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劲敌
竞选名单里,林知夏目光突然一顿——卢俊凯。这个名字太过独特,她几乎能断定,这就是初中时那个总被贴在作文栏里的同班同学。记忆里的卢俊凯还是微胖的模样,总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站在讲台上主持升旗仪式时声音清朗。
可当他真正走上讲台,她才惊觉记忆与现实的落差。曾经圆润的少年如今抽条成了瘦高个,站在江微身边,身形挺拔如竹,眉眼依旧文气,开口时引经据典,字句妥帖又不失锋芒,全然没有刻意堆砌的痕迹。
作为昔日校团委副主席,这样的发言对卢俊凯而言不过信手拈来。林知夏不自觉地盯着他,心想优秀的人果然到哪都耀眼。
她本以为在人群中,自己的目光不会被察觉,却见他在最后一句"希望大家投我一票"后,忽然朝着后排露出一抹笑。那笑意看似是面向全场,可林知夏与他对视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他分明是在回应她的注视,仿佛隔着人群说了声"老同学"。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慌忙低头,耳尖发烫。
初中时,她是沉默寡言的独行侠,而卢俊凯是老师身边的红人,两人唯一的交集,不过是作文栏里并排张贴的试卷。
最终,林知夏郑重地将票投给了卢俊凯。并非因为旧相识,而是他的表现确实无可挑剔。
"我也选的卢俊凯!"叶晴探过头,眼睛亮晶晶的,"他作文绝了,之前校刊还登过他的诗呢!"
"他是我初中同学,"林知夏坦言,"那会儿他语文就拔尖。"
叶晴顿时来了精神:"原来你是青禾中学的?!"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兴奋地拍桌:"巧了!我也是!怎么之前没遇见过你?"
"我三班,在五楼。"
"难怪!我一班在一楼,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叶晴夸张地叹气,突然凑近眯起眼,"不过这么标志的脸,要是见过我绝对忘不了!"
林知夏被逗得轻笑,脸颊泛起薄红。
叶晴又滔滔不绝道:"咱班好多青禾的校友呢!毕竟青禾可是南江王牌初中,每年考进附中的没三百也有两百。
而且你懂的,地段好,学费贵,青禾出来的自带'贵族'滤镜。大家见面报个校名,分分钟称兄道弟!"
叶晴突然整张脸凑到林知夏桌前,校服袖口扫落半截铅笔。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八卦的光:"你知道青禾当年那几个风云人物吧?现在全在附中实验班,结果都被咱们班那位'镇中黑马'按在年级榜摩擦!"说着,她用圆珠笔尾戳了戳右前方。
林知夏顺着方向望去,正好撞上周晏泽转笔的动作。男生校服领口微敞,腕间随意缠着褪色的红绳,和周围西装革履的青禾学子格格不入。听说他来自三十五中,那所地处城郊、曾被戏称为"镇中"的学校。他转笔的速度极快,金属笔杆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仿佛随时会脱手飞出。
"哐当"一声,前排赵野猛地转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他一把勾住周晏泽的脖颈,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阿晏,投谁的票啊?让兄弟瞻仰瞻仰高见?"
周晏泽懒洋洋地晃了晃纸条,喉结动了动:"投谁不是投?难不成还能改变世界?"话音未落,纸条已被眼疾手快的赵野抢走。
"嚯!卢俊凯?"赵野怪叫一声,"平时拽得二五八万,关键时刻倒挺识大体!"他故意把"识大体"三个字咬得极重,引来周围几声闷笑。
周晏泽面无表情夺回纸条,修长手指在纸角碾出褶皱。他忽然偏头,目光穿过教室,正巧与台上发言的卢俊凯对上。两人对视不过两秒,卢俊凯清了清嗓子,继续侃侃而谈,而周晏泽已经转回头,用钢笔在草稿纸上狠狠戳出个墨点。
叶晴几乎整个人趴在桌上,马尾辫垂在林知夏的习题册上:"看见没?这俩可是情敌!"她神神秘秘地比了个三角手势,"附中校花付婕,上个月校庆他俩还当众battle诗词接龙,火药味浓得哟……当时周晏泽直接化用了李商隐的'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结果卢俊凯反手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围观的人都炸锅了!"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知夏盯着草稿纸上洇开的墨点,想起卢俊凯方才发言时从容的笑容。原来这场竞选,远不止班长之位这么简单。竞选的喧嚣渐渐平息,课堂重新恢复了平静,可林知夏的思绪却仍在方才的暗潮中翻涌。
林知夏的笔尖悬在草稿纸上,墨水晕开小小的圆点。她佯装整理文具,余光却死死盯着斜前方——周晏泽转笔的动作戛然而止,钢笔精准地落在纸面,沙沙的书写声像藤蔓般缠住她的耳膜。她突然想起叶晴说的"情敌"二字,后颈腾起一阵潮热,慌忙低头时,却撞上周晏泽往后伸展的长腿,帆布鞋险些擦过她的裙摆。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教室里炸开锅。叶晴拽着她的手腕就要往食堂冲,却被林知夏轻轻挣开:"你们先去。"
她望着讲台上收拾教案的卢俊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角的刻痕。余光里,赵野不知何时挪到周晏泽身边,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两人脸上,像浮动的幽影。
"还不走?"
冷不丁的声音惊得她一颤。周晏泽不知何时站在她课桌旁,校服领口歪斜地敞着,露出半截锁骨。
他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笔,金属笔杆擦过掌心时,林知夏闻到淡淡的薄荷混着硝烟味——那是他打游戏时总爱嚼的口香糖。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却在指腹处有层薄薄的茧,不知是握笔还是练琴留下的痕迹。
赵野在旁吹了声口哨:"阿晏,不是说要去天台?"
"改主意了。"周晏泽将笔重重拍在她桌上,转身时带起的风掀乱了她的草稿纸。林知夏望着他插兜离开的背影,发现他校服后领沾着片干枯的梧桐叶,像是某个未说出口的隐喻——就像这个以他为名的夏天,早已在不经意间,将痕迹烙进了她的生命。那片枯叶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仿佛随时都会飘落,却又倔强地黏在布料上。
午托班藏在巷尾的老房子里。林知夏推开门,槐花香混着红烧肉的香气扑面而来。系着藏青围裙的女人从厨房探出头,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笑意轻颤:"小林同学?你妈妈说你爱吃糖醋鱼,特意加了勺青梅酱。"她的声音温柔而带着一丝慵懒,像是夏日午后的风。
她递来饭卡时,林知夏瞥见对方腕间的红绳——和周晏泽的那根,竟系着同款褪色的铜铃铛。
正要开口询问,后厨突然传来瓷碗碎裂的声响。女人眉头微蹙:"那混小子又在折腾。"她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林知夏耳畔:"要是在学校遇到周晏泽,别搭理他。"林知夏注意到,女人说出这句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绳,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还没等林知夏追问,厨房又传来一声巨响,夹杂着锅铲碰撞的刺耳声。女人匆匆转身,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总之,离他远点。"
林知夏攥着饭卡站在原地,铜铃铛的余响还在耳畔回荡,而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愈发刺耳,仿佛预示着,这场与周晏泽的相遇,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摇晃的光斑,就像她此刻纷乱的思绪,理不清,也逃不开。