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迂腐的青春

    八月，东城格外闲适。门头上喜鹊叽叽喳喳，似在欢唱。小区里茉莉绽放，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空气中弥漫着欢快与自由的气息。

    鹿家所在的老式居民楼，向来热闹。客厅中，欢快悦耳的音乐流淌，是妹妹鹿晓萱在练舞。她总能精准复刻电视上女团爱豆的动作，每一次弯腰、每一次转身，都如精密的量角器般标准。看着她，仿佛能瞧见无数女团爱豆的影子在舞动。

    鹿晓宇趴在沙发上，刷着有关OVE组合的视频。她像个木偶，机械地拿着薯片，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偶尔抽空看一眼屏幕 。粉末和薯片调料落在柔软的沙发上 ，屏幕上女团成员的笑容，治愈着鹿晓宇 。

    看着练舞的妹妹，鹿晓宇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妹妹越来越优秀，离成为闪耀的星星也越来越近。她心里既替妹妹高兴，又有些复杂情绪。

    “学跳舞有什么用，消灾又不应，钱就不该花在这上面！”父亲的话如冷水般泼来，可妹妹依旧开心地笑着，沉浸在舞蹈世界里。

    每天妹妹练舞时，鹿晓宇总会准时守着，那熟悉的音乐响起，她就知道妹妹又开始了。她担忧地看向妹妹，刚想张嘴提醒，妈妈却先开口：“晓萱，爸爸就爱唠叨，你继续练。”鹿妈带着骄傲的目光，看看晓萱，又看看鹿爸，眼神示意他别再说了。

    “姐！帮我录这段。”妹妹的呼喊，鹿晓宇立刻回应，熟练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开始录制。

    “三，二，一，准备！开始！”

    看着妹妹穿着纯白短裙，在镜头前熟练起舞，自信的微笑、俏皮可爱的表情，鹿晓宇不禁想起两年前，自己也曾在练习室挥汗如雨，穿着短裙自由自在舞动，满心期待能像爱豆一样闪耀。可母亲的质疑、老师的否定，还有高中报名时母亲对舞蹈发展的否决，如巨石般碾碎了她的梦想，至今仍沉甸甸压在心底。

    镜头里妹妹的模样，又勾起了父亲的话：“钱应该用在刀刃上。”她知道妹妹确实优秀，值得家庭投入，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你就知道玩手机！把你衣服洗了去！”父亲的斥责突然响起。

    “我不洗，我同学都……”鹿晓宇刚想反驳，却被父亲严厉的眼神制止。

    争吵声像设定好的闹钟，准时响起。鹿爸的唠叨，鹿晓宇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像往常一样，她没再顶嘴，默默把手机放好 。

    她像个老太太一样，慢吞吞地把手机交给鹿妈，起身走向卧室。她想起自己在学校穿了一个星期的臭衣服，无奈地拿起脏衣服，准备去洗。

    “还有，晓萱练舞的时候你在干什么！离她远点，别影响你妹妹！”鹿爸的吼声在身后响起。

    这一家三口的收入，本就紧紧巴巴。鹿晓宇知道，爸爸虽然嘴上总唠叨，对妹妹学舞蹈颇有微词，可背地里其实经常拿着妹妹的省比赛奖状，向同事炫耀。

    深夜悄然来临，窗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夏日的蝉鸣依旧聒噪不停。看样子，鹿家的人都准备睡觉了。

    在沙发上窝了一天的鹿晓宇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放下手机，又揉了揉干涩的双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准备去洗漱。家里没开灯，一片漆黑。鹿晓宇摸黑走向厕所，路过妹妹的卧室时，看到门缝透出些许光亮。她偷偷凑近，扒着门缝看去，只见妹妹正对着视频，跟着金元英的直拍，练习OVE组合的新舞。鹿晓宇再次感叹，妹妹真是优秀啊。想到自己上学花了家里不少积蓄，父母不让自己学舞蹈也是情有可原，可心里还是难免失落。角落里衣柜上的吉他，还有专门为爵士舞买的女团打歌服，早已落满灰尘，无人记起，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梦想的夭折。在鹿家这样的普通家庭，或许只能允许一个人追梦吧。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守护妹妹的梦。

    鹿晓宇迷迷糊糊洗漱完，在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她突然想起自己日夜思念的梦中情人江楠鑫，他真的好帅，高挺的鼻梁，深情的桃花眼，性格也是理想型，温柔又会照顾人，在综艺里还总照顾比他年纪小的队友。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照片和视频时，心中生出了与其他粉丝不一样的情愫，这种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前世的缘分，又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有时她会想，自己与江楠鑫，大概是前世的爱人吧。但自从发胖后，她变得越来越自卑，用手捏捏腰上的赘肉，又不自觉地叹气。星星怎么能和尘埃在一起呢，自己这般模样，哪配得上如星星般闪耀的他。

    她又想起了金元英，那个自信又漂亮的女孩，光芒四射，照亮了自己平凡的生活。她的爱豆们都那么强大、美丽，自己在小学时就幻想成为像她们一样的人。小时候，因性格孤僻，她渴望拥有像舞台上那般耀眼的朋友。可当她看向镜子里那张肥胖、肿胀又充满痘痘的脸，那些幻想瞬间破灭。她自嘲地笑笑，人家怎会想要自己这样又胖又普通的朋友呢。

    鹿晓宇抬起她那如同铁棍般粗笨的手，有气无力地比划了两个舞蹈动作。生锈般的关节和不灵活的手臂，让她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小丑。她觉得自己彻底不行了，僵硬地笑了笑，拿起手机，播放OVE的歌。曾经喜欢的旋律，此刻却成了无用的噪音。

    伴着OVE的歌，鹿晓宇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梦里没有腰间的赘肉、积灰的吉他，也没有沾满灰尘的打歌服。但现实如冰冷的枷锁，她醒了，那些不愿面对的东西，依旧存在。

    “瞧，你的吉他课已经很久没去了。”

    “我下次一定去！我想当爱豆，不会弹吉他可不行。”

    鹿晓宇又开始讲她的人生大道理，可心里早已麻木。

    “女团爱豆都很自律，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这些话，鹿晓宇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同样的说辞，连自己都听腻了。鹿爸翻了个白眼，没有回应。

    自从上了高中，鹿晓宇就再也没去学过吉他。家人跟她讲，要专注学业，她总是想出理由糊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