鹿爸爸阴沉着脸，语气中带着怒气。医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摆了摆手，脸上仍挂着笑意。
“哦！大概率是学习累的，按一下就好了。”
“现在行了，该回去上课了吧？”鹿爸爸把嘴撇得老长，像只吃了瘪的驴子，一脸不满。
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担忧。鹿晓宇没回答他，并非是故意不答，而是剧痛让她连完整说出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她仍保持着难受的姿势，鹿爸爸见她这样，“嘿……嘿”地冷笑几声，满是嘲讽，随后粗暴地拽起在地上抽搐的鹿晓宇，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
“你别在这儿装，不想上学就直说！”
车子开了好一阵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鹿晓宇只能机械地下车，因疼痛她根本抬不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地面。“这不是学校啊？”她心里暗自疑惑。
“走啊，快点走！”
鹿爸爸在后面像赶鸭子似的不停地催促。鹿晓宇毫无办法，只能强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往上挪动，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她紧紧扶着楼梯扶手，一点一点地往上蹭。
这时，开门声响起。
“哎哟，这是咋回事呀！”
是奶奶的声音，那苍老的语调让鹿晓宇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但此刻，剧痛已完全占据了她的神经，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她感觉自己被人缓缓抬起，一双布满老茧却有力的手，引着她往房间走去。
“唉！你咋不扶扶她！”
“她就是不想上学在装，扶她干啥！”
鹿晓宇此时虚弱至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奶奶的牵引下，缓缓走向卧室，来到床边。
“快躺下，奶奶用筋膜枪给你按按。”
鹿晓宇被奶奶扶到床上，她的脖子依旧歪着，脑袋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像一只受伤蜷缩的小动物。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嗡嗡”的声响，鹿晓宇感觉到有东西在脖子上震动。
“这是奶奶的筋膜枪，可好用了，按按就好啦。”
然而，鹿晓宇却觉得脖子上这震动的东西，丝毫减轻不了她的疼痛，那钻心的痛依旧紧紧纠缠着她，没有一丝缓解 。
鹿晓宇的脖子依旧疼痛难忍，此时的她已彻底失去意识，痛苦地弓着身子，双眼翻白，口吐白沫。鹿妈妈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赶忙扶起鹿晓宇，然而鹿爸爸却恶狠狠地瞪着她，冷冷说道：“不就是不想上学嘛，装！”
“老蔡啊，这孩子真的不对劲！”
鹿妈妈焦急的呼喊声太大，把邻居都吸引了过来。邻居们也被这一幕吓得不轻，说话都结结巴巴。鹿妈妈看着毫无反应的鹿晓宇，心里暗忖：坏了，闺女肯定出大问题了！
鹿妈妈赶紧叫来沉稳的鹿爸爸，两人一起架着鹿晓宇往楼下走去。鹿妈妈此刻也被吓得心慌意乱，心里的急迫如同即将决堤的洪水，眼看就要漫溢而出。
“老蔡，上哪儿？”
“北上，去北交！”
鹿妈妈作为母亲的坚毅在这一刻被充分激发出来，她果断决定带着鹿晓宇前往北交省城看病。
白色的抢救室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鹿爸爸和鹿妈妈在外面焦急地踱步等待。而在重症监护室内，医生们正争分夺秒，拼命用电击等方式，试图让鹿晓宇恢复清醒和理智。
“哎呀妈呀，你可吓死我了！”
鹿晓宇终于被抢救过来，此时正双目无神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脸色和唇色苍白如纸，比墙壁还要惨淡。她呆呆地望着输液瓶和手上扎着的长针，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还不如让我死了。
“这孩子再晚来一秒就要被痛死了！你们这些大人怎么当的！”医生气得满脸通红，大声斥责道。
“这孩子有颈椎病和甲状腺恶性肿瘤，尽量早点切除。”
“她是高中生，还要上学，在医院里待两天就行了，我来请假，再耽误点成绩就不顾了，孩子死活了对吗！”医生瞪了鹿爸一眼，在旁边的桌子上拍了张报告单，不耐烦地扬长而去。
