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干涸的灵魂
蝉鸣裹着滚烫的热浪扑进教室,鹿晓宇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起身,校服下摆扫过堆满试卷的课桌,惊起细小的尘埃。她机械地挪动脚步,穿过走廊里嬉笑打闹的人群,拖沓的脚步声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姨,我要吃那个!”站在小卖部柜台前,她的声音沙哑而干涩。接过印着小浣熊图案的零食袋时,塑料包装的触感竟让她生出一丝奇异的踏实。撕开包装的“刺啦”声混着干脆面的咸香,瞬间将她拽入短暂的真空地带——包装袋上憨态可掬的卡通形象,成了此刻唯一能慰藉她的存在。
“真好吃。”她含糊地嘟囔着,腮帮鼓得像塞满棉花。干脆面碎屑簌簌落在校服前襟,她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吞咽动作。镜子里日益臃肿的身形、粗如水桶的腰身、密密麻麻的痘痘,这些曾令她彻夜难眠的缺陷,如今都在咀嚼声中变得模糊。体重秤上飙升的三十斤数字,不过是个冰冷的符号,激不起她内心半点波澜。
食堂里蒸腾的热气中,鹿晓宇端着堆满饭菜的餐盘格外扎眼。糖醋排骨油光发亮,青椒土豆丝蔫巴巴地瘫在盘边,她却毫不在意。她像失去控制的进食机器,机械地扒拉着饭菜,胃部传来的胀痛反而让她感到病态的安心——这种实实在在的痛感,远比心里空落落的滋味好受。曾经那个对着镜子练习女团舞蹈、梦想站在聚光灯下的少女,早已在暴食与自弃中碎成齑粉。
课堂成了她的困兽场。老师的声音像隔着毛玻璃,她盯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发呆,直到下课铃惊得她浑身一颤。书包侧袋里的爱豆小卡片边角磨得毛糙,每次指尖抚过偶像精致的面容,都像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那些闪耀的笑容、自信的眼神,此刻成了对她自甘堕落的无声嘲讽。她曾无数次幻想成为舞台上的焦点,如今却只能在零食的世界里寻找短暂的逃避。
“不开心就吃,反正我在这儿天天不开心。”这句话成了她的生存咒语。被老师训斥后,她躲在厕所隔间,把巧克力掰成小块机械地往嘴里塞;父母责骂声未落,她已撕开蛋黄酥包装,甜腻的馅料糊住所有委屈。腮帮子嚼得发酸又如何?喉咙被饼干噎得生疼又怎样?至少在咀嚼的瞬间,世界能安静片刻。
零食的甜腻与咸香,成了她对抗世界的盾牌。学校的压抑、父母的苛责、同学的疏离,都在吞咽的动作里被暂时封存。生活像一滩发臭的死水,而她靠着零食带来的短暂快感,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每一次撕开包装袋,都像是给自己注射一剂强心针,让她能继续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中挣扎。
日子在暴食与昏睡中腐烂。她像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吃饭、睡觉、刷手机构成全部生活。窗外的阳光、操场上的欢笑,都与她隔着厚厚的毛玻璃。至于未来?她连想都不敢想,只能蜷缩在零食堆砌的堡垒里,等待时间将自己彻底淹没。
第七章·附 “嘿,作文比赛,你参不参加?”
课代表像裹挟着热浪的风,“啪”地把稿纸拍在她桌上。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她手里的饼干碎屑纷纷掉落。
作文曾是她黯淡生命里唯一的光。初中时,她的文字总能轻易打动人心。作文被当作范文朗读,油墨清香混着老师红笔批注的鼓励,让她以为找到了人生方向。市里作文比赛获奖那天,她抱着证书在操场奔跑,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可以拥抱整个世界。
然而高中像台绞碎机,将她的热情碾成齑粉。堆积如山的试卷、永无止境的比较、暗流涌动的竞争,如同沉重的枷锁。她开始用零食麻痹自己,写作的热情也被层层脂肪包裹,逐渐消失。如今50多分的作文成绩,不过是过去辉煌的残影,是曾经光芒万丈的证明,却也成了刺痛她的利刃。
“求求你啦,没人报名我要被骂死了!”课代表的哀求把她拽回现实。鹿晓宇盯着空白稿纸,喉咙发紧。曾经信手拈来的文字,此刻像受惊的鸟群四散奔逃。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稿纸折痕,恍惚间觉得那曲折的纹路,恰似自己混乱破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