鹿晓宇躺在病床上，绝望如浓稠的墨汁将她淹没。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戴着氧气面罩，只愿第二天不再醒来。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快得超乎想象。鹿晓宇依旧病恹恹的，提不起丝毫精神，鹿爸却义正言辞地把她从病床上拽起：“住多了要花钱的，这都两天了，课肯定落很多了……”
鹿爸身为老师，此刻却更像个被职业洗脑的病人，在鹿晓宇面前唠唠叨叨。鹿晓宇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恢复清醒，她已经躺了整整两天两夜。
“从今天起，我周三和周六去接你一次，走读高三了再说！”
鹿晓宇听到这话，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笑里，有对自己悲惨命运的嘲讽，有对毫无人性的爸妈的怨怼，更有对不把学生当人的中式教育的无奈。
走出医院时，鹿晓宇依旧昏昏沉沉，她扶着楼梯栏杆，一步一步往下挪，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鹿爸在前面健步如飞，丝毫看不出他已年逾四十。
车子呼啸着开动，鹿晓宇如同一具冰冷的木偶，心情麻木空洞。她望着窗外，松树飞速掠过，医院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
“我们先看这个题……”
在教室里，鹿晓宇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十分不情愿地走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周围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慢动作键。鹿晓宇又浑浑噩噩地熬过了一下午，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憔悴不堪，那蜡黄的面容，不见一丝生气。
夜幕低垂，如一只漆黑的巨兽，将校园吞噬。学校里寂静无声，唯有天上几颗黯淡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班主任像一只恶兽，再次出现在讲台上，她的眼神凶狠，仿佛看见了猎物的狼。
“今天学校又布置了任务，每天要清扫、计分！”
鹿晓宇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对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听到这话，她只是翻了个白眼，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她还未意识到即将面对什么。当监考老师对着她大声叫嚷、责骂时，她的情绪瞬间土崩瓦解，如同被粉碎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拿着被判0分的试卷，内心竟连一丝愤怒都无法生出。看着那张牙舞爪的老师，她只觉得像在看动物园里滑稽的猴子，内心涌起一股悲凉，恨不得将这一切都毁灭。她在心里诅咒着：该死，他妈的都该死！
周三，如同一位蹒跚的老太太，一瘸一拐地终于到来。鹿晓宇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盯着天花板，仿佛上面绘有她喜欢的图案。她想着，今天就能见到她们了吧。
夜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悄然降临。鹿晓宇望着外面学生们熙熙攘攘的身影，心里像往常一样烦闷，但烦闷中又多了一丝期待，如同苦涩中药后的甜蜜，又似夏日里的清凉微风，在枯燥乏味的黑夜里点亮了一丝希望。
晚自习的下课铃准时响起，鹿晓宇迅速放下笔，心情轻快地向班主任办公室走去。
“老师，签字！”
“你请什么假啊，考那么点分，没点数吗！”
鹿晓宇脸上自然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了僵硬的假笑，眼眶里的泪水打转，露出的牙齿似笑非笑，比哭还难看。这表情像被钉在她脸上一般，怎么也抹不去 。
“要不是看你生病，谁要给你签假条？”
鹿晓宇脸上那僵硬的假笑依旧凝固着，八颗牙齿在空气中长时间停顿，那一刻，她甚至感觉牙缝里都透着嗖嗖的冷气。她拿起班主任拍在桌子上的假条，表面上恭恭敬敬地向班主任鞠躬，看似是一个学生老老实实表达谢意，可实际上，她心里暗暗诅咒，想让班主任折寿。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这几个字从她嘴里吐出，生硬而干涩。
班主任瞥了一眼九十度鞠躬、姿态标准的鹿晓宇，没再多说什么，拿起教案，不知又开始写些什么。鹿晓宇趁她不注意，又狠狠翻了个白眼，自从来到这个如同“监狱”般的地方，她的眼睛都快翻白眼翻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